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國春歸 第九十四章 心牢

作者 ︰ 孔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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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蘭偏過頭來,秀氣的柳眉輕輕的勾動著,看向宛春慢聲慢語地說道︰「我這樣的說,四小姐大概沒有听明白——任何人都不是生來就在青幫的,九爺也不是。他原是天津大戶人家的少爺,本該有個頂好的出身,可惜逢上了災亂和戰爭,一家子老小死的死,散的散,獨有他這個長房長孫僥幸跟著僕人逃到上海來。僕人一路上吃了太多苦,自認為已經仁至義盡,就把九爺一個人丟在了上海灘,自己逃命去了。九爺在上海的街頭流浪多日,他作為曾經的大家少爺,早就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冷不丁叫他自個兒在陌生的地方求生,哪里能有什麼主意呢?況且他又是好面子重身份的,乞討之事從不去做,便是有人看他可憐給他點東西吃,也叫地頭蛇一樣的乞丐們給搶個干淨。就在這時候,九爺讓一戶人家給救了,那人家只有一個寡母和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兒,家中雖窮,卻難得心思宅厚,看九爺可憐便要收了他當義子。九爺在那個家里總算是過了幾天的好日子,他當人家的義子,總要有個當義子的樣子,所以對待那戶人家的小女兒也格外的疼惜。養母看見,便說要等他長大了,把自己的囡囡說給他當媳婦。只是這話也就說了半年多,南方的前朝余黨作亂,舊京政府派軍圍剿,使得上海戰事四起,九爺的養母在此之前是在人家當幫佣,才能夠得些零用錢來養活一家三口。這樣一打仗,主家為避禍事就舉宅搬到了租界里去,從前雇佣的人都辭退了,養母沒了經濟來源,日子未免過得艱難些。九爺那時候已經很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也幫著養母做過活計,便自告奮勇的要出去找工作,養母沒有法子就同意下來。她還不知道九爺的工作是給人家當打手,學街頭的地痞流氓收保護費,以為他不過是去碼頭搬搬箱子,後來九爺和人家打架,讓人找到門來,養母才知九爺入了青幫。她自然不能夠再收養一個流氓做義子,便逐了九爺出家門,連一分錢都沒有要他的,九爺帶著傷跪在門口苦苦求了她好幾天,都沒能讓她心軟下來。最後還是那個人家的小女兒看不過去,偷偷的打開門把九爺放進屋里,她年紀小,想學著大人倒杯水給九爺喝,不想倒把自己燙著了,怕九爺被責罵,硬是自己忍著沒敢叫她母親知道。可到底還是沒能瞞住——養母發現九爺被帶到屋里來,氣的把小姑娘打了一頓,九爺勸不住,又不敢忤逆昔日的養母,只好磕了幾個頭謝過養母的養育之恩,自己出家門了,臨走小姑娘還舍不得他,追上來把自己隨身帶的項鏈送給了九爺」

梅若蘭說的很緩慢,也很冗長,仿佛是在講一個無盡的故事。宛春坐在床沿邊,一邊听著,一邊就將自己帶進了故事里去。故事里的房子也是這樣的一所石庫門建築,只不過比這里要破敗老舊許多,弄堂口的鐵門每到夜晚都是吱呀呀的想著,有可能是上夜班的人回來了,也有可能是風吹動的聲音,每逢這個時候看弄堂的人總會大著嗓子喝罵幾聲,像是以此恫嚇心懷不軌的人一樣。

母親坐在樓道里生著煤球爐,路上放著一個小缽,里頭煮著荸薺——偶爾的,也會煮些白芋頭粥。自己坐在通往樓梯口的台階上,托著腮坐著,听母親一面煽火一面絮絮叨叨的和一同租房子的姆媽們說些家常話。她們總問她男人去了哪里,姆媽說男人死的早,她們嘆息著同情著,轉而又勸她趁還年輕,再找個人家。姆媽這時候就會拿著那蒲扇朝自己的方向點一點,呶呶嘴笑道︰「不行的呀,我還有個小拖油瓶。」

那些姆媽們就都笑了,刺耳卻又歡欣。她也坐在台階上笑,母親從外頭帶回來的那個男孩子,就會蹬蹬蹬從樓上跑下來,一把拎著她的辮子,輕輕晃一晃說︰「妹妹,走,我給你做了一個小風車,你來看看喜歡嗎?」。

她不知道什麼叫風車,跟著母親生活的日子里,只記得糖葫蘆和糖糕,第一次听見小風車只以為那也是個好吃的東西,就跟在他後頭爬上樓去。有時候他嫌她爬的太慢,就會把她抱起來,一直抱到樓上的她們住的屋子里,然後將她放在桌子邊兒坐著,自己去捧了小風車,鼓起嘴巴像風箱一樣呼嚕嚕的朝著風車吹著風,風車呼啦啦就轉動起來。

那風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扇葉子上涂滿了花花綠綠的東西,比糖葫蘆糖糕都要好看得多,她拿在手里看著看著,就一口咬下去,咬的嘴巴里都是澀澀的味道。男孩站在自己身邊又好笑又無奈,只得從她手里將風車奪下去,告訴她明天還要給她做個更漂亮的。

她也不知道听懂沒听懂,然而因為自小就沒有同母親之外的人這樣親近相處,對于那個男孩,她一直都很喜歡,他不論說什麼在她而言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也難怪母親總逗她,要是她再嘴饞,就把她許給小光哥哥做媳婦。

小光哥哥說小光哥哥?

