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傳回張景侗耳中,自然是不中听的,就連郭奇志得知李季元放走了容紹唐,也不無譏諷道︰「我說什麼來著,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是要分親疏的,像咱們這些手背上的肉,自然比不得手心里的肉寶貴。容紹唐說到底是他親妹夫,少帥還當真以為他會為了您殺了自個兒的妹夫嗎?」。
張景侗沉默不語,他自然知道李季元不會為了他去殺掉容紹唐,可真到季元選擇了放走容紹唐的時候,他卻無來由有了被背叛的感覺。
不是只有容紹唐一個人可當他的妹婿,難道他對宛春的心思,季元還不明了嗎?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兄妹都要這麼對待他?
張景侗想不通,偏偏那郭奇志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少帥,不是我說話難听,李家勢力是蜜糖也是毒藥,端看您怎麼處置了。他李季元可以罔顧你命令一次,便可罔顧你命令二次、三次,歸根結底,都因他手握重兵,毫無忌憚哪。」
張景侗依舊負手沉默著,想起自己此番改旗易幟,還是借助了季元的威風,設若有一日季元當真與他分道揚鑣,他……還能當得起這一句少帥嗎?
張景侗不敢往深處想,卻又由不得他往深處想,他低眉看了看被打傷的那個親兵隊長,便冷冷斥了一聲道︰「還不快出去!再給我追,哪怕是刀山火海,也給我把那容紹唐抓回來!」
「是,是。」
親兵隊長連連點頭,忙扶著胳膊踉蹌跑出屋子去,即刻點齊人馬,再度出發,去抓容紹唐和宛春。
郭奇志眼見張景侗冷下了面孔,唇角不覺微微挑起。
他被李季元強壓了這麼多時日,也該是時候展一展郭家軍的威風了,只要踢走了李季元,何愁將來不大權在握?不過區區一個毛頭小子,還真當他五虎司令的名聲是說著玩的嗎?
郭奇志費心的謀劃,遠在城外的季元卻一心只顧著擔憂容紹唐的傷情,他怕容紹唐出了意外,宛春當真會追隨容紹唐而去,愣是片刻不敢離宛春左右,在屋子外頭不停的來去徘徊。
屋子里頭,宛春正幫著那老軍醫為容紹唐開刀取子彈,親兵隊的那一槍不偏不倚的正打在容紹唐的後脊背中間兒,便是老軍醫看見,也不由倒吸口涼氣,直嘆容紹唐命大,假如那子彈再偏個一厘米,就要打進他的心髒里去了,任是華佗在世,只怕也救不得了。
宛春何嘗不慶幸于此,可是再慶幸,人畢竟還是傷成了這樣,從她抱住他的那刻起,他就沒有睜開眼楮過。宛春又憂又怕,一面給那老軍醫打著下手,一面不住地偷偷抹眼淚。
老軍醫氣態從容的動著手術刀,余光里瞥她一眼,卻好笑道︰「人還沒死,你哭個什麼勁兒?瞧你這架勢,倒也像是個醫生出身,早該見慣這些了,還怕什麼呢?」
宛春咬著唇不敢開口,只怕一開口便是一陣哭聲,縱然她一路行來,的確見慣了生死,可是一想到死的那個人會是容紹唐,她的心里就痛得受不了。
老軍醫瞧她只哽咽卻不語,片刻,才搖搖頭失笑道︰「原來他是你的心上人,難怪你要哭。」說時,頓了一頓,又道,「你要是不忍,就放著我自己來罷。」橫豎那子彈是取出來了,現下要做的也不過是縫合包扎而已。
宛春卻不答應,擦擦淚取過紗布道︰「還是我來罷。」她說過要救他,就一定要救到底。
只是苦了她的三哥,直等到天亮,才見她摘下口罩從屋里出來,忙就迎上前去問她︰「妹婿如何了?」
宛春蒼白著一張小臉點點頭道︰「已經無礙了,只是失了不少血,這會子人還沒有醒。」
「保得住命就好,醒不醒就早晚的事了。」
季元憋了一晚上,這會子終于能大松口氣,看了看宛春道︰「你忙活一夜,也該累了,我叫人給你準了些飯菜,你吃一些就回屋睡一會兒吧。」
宛春面露微笑︰「嗯,謝謝三哥。」
季元亦是含笑抬手揉揉她的發頂︰「自家人,談什麼謝字。」便吩咐人去端上熱粥和菜來,兄妹二人並老軍醫,就一同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子旁吃了一回早飯。
季元出城一夜,想是張景侗那里已經得到消息,未免他再派人來,吃過飯便對宛春道︰「此地不能久留,待會子我會著人送你和妹婿離開沈陽,至于城里,我自會替你掩護。」
宛春也慮及到張景侗不大見得會善罷甘休,聞听季元要回城,不覺擔憂道︰「三哥回去後,張家那邊不會對付你吧?」
季元哈哈一笑︰「我和景侗是十多年的同窗兄弟,且我還曾一力助他改旗易幟,他豈會對付我?大不了挨他兩句罵,螞蟻咬的一般,癢一癢也就過去了。」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
「這有什麼不放心?再則,我李季元也不是吃素的,我手里的數萬李家軍,更不是吃素的。」
季元刮一刮宛春的鼻梁,很是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小妹妹道︰「放心吧,你盡管和妹婿回南京去,待得他年東北太平,我還要去南京看你去呢。」
「那我一定會很歡迎三哥你來得。」
宛春忍住鼻酸,笑應季元一句,季元拍拍她的肩膀,遂不再多留,便把自己身邊一個得力的人分給宛春和容紹唐,護送她二人南下,自個兒卻帶著余下侍從折回沈陽城,去攔住可能出現的追兵。
宛春待得容紹唐傷勢穩定,便從老軍醫那里借了一輛平板車出來,同季元留下的侍衛官合力把容紹唐搬到車上,一路拉著往南走。
宛春尚且牢記容紹唐說的,到了野樺林便會有人來接應她們,故而就吩咐侍衛官從野樺林過去。二人拉著車走不上多時,便看得從野樺林中竄出一群人馬,急急趕赴而來,唬得侍衛官忙不迭就要帶著宛春和容紹唐躲藏起來。
宛春一眼看到來人身上的深綠色衣服,卻把侍衛官的手緊緊一按,欣喜道︰「是容家的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