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國春歸 第五十五章 學潮

作者 ︰ 孔詞

李嵐峰看著宛春並沒有受傷,面上的緊張之色也稍稍好轉些,朝她笑了一笑,卻沒有說什麼。

屋子里依舊是異樣的安靜著,宛春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往上座那里打探了一番,瞧著李承續的面孔上仍是陰沉沉的,絲毫沒有因她的回來而稍加愉悅。

她倍感古怪,原本要說出口的一些話,也都不吭聲的咽了回去,陪同在余氏身邊,靜候季元回來。

因慕言家遠,季元便吩咐汽車夫先送了她回去。路上周湘是原就與他結怨,沒有什麼話講,慕言為了這幾日季元的無故示好,也不大說話。只是瞧著周湘和季元的神情,雖是認識,卻並不友好,也沒有如一般的親兄妹那樣相見為歡。再看季元對待警察和汽車夫的頤指氣使,分明是大戶人家公子哥兒的做派,心底里只是納罕,既然這樣,季元又為何要假充是周湘的哥哥來騙自己呢?

她怎樣都想不通,欲要去問周湘,又得顧忌著季元的顏面,便把話都藏在心里,只盼著明日季元再來的時候,就徹底的挑明了說,也好叫他打消念頭,不用再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了。

季元不知她的想法,還在為能送佳人一程而深感愉悅,要不是顧慮周湘也在,他簡直歡樂得要吹出口哨來。

兩番相送,回到靜安官邸的時候,已臨近夜半了。老徐從宛春口中知曉他無事,在鐵柵欄處早等得不耐煩,就回門房里歇著去了。

季元一到家門口,瞅著那架勢就嚇了一跳,他的脾氣又不如宛春沉穩,平日橫行慣了,當即就將車子一停,搖下車窗玻璃,探出頭喝問道︰「哪路里不長眼的東西,我的車都敢攔?」

列兵們一听這話,都知道自己是惹得了不得的人物了。里頭幾個平時好打听的,素聞靜安官邸有個混世魔王三公子,一直無緣得見,此刻听季元的話音,必是三公子無疑,也不去問了門房,就立正向他一鞠躬道︰「三爺,我們是奉了總統府的命令,在此守衛靜安官邸安全的,得罪之處還望三爺海涵。」

總統府的命令?

季元手肘支在玻璃窗上,揉了揉下巴道︰「我們靜安官邸自有把守的人在,怎麼會叫總統府調動人馬?是誰下的命令?」

列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話來。

季元眉心一緊,直皺成個川字。要論性格,他或許比不上大哥李伯醇和四妹李宛春沉穩,但若論頭腦,他自詡要比他們都聰明得多。

誰都知道他李季元的祖父是當朝國務卿,父親又為海軍部軍學司長,兩人手底下的海陸空三軍衛兵數不勝數,何須總統府派人來重兵把守家宅?這豈不是太荒謬了

他在講武堂學習多年,對于軍事和政治一向敏感過人,祖父由何而得的軍功,父親由何而得的司長,他清楚,總統府的人比他還要清楚。

當年張作凌之所以敢在東北揭竿起義,就因為舊京里有祖父李承續的人馬在,兩人里應外合,李家負責破城,張家負責攻城。七日之內,舊京血流成河,十日之內,破城弒君,十五日後,李家軍就輔助張作凌穩奪了天下大權。建國之初,人都以祖父李承續功高為由,要推舉他坐了這總統的大位,祖父卻以前朝叛君之臣的身份,不能統領新國子民為由,數次推卻,最後終是一力薦了張作凌就任了中華大總統之職,自己卻甘居其下,當個國務卿罷了。

這麼多年來,為祖父抱不平的大有人在,挑撥祖父與總統府關系的也多不勝數,總統府卻始終待李家為上賓,十年如一日,從不曾見疑。

這會子劇院剛起了爆炸的事,家里頭就圍得如同鐵桶一般。是總統府當真為靜安官邸的安全考慮,還是他們隱忍了多年,早就有打算,要找個由頭軟禁了這個宅子里的所有人,以圖借刀殺人,鳥盡弓藏?

想到里頭的嚴重性,季元冷哼了一聲,也不言語,就將車子發動起來,直接從列兵隊伍里撞開鐵柵欄,闖了進去。

听差老徐听得 當數聲響,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靸鞋急急跑出來,一到坡下就和季元的車踫了個正著。嚇得他閃身躲過去,眼睜睜看季元的車子直開進儀門的檐下,身後一排溜的列兵都叫他嚇的四散,隊伍零散不堪。

卻說季元下了車幾步邁到院子里,等不及李達他們說話,就掀了簾子自行到廳里,張口就道︰「父親,母親,你們看見了嗎?總統府的人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一落腳,才見屋子里李嵐峰夫婦和李承續都在,妹妹宛春也在母親身旁坐著,並無一人說話,氣氛嚴肅極了。

