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章節(12點)
這真讓人寒心,暗想自己前生猶是尸骨未寒,人家這里卻已熱熱鬧鬧的又娶進了一房媳婦,快得仿佛是急于要把她們母女從家庭里抹掉一樣。宛春咬著牙繼續听下去,陸建裙跺完了腳,又拍起手來,啪啪的像是一個個大耳瓜子,也不知準備打到誰的臉上去,嘴里頭嘟嚕說道︰「媽,您老人家說話要憑良心哇,我這麼些年可有錯待過你呀?你偏心三弟我也就不說了,他小我讓著他沒什麼的,可你偏心大哥一家也就太說不過去。大嫂是個什麼門戶的出身,咱們那一片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們家里窮得叮當響,能有數十來只紅木箱子送嫁?真是笑話了,你嫁我出去的時候,我听說收了司家整整一騾車的彩禮,可陪出去的時候,連一箱子都不到,我倒是要問問媽,那些彩禮哪兒去了?」
「你還好意思提?」老太太吭吭的咳嗽兩聲,清著嗓子嚷道,「怎麼不去問問你的婆家,彩禮都送的什麼?百尺長的破布,用不上的絹紗,成堆成滾的壓箱子送進門來,我只當是什麼好東西,拿出去幾乎沒叫人笑話死。你那嫁妝雖說少了些,一箱簡直比他們司家的百箱還頂用,現在有臉問我彩禮?你去叫姑爺來問問,你問問他,好不好意思的,娶人家的大姑娘,簡直比娶堂子里的ji女都不如。」
老太太的口才當真是好,跟著伺候的人都說她年輕的時候守寡,所以門前是非難免多些,讓人戳著脊梁骨說閑話,老太太氣不過,拎了把長條凳,就在巷口倒騎著坐下,直罵了一個傍晚,左鄰右舍都關門避客才罷休。這會兒宛春听她同女兒拌嘴,也像是同仇人一樣,句句說的難听,快慰之余又替建裙同情。自個兒母親也就罷了,難得姑爺也不是省心的,她沒死的時候也曾風聞姑爺送過來的聘禮太寒磣,可也沒料到是這般寒磣,一個大子兒都不出,只撿些過了時的布匹送過來,怪道婆婆嫁出女兒後悔的腸子都青了,直說上了媒人的當。可那時候,她忘了她自己就是最大的媒人。要不是她,建裙也不必要嫁到司家去。——當然咯,或許她換了別家還不如在司家過得舒服。
世事總不如人所料,宛春暗暗的想,聞听建裙說大嫂是個小門戶的出身,自己倒先是愣了。按如今陸建豪的身份,他大可以娶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做老婆,也能對他任職官場有利,怎麼又找了個貧寒的人家?不像是他本人的作風呀。
她這邊想著,那邊的吵鬧聲越發不絕,老太太的一句‘比娶ji女還不如’,徹底的讓自己同女兒的關系鬧決裂了,陸建裙撒著潑一般的嚎啕哭起來,大抵是讓她母親傷透了心,涕泣道︰「這是誰的錯?難道是我要嫁過去的麼,當初是誰狠心為我做得主,我不願嫁去,又是誰叫人硬生生的把我拖到轎子里去。現在埋怨彩禮送的少了,早知如此,當初都干什麼去了?你說人家娶我比娶ji女都不如,大哥當年娶大嫂的時候,您老人家又花了多少,一個銀元掰兩半,虧得大嫂是孤兒,換了旁人誰願意把女兒送進來?」
「她也配值得一個銀元,窮要飯的女兒,若不是你大哥當初說她家里有寶,我稀罕她進門?你跟她比,我們家是少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
老太太提起舊事,總有許多話等著建裙。建裙讓她說的啞口無言,屋子里重新恢復了清靜。
宛春呆呆坐在床頭,她听到現在才知道,哪里有什麼新娶得大嫂,她們說的分明就是自己。家窮,又是孤兒,一個銀元娶進門,樣樣都符合了她的過去,她不信還有第二人也似她這樣的命苦。
原來原來她們說的是她啊大嫂?真是難為她們還記得叫她一聲大嫂,方才自己還在笑話了建裙所嫁非人,這會子就輪到人家笑話自己了。比起建裙的聘禮,當年她的聘禮還真的是不值一提,不過是貨攤上買的一只銅戒指,就叫她交付了整個身心,心甘情願嫁到陸家去。因為娘家是逃難到上海的,父親早故,母親從沒有告訴過她有什麼親朋舊友,所以對于她的婚事,完全憑個人意願。
