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心下十分奇怪,再聯想到數日前做的那一場夢,只恐李家有不測,便命秀兒去取紙筆,要再寫一封信回李家。
敏珠跟在她一旁看了,瞧她話里林林總總提了不下十數人的名字,便好奇地指著其中兩個名字問道︰「金麗是誰?湄心又是誰呢?」
宛春笑答她︰「金麗是我姑母家的妹妹,湄心是我姨母家的妹妹,她二人同我關系十分親密,形如一母同胞。我嫁出門後已許久不曾有她二人音信,故此在心中代問她兩個人是否安好。」
敏珠抵腮含笑,又問︰「她們都是多大的年紀?」
宛春道︰「湄心比我小一歲,今年整十八。金麗嘛,同你一樣大的年紀,或許比你還要大上兩個月,如今在上海聖瑪麗女中讀書。」
「這真是好極了,若有機會,我倒想見一見你的兩個妹妹。」敏珠不無歆羨的望著宛春筆下的書信,又道,「我瞧你都叫她們的名字,那麼她們平日里都怎麼稱呼你呢?」
宛春道︰「她們叫我宛姐姐。」
「宛姐姐……」敏珠在嘴中細細品讀了這三個字,倏爾一拍掌笑道,「叫你宛姐姐可比叫你六嫂好听多了,以後我也叫你宛姐姐如何?」
宛春看她手舞足蹈的模樣,一時笑不可支︰「隨你的意願,你便是叫我宛春也可以。」
「直呼名姓的話只怕女乃女乃要說我沒規矩的。」敏珠嘻嘻一笑,托腮撐在那桌子上向宛春道,「把我也寫進你的家書里可以嗎?我想讓你的家里人都知道,你再我們容家還有我這個朋友。」
「這當然可以。」宛春欣然答應,敏珠可謂是她嫁進容家之後的一個意外之喜,對于這樣一個伶俐惹人疼愛的小姑娘,她自然願意推薦給家里人認識,也好讓母親她們放寬心,她在容家總還有個伴兒的。
她寫完信,封上印泥,就交由李檜寄送出去。
敏珠陪她吃過午飯,下午仍舊去學院里上學,至晚回來時,嫌在體育課上消耗了太多精力,晚飯潦草喝了些粥,就回房歇息去了。
宛春就著燈光看了幾頁醫書,到底也沒能熬住,遂洗漱一番,便也回房休息。
秀兒白日里午睡過一場,夜間倒是來了精神,不免睡得晚些,看宛春和敏珠兩個換下來的衣服都還擺放在盥洗室里,閑著無事就動手把她二人的衣服都拿出去洗了。
時鐘悄然指過十點鐘的時候,門外卻不期然想起汽車 轆的摩擦聲,秀兒一愣,忙將一雙濕濕的手兒在圍裙上擦抹兩下,起身往外走去,就著院子里的路燈一瞧,恰見得容紹唐一身黑衣黑褲的走進門來。
她身子一直,趕緊同他問了好道︰「六爺是吃過晚飯回來的嗎?不巧得很,因為入夜,九小姐和少女乃女乃兩個都睡下了。」
容紹唐擺一擺手︰「無妨,我去見一見九兒。」說時,人就往別墅的樓上走去。
到了敏珠門前,敲一敲門,果然門里毫無動靜,他伸手試探著推了推門,忽听細微的一聲咿呀,門竟是開了。
他便輕手輕腳走進去,夏夜的月光清亮,從半開的窗戶直透進屋子里,映照出一地白光。容紹唐打開了燈,欲再往前,不料燈光大亮,竟把敏珠驚得坐了起來,揉揉眼楮待看清是容紹唐,才松口氣又躺回床上去,睡眼迷蒙的瞪著他問︰「六哥,你來做什麼?先說好,我不要回容家去!」
容紹唐無奈一笑︰「好,不送你回容家。你起來我瞧瞧,五嫂打你的一下可疼嗎?」。
敏珠眨巴眨巴眼,倒真听話起身來了,不過不是為了給容紹唐看傷情,卻道︰「看樣子六哥還是沒有知曉實情,方紅英倒是想打我來著,不過沒打著我,打著宛姐姐了。」
「宛姐姐是誰?」容紹唐皺著眉,他從沈岸那里听說的,可就是方紅英動手打了容敏珠,何曾有個宛姐姐?
容敏珠吐一吐舌頭︰「宛姐姐就是六嫂呀,方紅英是成心的要打我,那一巴掌把宛姐姐的臉都打腫了,只怕今日還沒有完全消下去。」
容紹唐眉頭皺的更緊,目光薄涼的一如地上的白月光,若是打著了宛春,那就能解釋通了。宛春可是李家的四小姐,容家明媒正娶的六少女乃女乃,方紅英再有理,出手打了她,那也是有理變沒理,更何況她如今是沒理在先呢。家里人瞞住方紅英打宛春一巴掌的事情,恐怕所懼的也就是李家同他容紹唐的態度了罷?
他可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想著自己白日里還聲稱宛春是惡人先告狀,容紹唐這會子也禁不住要罵起容紹晉了,虧得他也是做兄長的人,怎好為了自己的婆娘就污蔑敏珠和宛春?他沒有找他夫妻兩人算賬,都是便宜他們了。
容紹唐握一握拳,低頭瞧著敏珠哈欠連天的模樣,便勸她抓緊休息,自己卻出房門來,一轉了身就往走廊盡頭去。
那里只有一間大房,是他和宛春要住的地方,他去軍營之後,便只留著宛春一人在這里。這會子她既是睡下,里外都是一片的空寂。
秀兒見容紹唐回來,原要上樓告訴宛春一聲,在走廊里遇著容紹唐,倒又不好這般推開門將宛春叫醒了。容紹唐也知她的目的,揮揮手示意她自去休息,依舊放輕腳步,推門進入房中。
宛春怕黑,嫁人後秀兒總也不肯同她一處歇息,多數就她一人在屋里,遂在入夜時留著床頭一盞石榴紅的百褶小罩燈,倒省了容紹唐開燈的功夫。
就著燈光慢慢走近床沿,低頭的時候恰能听到宛春淺淺的呼吸聲,正睡得十分酣甜。
容紹唐未曾驚動她,輕輕抬手將罩燈擰向床頭,在燈光的映襯下,恰能看到宛春左頰上,從耳根到下巴處有微微的紅腫,果如敏珠所言,便是今日也沒有消散,足可見當時方紅英下手之重。
容紹唐屈膝在床沿坐下,伸著手便欲模一模那腫起的地方,孰料指月復剛剛踫觸,就見宛春眉彎微動,顯是疼了的模樣。
他心田一緊,不由將手縮了回來,在膝上握了幾握。饒是他見慣了家中的勾心斗角,這會子也仍是心驚,這一巴掌打在宛春身上都這般讓人觸目驚心,設若是打在阿九身上,以阿九的身體,就該真要犯起心病了。
容家這一盤散沙,再不收拾,遲早要出大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