「小光哥哥」

宛春糊里糊涂中忽然叫出了這個名字,倒把正在陳訴往事的梅若蘭嚇住了,愣了片刻才微微笑道︰「四小姐,你剛才說什麼?」

宛春怔怔搖搖頭,坐在床沿上迷茫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很熟悉不是嗎?這樣的布置格局,除卻家具,與她們舊日家里的布置真是相似極了。她那會子著實是年紀小,小到不是梅若蘭提及,她簡直想不起來童年里還有一個比自己年長許多的伙伴。

原來杜九就是杜重光,杜重光就是杜九——這還有比緣分更為離奇的事情嗎?他們果然是曾經的故人,母親領著杜重光回來的時候,她還在家里坐著剝荸薺,荸薺上黑黑的外皮難剝透頂,她只好用牙齒來咬著,咬完了再把皮吐出來。母親微笑著讓她把手里的荸薺遞給小光哥哥,告訴她從今後小光哥哥就住在家里了,有什麼好吃的都要給小光哥哥留一份。

她自然是听母親的話,把荸薺遞過去給他,他接在手中挨著她坐下來,垂下腦袋一點點的剝著皮,剝完了自己沒有吃,卻都塞進了她手里。那時候的他,大概是因為在絕望中突然有了容身之地,所以對于一切都心懷感恩,對她更是好的不能再好,全然不似今日。——今日,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宛春發著呆,如果當初杜重光沒有加入黑/社會,如果母親當初還願意繼續收留他,會不會長大後他們真的就可以在一起?而她也不會遇到人面獸心的陸建豪,不會生下寶寶,更不會無辜淹死?

然而這一切都是不能用如果來解決的了,世事已成定局,她與他終究還是形同陌路。

鼻端里酸酸的疼著,宛春對于在這個時刻回憶起過往,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更是想不到母親當初的收容之舉,看在杜九眼中竟是救命之恩,並且還把這份恩情一並記到了她的頭上,讓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此刻她已不是謝雅嫻了,更不是他印象里的那個妹妹,自己不可能告訴他李宛春就是謝雅嫻,謝雅嫻就是李宛春。作為北嶺李家的四小姐,與今日的杜九爺之間當真可以說是陌路相逢。

這樣的兩個人,能有什麼情誼可言,便是看在謝雅嫻的面子上,如今的杜重光也不是往日的杜重光了,他自然有他的計量,不會將她與謝雅嫻同等對待的。

稍稍靜一靜心情,宛春努力擺出聆听的面孔,對梅若蘭的話做出該有的反應說道︰「想不到梅老板竟對杜九爺知道得這般詳細,也想不到杜九爺還會有這一段往事。只是我也不過長得像而已,畢竟不是九爺的那位故人,焉知他會對我開恩呢?」

梅若蘭淡淡的笑開,縴長的玉指從鬢邊緩緩的劃過去,梳理著眉梢。她暗自沉吟著,能夠知道杜九的往事,也是因了那位故人的原因。沒有告訴宛春,她與那故人也是相似的,不在容貌,而在眉梢——兩個人都有一雙很好看的柳葉眉。

杜九就是因為這一雙眉毛,才對她心生憐顧,將自己的往事告訴了她。若是宛春不來,她想這一生怕再沒有人能比她更得杜九的寵愛。可眼下,宛春來了,她自然看得出自己同她的差距。

她有一張幾乎完全一樣的臉,而她只不過是眉毛而已。

自嘲的笑了一笑,梅若蘭深感自己從前不是這般瞻前顧後兒女情長的人,或許是這兩年受得恩惠多了,所以才貪心起來,想要得到更多。明知那個人不可能允許自己僭越,還是期望著在他眼里自己會是不一樣的那個。如今宛春問出這樣一句話,梅若蘭便似是勸慰自己也似是勸慰她道︰「若然四小姐與那位故人長得不像,我想九爺也不會這樣善待您的。綁架的事情我見得不多,卻听過綁來的人質所受的非人之難,唯有四小姐您毫發無傷,這就是他待你的不同之處。」

不同之處?宛春無端黯然,說出來真像是一場鬧劇,她被綁架了,結果還是看在她自己的面子上,才能活命至今。

兩個人說了這麼多話,也沒唱出一句戲來。

阿狼在門口站著,仔細听了半天也沒听見動靜,正不知屋里頭二人搞的什麼鬼,恰巧他們上樓的時候吩咐過姆媽將飯菜端上來。這時姆媽就拎了飯盒走到樓上,一見他就道︰「九爺出去了嗎?這飯菜你們還吃不吃呢?」

阿狼便道︰「吃,吃,里頭有位貴客,九爺雖然出去了,這飯菜卻是給她準備的,你端進去吧。」

姆媽答應著,就要來推門,一抬眼看那門上牢牢的纏著一把大鎖,哎喲一聲就道︰「怎麼把屋子鎖起來啦,那位小姐不是還在里面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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