她那時真的是傻,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因為家境貧寒,又沒有高堂,左右鄰人都勸她早早定下婚事為妙,以防她沒有親朋人家欺負她。她也一個人過的夠了,母親攢下的一些私房錢已叫她上學花費差不多了,勉強還留有一些錢添置頭面和衣裳。陸家更為簡單,除了租頂轎子帶著一對喇叭嗩吶哇啦哇啦的將她迎進門,別的都沒提。婆婆說是因為她沒有娘家,東西送去了還得依樣帶回來,不如就放在陸家得好,早晚都是她的,她也就認了。
這時听建裙鬧著要彩禮,才深悔當初沒能夠把自己該得的都要回來。而且,她還驚訝的是,婆婆竟然說到自己的陪嫁有數十只紅木箱子。那是她一點都不知道的事,連娘家都沒有的人,誰會願意給她置辦如此豐厚的嫁妝,只怕是婆婆欺哄建裙之言。
她只管發著愣,翠枝擰了一把手巾子欲要過來給她擦手,猛抬頭瞧著她失魂似的坐著,便忙推她一把笑道︰「想什麼呢,這樣出神?看把眼楮都瞪直了。」
宛春回過神,按著額角揉了揉,失笑道︰「隔壁鬧饑荒呢,吵得我頭疼。」
翠枝哼聲道︰「理她們呢,听聲兒就知道是暴發起來的人家,哪里不能說話,偏跑到這里說,家丑鬧的沸沸揚揚,也不怕別人听了笑話。」
秀兒體貼,便道︰「要不我去隔壁提醒她們幾句,讓她們少說些話吧?」
「不必了。」宛春擺擺手,叫住秀兒道,「人家的家事,鬧了也就鬧了,咱們犯不上攙和。你過來,扶我坐起來。」
「哎。」
秀兒清脆應著,走過去攙扶住宛春半邊胳膊,看她伸直腿直往床沿邊兒來,忙笑道︰「怎麼,你是要下床嗎?這可不能夠,腳踝的傷才換了藥,動一動又該重換了。」
宛春道︰「我不是要下去,只是在床上躺的累了,坐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你拉我一把。」
秀兒果真拉她一把,將她從正坐變為了側坐,宛春的右手還好些,幾乎沒能傷到,她便用右手撩起左半邊衣袖和褲管,低頭看了看。擦傷倒是不重,不過是皮膚表層泛起了紅絲兒,養上幾日用生肌膏藥擦擦就可恢復完全,只是腳踝的傷重了些,索性沒有傷到筋骨,只是扭到而已。這也是她運氣使然,叫窗戶擋了一下,減緩了墜落的速度,要不然那樣的高度,跌下來不摔個半死才怪。宛春模著腳踝子動了一下,一股鑽心的疼立即從腳底板延伸到心窩里來,讓人揪心得難受。
她泄氣的放開手,自己嘀咕道︰「這樣子只怕五六日都不大見好的。」
秀兒離得近,听見就笑道︰「養傷最忌諱求快,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腳雖只是扭到,也得養完全了才能下床的。」
宛春也知是急不得,她在病房里閑得緊,就托翠枝帶話給仲清,讓她為自己捎幾本醫學書來。學校不能去,功課還是要溫習的。仲清見是宛春交代的事兒,哪有不盡心去辦的道理,下午時分就叫府里的人去了圖書館照著醫科學院的書單子買了一套書來,整齊的碼放在她床頭立櫃上,方便她翻閱。
宛春這兩日便只以這些書籍打發時間,隔壁陸家老太太和陸建裙總是鬧不完,每日里不朝上三四回便不罷休。宛春看書累了,就听著隔壁的吵架聲逗趣,陸建裙嫁了人之後脾氣越發見長,比她母親簡直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為了能夠在這里得見李家人一面,她幾乎容忍了她母親的一切謾罵。卻一直沒見到陸建豪露面,宛春不知他是否真如建裙所說,對母親的病不聞不問了,倒是他的三弟建鵬來了幾回。
這個年輕人可謂是出淤泥而不染,在母親、大哥和二姐的重重虛偽之下,難得他還保有一份赤誠之心。往年在陸家,每每趁著陸建豪不在家,婆婆和小姑刁難自己的時候,多是由他出面化干戈為玉帛。所以,縱使對陸家宛春恨之入骨,對這個小叔子卻一直沒有怨言。
只是他自己的處境也艱難,學業上沒有多少起色,又不如他哥哥會鑽營,生就一副靦腆老實的皮相。偶爾替她說了幾句好話,叫老太太開口一罵,就把他罵的紅了臉,她看著都覺可憐。兩個可憐人面對面,總會彼此惺惺相惜,所以初入陸家背著人叔嫂兩個倒還可以說得上幾句話。
就是這樣還能礙著別人的眼,頭一個小姑子陸建裙說話就最難听,嫌她勾引了大哥還不算,又要勾引了三弟,恬不知恥。氣得叔嫂兩人都是一肚子火,然而也沒有什麼辦法去同一個潑婦講道理,慢慢的兩人為避閑言也就生疏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