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珠嫁給他難道就沒有價值了嗎,他們的愛情難道不是無價的嗎?
一仁尤為震怒,握緊了拳道︰「宛姐姐,或許你結過婚,可以有你的一番見地,可是對于我而言,婚姻不是兒戲,亦不是可以成交的買賣。我和敏珠之間的事情,自當由我們兩個解決,敏珠嫁與不嫁,又該嫁誰,都該是敏珠的事情,旁人無權干涉。」
宛春苦笑,看著眼前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來的青年,微微地嘆息︰「我不是要干涉你們,一仁,我只是要告訴你,長痛不如短痛,與其你們以悲劇的方式結尾,倒不如從當初就不要開始這段戀情。」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要擺出這樣決絕的面孔?」一仁悲憤莫名,猩紅的目光中隱隱含著一絲怨恨,「母親如此,現在連宛姐姐也是如此。難道我姐姐一個人的婚姻不幸還不夠,還要再添上我一個嗎?你們就那麼希望我的將來,是同一個我不愛的女子度過?」
宛春驚異于他的言語,忙追著問道︰「你姐姐?你姐姐湄心她又怎麼了?」
一仁遂將湄心執意回國要去找張景侗,卻被他母親余雲仙以斷絕母女關系相逼,而斬斷情緣的事一一說給了宛春,宛春听罷,五髒六腑直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靜。
她從不知湄心對于張景侗會這般情根深種,印象中湄心還是那個嬌憨純真的女孩兒,想不到轉眼間她亦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且痴情的那個人……還是張景侗。
對于張景侗其人,自她嫁到容家之後,就已經決定閉口不談了,過去的事,彷如消散的雲煙,再經不起一絲回想,若非一仁提及,只怕再過不久,她連他的名字都該忘卻了。
老實說,張景侗的身家品貌,的確是值得女兒家托付的,只是……只是苦了湄心,在錯誤的時間遇上錯誤的人,又錯誤的奉獻出了自己的愛情。對于姨母的阻止,宛春深以為是,遑論張江兩府的地位差別,只念張家如今爭權大戰尚未平息,正似一塘泥水,任誰走一走,都要沾惹一身的泥,湄心那樣透明乖巧的丫頭,她哪里忍心讓她羊入虎口?
一仁拿湄心作比,有同又有不同,畢竟景侗那里還不知湄心的心事,可是敏珠已經得到了一仁的表白。宛春經此一番打擊,對于湄心和一仁兩姐弟的境遇頗多憐憫,再思及自己本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何來的資格去拆散一仁和敏珠兩個呢?
她長松口氣,無奈向一仁道︰「不要說我沒有給你機會,我現在就讓人去找敏珠來,如她答應了你的告白,那麼從今以後,我就是為你二人做回紅娘亦無妨。如她不答應,你就別怪姐姐是那法海,任由你水漫金山,也休得再見敏珠一面。」
「姐姐此言可當真?」一仁為之驚喜,一雙眸子里星光熠熠。
宛春含笑頷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罷,就讓秀兒去請敏珠來。
且說敏珠這兩日總不見一仁,由初時的忐忑不安,到後來的惱羞成怒,再到而今的失魂落魄,正是輾轉反側的時候,入夜幾乎很難成眠,冷不丁她的丫頭秋芸進屋里來說秀兒姑娘來了,是六少女乃女乃要找她下樓去問個話。
敏珠甚是詫異,想著自己同宛春作別也不過一個鐘頭的功夫,怎麼就又要找她說話了?念及自己這會子橫豎也是睡不著的,她便喚了人來穿衣下床,跟著秀兒往宛春那里去。
一到院子里,就見一地燈火通明,繞在玉蘭樹上的彩燈不知何時叫人擰開來,火樹銀花之下正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衣冠筆挺,神采飛揚,仿佛階下芝蘭。才見到她,便立時雙目放著光,一瞬不瞬的緊緊盯著她的面容。
敏珠萬想不到這種時候還能得見一仁,瞧他目光望來,思及自己近來的種種煩憂,皆因他而起,頓時生惱得別過頭,只朝著她的六嫂走去道︰「宛姐姐,你找我來何事?」
宛春此時已將閑雜人等盡皆揮退開了,正怕此事不成,再落了他人口舌。這會子既見敏珠,便招呼她近前道︰「不是我找你有事,是他找你有事。」說時,將手向一仁一指,微笑著道,「一仁,我把人給你找來了,你要問什麼盡管問來。」
一仁不自覺的將拳頭攥得更緊,他已多日未曾見過敏珠,此時燈下再見,直覺如神仙妃子一般,便是吳生在世,窮丹青之妙,怕也難摹一二。盡管敏珠看也不曾看他一眼,然而一仁有情在先,越發覺得她此舉美麗動人,便問敏珠道︰「我那日同你說的話,你可都想好了?」
敏珠登時一驚,不料他當著宛春的面也敢這樣說,忙佯裝糊涂道︰「你同我說什麼了?我可不知道。」
一仁面上一急,就要把在山頂說的話再說一遍,倒是宛春同敏珠相處日久,看得出她心里的小別扭,忙將敏珠的手一拉,笑道︰「我都知道了,你就不要瞞著我了。原先我是不同意一仁和你來往過密,是以才找借口五次三番地分離了你們兩個。今天一仁上山傾訴了他的衷腸,我听了很是感動,委實不忍棒打鴛鴦,所以才讓秀兒叫你來,就問你一句,你到底答不答應他呢?若是答應,以後一仁自然還到山房來教習你的功課。若是不答應,那麼我現在就可以趕他走,從此以後,再不許他踏進山房半步,你意下如何?」
敏珠听罷,又是驚又是惱,怪道無緣無故宛春突然就要帶她回了容家,又難怪一仁回蘇州竟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給她留一個,原來其中竟還有這層緣由,倒叫她這些日子平白擔著心。她欲要生宛春的氣,偏生宛春說的話是那麼實誠,一言一語毫不隱瞞了她,她一時無可奈何,只得啐聲道︰「話都讓你們姐弟兩個說遍了,哪里有我說話的余地?」
一仁忙道︰「有的,有的,你盡管的說,我都听你的。」
宛春噗嗤笑出來,敏珠粉面含羞,扭著身子斥他︰「我還沒有說話,你就都听我的嗎?若我叫你去死,你也去?」
一仁笑道︰「死有何可怕,你不答應我,才是比叫我死都可怕呢。」
敏珠偷偷地抿唇,一張玉面上露著若隱若無的笑靨,卻在底下拉一拉宛春的衣袖嗔怪道︰「宛姐姐,你瞧瞧他,淨會胡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