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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子是臨時搭建的,舊時人家都是在具備正院和跨院,至少有五六十間房屋,不妨礙平時家庭居住使用的情況下,選擇一個最大的院落搭台。楓橋官邸是典型西歐式建築,不分前後跨院,所以只得在花園子里堂屋門口搭了戲台,臨近戲台的房屋則作後台,另外還要有為男女賓客分別擺席的大廳。東西兩側垂幃作為女賓看戲的地方。院中搭棚,是男賓看戲的地方。這棚和戲台都用的是正規建築材料,搭得像一座富有裝飾性的劇場。
來賓進入這座臨時劇場,先到屋里向主人慶賀一番,主人照例在旁陪著還禮,然後招待入座看戲。院中來賓席用的都還是舊時的規模,一張方桌,正面並列兩把官帽椅,兩側各有兩張大方凳。這一桌、二椅、四凳,合稱一份「官座」。在正廳台階下,左右對稱各擺若干份「官座」,中間留出一條過道。桌有大紅繡花桌圍,椅有大紅繡花椅墊、椅披,凳有大紅凳套。在若干份「官座」的前面陳設若干排春凳(又名二人凳,相當于兩張大方凳的面積),一排一排地一直擺到台前,也有大紅羽紗凳套,但不設桌子。午前開戲,晚飯後如果繼續演出,習慣上稱為「帶燈」或「燈晚」。凡「帶燈」則午晚兩宴之外,還招待一次點心,稱為「燈果」。不另設席,只是在看戲的地方每桌擺若干碟甜包子、肉包子、黃糕、小八件之類。茶則隨時更換。
四四方方的大戲台,三面圍欄,一面洞開留待演員上場,欄桿左面台階下坐了一溜兒拉胡琴打散板的藝人。由于剛開場,很多客人都還沒到,宛春和金麗便沒有去女賓席,反是拉著伯醇坐到男賓席第二排的位置上,金麗就叫來楓橋官邸的一個听差問他請的是哪個戲班子,唱的都是什麼戲。
那個听差笑說請了兩個戲班子,凡是客人要听的都可以點了,讓後台準備開唱。金麗聞言直言這是個好主意,便命他將戲單拿過來,遞到宛春和伯醇面前笑道︰「大哥哥,你和宛姐姐要听什麼戲,盡管點吧。」
伯醇被宛春和金麗強行拉過來坐著,原就沒有听戲的意思,見狀便推卻道︰「不用,我是個隨意的人,你們看著點吧。」
金麗撇一撇嘴,看他不領自己的情,就直接翻開了戲單,大致的瀏覽一番。由于是慶生之用,為博來客歡心討個吉利,上呈的都是熱鬧的戲,金麗在上海陪著父母參加過許多的宴請,听過不少的唱堂會,倒沒有覺得有合心意的。
她一手拿著戲單,一手托腮,渾似大人一樣悵然道︰「一年兩年的總唱這幾出,唱的我耳朵幾乎起繭子了,實在不好听。」
宛春和伯醇都微微的笑,宛春就將她手上的戲單拿過去,也從頭到尾瞅了幾眼,指著其中的一折《凍蘇秦衣錦還鄉》道︰「這一出戲很不錯,你要不要听听看?」
金麗湊過臉來,在那戲單上一瞧,她方才只看個大概,倒沒仔細有這一出,這回看見就問宛春道︰「這戲怎麼個好法呢?」
宛春笑道︰「左不過是老路子,窮書生一朝得志罷了,不過戲文卻是通俗易懂。我記得里頭有一句,最為感悟,我喜則喜一盞瓊花釀,恨則恨十分他這個冰雪般涼,簡直唱到人的心里去。」
她們姐妹兩個說著,身後不期然也有人提到這一句道︰「我喜則喜一盞瓊花釀,恨則恨十分他這個冰雪般涼,說的實在是妙極,仁定兄大可以看看。「
他的聲音低沉沉的,大抵是離得近的緣故,宛春和金麗倒是听得個一清二楚。
金麗于是坐在那里朝宛春趣道︰「瞧瞧,你竟然遇到一個知己。」她說完,就在好奇之中微微轉過頭去,看後面余下的位子上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靠近自己和宛春的位置上則坐了兩個西裝男子,都是與伯醇一樣的年紀,左邊一位面容俊挺,右邊一位卻比他還要出挑些,仿佛是書中走出的傅粉何郎。
金麗偷偷笑著,伸著胳膊肘搗了搗宛春幾下輕聲道︰「宛姐姐,這人長得可真是漂亮呀。」
宛春卻自那聲音響起之後,就如同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
曾經,她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景,或喜或悲,卻絕沒有料到會是在這樣一個喜慶的日子里遇到他,那個前世中的夫君,殺死自己與寶寶的凶手——陸建豪。
這一刻她總算是知道昨夜自己的一場噩夢,是預言在何事上了。
說起來,陸建豪如今已是上海稅務部的次長,也該當有資格來參見鎮守使公子的滿月宴。錯就錯在她自己大意,竟沒能預先想到這一層,要不然也不會這般被動。
她在夢里明明看見陸建豪走在了前頭,到了現實中,二人卻全然相反起來。
陸建豪的聲音,于她簡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听金麗說他漂亮,宛春只想在心里冷笑,到底是年紀小罷,竟會同她中學時的看法一樣,只瞧見了表象。漂亮斯文的男子,總歸是少女欽慕的對象,她可不就是誤入了他外在的陷阱,才會被他欺瞞了那麼多年?
