容國鈞怒目圓睜,駭得一眾丫頭婆子少女乃女乃都低下頭去,唯有宛春無所畏懼。她平白受了方紅英一頓排揎就算了,可是阿九有什麼錯?不過替她說了幾句話,就能任憑那方紅英動手打罵了嗎?
她絕對不會這麼饒過方紅英的。
于是,她轉著身便將旗衫下擺一撩,長跪下去道︰「爺爺,縱使這話說出來讓人難受,可我還是不得不說。九妹妹失去父母已經是她這一生最大的不幸,五嫂怎可指摘九妹無人教養?再則,我身為九妹的嫂嫂,人說長嫂如母,五嫂指責九妹,豈不是也在指責我?既如此,我甘願領罪,求爺爺不要責罵九妹,要罵就罵沒有教導好九妹的我吧。」
方紅英恰也進了門里,原本容國鈞的到來就已經讓她嚇破了膽,這會子再听宛春所言,簡直要氣炸了肺,宛春只比敏珠大了兩歲,嫁過來還不到半年,算得哪門子的長嫂如母?她們姑嫂兩個,真是要把她往死里逼。
方紅英一急,忙也跪到容國鈞面前︰「爺爺,你別听她胡說,我沒有指責九妹,我沒有。」
「你若沒有,阿九怎會氣暈過去?若不是我攔得快,你幾乎還要打她一巴掌!」
宛春仰起了頭,她的膚色本就白皙細膩,又素來嬌生慣養,哪怕是不小心的一個磕踫,都能留下印痕,更何況是面對方紅英那十足全力的一掌呢?
容國鈞和徐氏看得分明,縱使知道實情不似她二人說的那般簡單,只是單看宛春和容敏珠的情形,對于方紅英的為人也不由厭惡了幾分。兼之兄弟鬩牆妯娌不睦,更是容家大忌中的大忌,尋常眾人雖有不和,也不過是背地里嚼嚼舌根,這鬧到他們跟前的,獨有方紅英一個。何況她還把阿九氣得病發,便是殺一儆百,他也得責罰了方紅英,于是吩咐了顧緯道︰「去叫人把老五找來。」
這就是要請家法了,眾人心里都是一驚,楊玉蓉身為長嫂,又領著家里的事宜,忙就站出來為方紅英求情道︰「爺爺,女乃女乃,這也是我看顧不周,由得她們姑嫂姐妹斗嘴,才鬧出這起子事來。還望爺爺女乃女乃寬恕,五弟妹她也是無心之過呀。且看在她初犯的份上,讓她好生同九妹和六弟妹賠聲不是,家法就免了吧。」
她一開了口,章含蘭便也想跟著上前去求情,孰料容敏琪和徐夢潔一邊一個拉住了她,徐夢潔低低告誡了她道︰「勿要多事,大嫂為她說話,乃因她是半個一家之主,你去求情,往後阿九和六弟妹那邊,你可要怎麼說呢?」
章含蘭書雖讀了不少,但若論世故人情,是遠比不得在容家長大的徐夢潔的,讓她這麼提點一番,那伸出去的腳才終是小心收了回來。
他們這邊怒的怒,求情的求情,正一團亂的時候,可巧敏珠嚶嚀一聲,竟是轉醒過來。容國鈞和徐氏也顧不得還在跪著的方紅英,忙都趕上前,圍坐在她的床頭,齊聲的問她︰「阿九,你怎麼樣了?」
敏珠似乎自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將將醒來見得容國鈞和徐氏的面,不覺哭泣了道︰「爺爺,女乃女乃,我幾乎要見不到你們了。」
唬得容國鈞和徐氏都不許她亂說,忙都輕言輕語的勸慰著她。一時顧緯也帶了容紹晉過來,容紹晉在外頭已經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萬沒料到平日里精明伶俐的夫人,竟會在今天闖出這樣的大禍,一路上又是氣又是怕。氣她小肚雞腸,同小孩子一般見識,又怕容國鈞當真會要請家法,鞭笞數十,到那時他才是進退不能里外不是人呢。
這會子進屋,眼見敏珠是無礙了,容紹晉也不管丟人不丟人,撲通一聲就撩袍子同方紅英並肩跪倒在容國鈞腳下,磕了頭道︰「爺爺,是孫兒管教無方,使內子做出這等禍亂內宅的丑事,幾乎氣煞了九妹,也氣壞了爺爺女乃女乃。孫兒不孝,懇請爺爺女乃女乃準許孫兒將內子帶回去管教,孫兒必會被爺爺女乃女乃和九妹討一個公道的。」
「算你還懂的規矩!」容國鈞冷哼一聲,遂命他們夫妻起來,又道,「你要把人帶回去也可以,只是你媳婦不止氣倒了阿九這麼簡單,她還打了老六的媳婦。我們容家總說寬以待人,如今妯娌間都動起了手,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這……」容紹晉不知中間還有這一層緣故,再看宛春,果然半邊面頰微微紅腫著,心頭大駭,忙就朝她拱手作揖道,「這都是紅英糊涂,我替她給六弟妹道個不是,還望六弟妹海涵!」
「五哥不必多禮,慶幸五嫂的那一巴掌沒有打到阿九身上,往後下不為例就是。」
「下不為例,絕對下不為例!」
容紹晉狠狠瞪一眼他身旁瑟縮站著的方紅英,前後賠了好一通不是,方將她的手一扭,拖出屋子去了,當天便听說他著人將方紅英送回了家去,好生反省反省幾日。
敏珠听言,眼見屋里已無旁人,才對宛春笑著豎起大拇指道︰「你剛才的話,真是大快人心!」
宛春沒好氣白她一眼︰「你方才也差點要大快人心了,以後不許再沒病裝病了,難道你沒听說狼來了的故事嗎?倘或下次大家對你的病不以為意,你當真出了意外,可怎麼辦呢?」幸好這小丫頭裝暈之前還知道要攥緊了她的胳膊,若不然,就憑她跌的那一下,沒個心病也要跌出個心病。
容敏珠吐一吐舌頭,何嘗不嘆宛春反應敏捷,她不過在她掌心里勾一勾,她便全然知曉了她的計劃,還陪她演出這樣一場好戲,便嬉笑著道︰「我心里自然也明白這其間的厲害關系,所以我只嚇唬她們,不會嚇唬你的。再者,我的心胸可比你想象的要開闊,這等小人我才不會同她多計較呢,不過也不願意讓她們欺負到我頭上來罷了。」
「你呀,可真是個壞透了的小姑子。」
宛春暗嘆,伸手刮了一刮容敏珠的鼻梁。容敏珠也不躲她,微微地沖她一笑︰「彼此彼此,你也是個壞透了的六弟妹。」
噗嗤!兩人說罷,相視間不由破口而笑,宛春這會子才知敏珠當初說的不願再容家住,是何深意了。正好她也住不慣,姑嫂兩個琢磨一回,倒不如仍去山房里住,且那里離敏珠的學校也相近些。
她們把要回山房的話同徐氏說了,徐氏也知經此一事,是留不住這兩個冰雪聰明的丫頭,倒也不勉強,只說讓她們自己多注意冷暖,又吩咐宛春好生照料藥草,多早晚再送一些枸杞子來,方命人備車送她們姑嫂兩個回去。
翌日,趁著敏珠已經上學去,宛春無事,便要趁天晴,將衣服被褥都拿出來曬一曬。她領著秀兒剛在院中忙活不久,忽听得有車子開進來的聲音,轉頭一望,卻是容紹唐面如寒霜似的走下車疾步邁過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