季元就乖覺的將步子止住,在他幾人中央站定,先向李承續請安道︰「不知道爺爺也在,孫兒失禮了。」

李承續微微閉上眼,下巴頦點了幾下,長唔了一聲才說道︰「你方才為何說總統府的人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季元勉強笑了一笑,他自小听著祖父的故事長大,對于這個老人是十分崇拜和敬仰的,極少在他面前造次,就很恭敬的回答道︰「我看他們派了士兵在咱們門前守著,倒像是監視咱們一般,要說護衛安全,靜安官邸的警衛還少嗎?何須他們來多管閑事。」

「多管閑事?」李承續爽性將雙目閉個完全,身子緊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嘴里頭若有若無的呢喃兩句。他的面孔在年輕時想必很有稜角,所以才能在數十年後,仍可以看出方正的國字臉形,堅毅而挺拔,一如他的性格一樣。

他獨自的沉思著,屋里的人越發不敢響動,僅可听見細微的呼吸聲,與板簾外的風聲。

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李承續方睜開眼,手掌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拍了兩拍,站起身對宛春他們說道︰「我李氏一族,自前朝至今,已經風光了百年之久,先祖打下的基業,在我手里不能丟,在你們手里更不能丟。有些人以為說了幾句風涼話,吃了幾年的燕窩魚翅,就能把我北嶺李家的基業毀于一旦,簡直是異想天開天色不早了,囡囡和季元既是回來了,我們也可以放心了,都回去睡吧,天塌下來還有我這把老骨頭頂著,你們怕什麼?」

「父親……」

「爺爺……」

眾人無來由的一陣心驚,他們知道面前的這個老人在這泱泱中華翻手即可為雲,覆手即可為雨,也知道他馳騁沙場的本事。但美人遲暮,老驥伏櫪,都是自然定數逃月兌不開的,難道當真要風燭之中的李承續去替他們做一個可以依靠的大樹嗎?

于是,李嵐峰就躍然而出道︰「父親,您還有兒子,兒子不濟,還有孫子,我們李家沒有那麼容易就倒下去的。」

李承續笑的點頭,他嫌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而這一次是真的欣慰。干枯的手指在長子李嵐峰的肩上緩緩拍了一拍,他知道這個兒子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不能對其奢望過多,但卻感慨于他骨子里的血氣依舊傳承了下去。

抬眼深深打量了一回季元,二十余歲的毛頭小子,恰在風華正茂的時候,行事莽撞些沒關系,最重要的是有勇有謀。不得不說,季元的聰明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僅僅從守衛上就能看出端倪來,真是個好人才。

轉身叫了管家李達帶下人都去安歇,李承續自顧自的回到房中去。

余氏為了一雙兒女提心吊膽半日,已是身心俱疲,既然李承續都說了沒事,她便也放松許多,讓娜琳和彩珠去整理被褥,這里又吩咐了萍綠和秀兒,給季元和宛春各準備了些晚飯,伺候他們吃去,自己也就和丈夫李嵐峰回房歇著了。

宛春同季元並肩走在一處,听說周湘和晁慕言都已安然回家,並沒有在路上多說什麼,她心里多少安然些。因這一晚發生的變故太多,宛春十分的想要回房休息,理一理頭緒,就在月洞門那兒和季元分開,各回各屋。

秀兒跟著進門來,一張臉上還猶帶著恐慌,把小廚房里的飯菜擺到了桌上,自己一人就老老實實的靠在那白紗窗下,不言不語的站著。

宛春受了一通驚嚇,並沒有多少食欲,正要喊了秀兒端下去,看她這幅樣子,倒是好笑道︰「你怎麼了?」

秀兒低了頭不回答,只管抬了一只袖子不停的抹眼楮。宛春好奇不已,忙走過去,抬起她的頭細細看了看,見那圓月似的面盤上,清朗朗的掛了兩串水珠子,直流到嘴角根兒,就道︰「你哭什麼呢?今日有誰責罰你了?」

秀兒搖了搖頭,喉嚨里哽咽了幾聲,半晌才夾著哭腔說道︰「四小姐,你可千萬別死,你死了,我以後就再也伺候不著你了。」

「傻丫頭。」宛春模模她的臉蛋,扯著帕子替她擦去了淚痕,卻笑道,「我不是好好在這兒了嗎?什麼死不死的,說出來多晦氣。」

「可不就是晦氣?」

秀兒鼻子里哧溜幾聲,強忍著哭意道︰「你慣常不愛看戲的,今天好不容易去看唱戲,就遇上了爆炸案。你的包車夫小鄧急急的跑回來,求見了先生和太太,叫他們派人救你去,結果遇到老先生回來,他一句話就把小鄧打發了。說誰都不許去救,四小姐要是命大,自然能回來,要是命短,李家就好好厚葬了你,也算你沒白活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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