死死咬住嘴唇,宛春極力的勸服自己不要轉過身去,不要在這個時候沖動,讓陸建豪知道自己還活著,而且是好好的活著。
她知曉如今的陸建豪已經得到他想要的了,權力、地位甚至于聲名。這樣很好,沒有得到就沒有失去,他是怎樣爬到那個財政部次長的位置上去,她就怎樣的將他拉下來,讓他嘗一嘗身敗名裂的味道,而沖動——則只會毀了自己。
拼命深呼吸幾口氣,宛春醒過神來只做是不知情的樣子,並沒有轉過頭去,卻單對金麗嗔道︰「你一個女孩子,只管盯著人家男人看,害不害臊呢?快轉過頭來吧,我們接著點戲。」
金麗吐吐丁香小舌,听話的將頭轉過來,靠在宛春的肩膀上道︰「不是已經點了一出麼,還要點什麼?」
宛春將那戲單在手掌中慢慢握緊,也不去看上頭的折子名兒,淡漠的看向戲台道︰「還有一出戲,也是極好,金麗你要不要听听?」
金麗見她左一出右一出,倒像是有很大的興趣,就笑道︰「反正我們今日是無事,全為了給孩子賀喜,便是听听又何妨呢。宛姐姐,你只管點你愛听的吧。」
宛春輕輕地頷首,招手喚來听差,將戲折子遞給他耳語了幾句。
那個听差顯然沒料到李家的四小姐會點這樣一出戲,握著戲折子呆愣愣站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半晌方道︰「四小姐,這樣合適嗎?」。
宛春冷笑道︰「怎麼會不合適?你照我的意思去做,若是我姐姐和姐夫問起來,就說是我點的戲,我很愛看這一出,既是兩個戲班子都在,不可能沒有不會唱的吧?」
「有倒是有的,不過……」听差似不過了許久,也沒說出下文了,倒似乎是真的很為難。宛春不做聲的端過面前的杯子,放在唇邊也不知有沒有喝,那一對剪水雙瞳慢悠悠從茶杯沿兒上望過去,直望到听差的臉上。听差在她身邊站了一盞茶的功夫,因想到北嶺李家的厲害,到底是不敢開罪她,才蹙著眉毛捧著戲折子往後台去,命人準備上。
金麗看到了便問宛春道︰「是什麼戲,叫他難為成這樣?」
宛春這才放下杯子,淡然說道︰「鍘美案。」
鍘美案?金麗糊涂了,一只手兒勾住了鬢角的幾縷發絲,在指尖繞著圈圈困惑道︰「滿月的日子,演鍘美案合宜嗎?」。
「怎麼不合宜?」宛春目光深遠,坐直了身子,吐息一般的說道,「舊事難平,總要給一些人以警告才對。」
她這話是油然而發,自己說完也覺得金麗是不大能夠理會的,便住口不說了。偏偏金麗的小心思極多,眼珠子轉了幾轉,仿佛已經得到其中真諦一般,忽然就拍手笑說道︰「這出戲是很好,我竟忘了還有這一茬兒的往事。」
她一驚一乍,伯醇正坐在她左首,听聲便笑問她二人道︰「兩位妹妹在說什麼,這樣的高興?」
金麗調皮的哼一聲,像是保守秘密一樣道︰「才不會告訴你。」說罷,就扭著身子去攀住右首宛春的頸項,在她耳畔如吹氣似的低聲說,「是不是咱們的二姐夫又犯了老毛病,所以宛姐姐你才要警告他一下呢?」
宛春要笑不能笑,不料金麗猜想到譚汝臨身上去,然而將他與這出戲牽連的話,倒也很應景。她沒想到自己是一石擊樂兒二鳥,此刻只好掩口笑說道︰「是這個意思。」
金麗頗為自得,就抱著雙臂向背後的大紅花椅套上一靠,莫名就對鍘美案期待起來。
伯醇沒頭沒腦听了幾句,到現在也不知宛春和金麗討論的是什麼,看她二人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自己著實沒有多大意趣,便偷偷的起身從座位上離開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