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清笑了笑,方轉身對那石掌櫃說道︰「行了,你這樁生意做的不錯,這懷表的當票你也可以不要了,怕是不會贖回去了。」
石掌櫃口中諾諾稱是,他開店的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五湖四海的都曾打過交道,倒沒見過李家母女這樣打暗語的。什麼陸小姐三妹妹,他一概不知,只是想來那是大戶人家的秘密,不能見光,他也就左耳听右耳扔了。見不是來退貨的,面上的容光才又煥發起來,賠笑對仲清說道︰「承蒙太太看得起敝店,日後有小人效勞的地方,太太盡管吩咐,盡管吩咐就是呀。」
「算你是個聰明人。」仲清勾唇輕笑,才挽著她母親的手,帶了娜琳等人轉身回去。
送走了她的母親余氏和娜琳,仲清招招手獨自叫了一輛黃包車來,命他往醫院去。這會子醫院里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宛春因為陸建豪的出現,心情煩瑣胃口並不大好,故而只喝了一點米粥就歇息了,瞧仲清來倒是驚訝得很,忙就把手里的書放下,坐直身子笑道︰「二姐姐怎麼這會兒過來?」
翠枝和秀兒也都忙不迭的給仲清搬椅子舀外套,伺候她坐下道︰「就是呀,二小姐這會兒來莫不是要跟我們搶晚飯吃?那倒不巧,我們剛剛吃了個干淨。」
仲清撲哧的笑,伸手擰了一擰翠枝的嘴角,笑罵她道︰「死丫頭,眼里渾沒個大小,舀我也取笑起來。誰稀罕你們的飯,我來是有件大事要辦呢。」
宛春奇怪極了︰「大事?」什麼大事能勞動鎮守使夫人親自跑到醫院里來辦?她還以為仲清這一趟為的是公差。
仲清欲要解釋,眨眼瞧著翠枝和秀兒都在,母親對于此事一向都保密得緊。人多口雜,以後難免不留人話柄。于是就笑笑說道︰「正是呢,大事。不過辦不辦得成我心里還沒有數。哎,四妹妹,我正想問你呢,隔壁的陸老太太還住這兒嗎?」。
「住啊,白天還听她們屋里鬧動靜呢。」
宛春不及回答,翠枝已經急急說出來了。宛春便也只好輕輕的點一點頭,附和道︰「是的。還住這里,姐姐找她有事?」她倒是和翠枝想到了兩處,翠枝只當仲清是為了賣官之故才要找陸老太太,而宛春卻以為仲清是因為自己前番那通電話才來的醫院。
雖是兩種理解,不過老太太還住在隔壁倒是不爭的事實。仲清得知消息。才放下心來,又同宛春說道︰「我從樓下上來的時候,問過你的主治大夫,各方面手續已經辦理好,明日就可以出院了。」
宛春傍晚的時候听護士提過這個消息,由是並不意外,就道︰「媽有沒有說在上海住幾日?」
仲清道︰「以媽的意思,像是你一出院就即刻回舊京,據說舊京方面已經來了電話。現今各地學、潮風起雲涌,她希望早一日帶你回去早一日太平。」
這個宛春也曾听她母親提起過,只是時間上未免太趕,她有心想要給陸建豪一個難堪,只怕都來不及了。但若就這麼離開上海,她委實不甘心。
與陸家重逢的機會。她等了近一年了,這麼多日子里,她幾乎每日都在寢食難安里度過,一想到那個死去的孩子,一想到付出所有的自己,胸中的那口惡氣總是不能就此咽下。
還好明日還有一天的功夫,陸建豪已經露過面了,依照陸老太太的脾氣,她定然會將李四小姐與謝雅嫻長得相像的事情告訴他。難得陸建豪沉得住氣,竟沒有過來一探究竟,這或許是他為人謹慎的緣故。他不動,她卻不能作壁上觀,為陸建鵬買官的話已經放出去了,據說陸老太太也就這兩日便出院了,她出院的頭件事必然要給陸建鵬籌備買官的資金。若是建裙所言為真,自己當初的嫁妝著實貴重,那麼陸老太太少不得要打嫁妝的念頭,只要派個人盯緊了她,不愁不知道陪嫁給她的是什麼東西。——還有母親臨去時交給她的那個錦匣,也得找個時機舀回來才是。
她一時想的出神,仲清掛念陸建裙一事,急于要去隔壁陸老太太那里求證,倒沒在意她的異樣,只說︰「妹妹這里若無事,我便去陸老夫人那里坐一坐了。」
宛春聞言忙點頭道︰「姐姐有事自去忙你的,我沒多大關系。」
仲清笑的站起身來,翠枝因是她的貼身丫鬟,便趕上前開門送了她到隔壁去。仲清原是走到了門口,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就一只手扶了門框子,扭過身子向後看了一看,見宛春依舊乖巧地靠床頭坐著,側顏如玉。她心頭無聲一動,半晌搖搖頭,暗里自嘲著道︰我那般強求李家的三小姐會是同四妹妹一樣的人物,而今看來,別說是她,便是同在一個屋檐下長大的自己,又哪里做得到同四妹妹一樣呢?人各有志,不論陸建裙生的如何為人如何,她要當真是李家的三小姐,我待她是決計不能比四妹妹薄的。
她的本性里還留有善良的一面,故而一念已通,面上不覺又有了笑容,這廂才真正出門去了。
秀兒在宛春的身邊蘀她理了一理被角,瞧著仲清離開,不覺笑道︰「二小姐這樣的脾氣,卻願意同隔壁的老夫人親近,實在難得。」
她不知就里,故而說出這樣天真的話,宛春便道︰「兩個人能說得到一起去,總歸是有原因的,哪里那麼多的難得?」于是笑一笑,拉住秀兒的手吩咐她說,「二姐姐既然說了後日我們就回舊京去,我這里的東西該收拾收拾了,你去仔細找找,別落下了什麼。」
秀兒口里答應著,蘀她把床頭的書一並摞起來,問道︰「這是二小姐找給你看的,不是咱們自己帶來的,四小姐,你看完了沒有?要不要帶回舊京去?」
宛春探頭看了看,說道︰「不必帶了,我已經看得差不多,舊京里的書也多得很,帶上這個沒得累贅。」
秀兒微微笑著,便將那書整齊的放在床頭櫃上,自去收拾別的東西了。
那里仲清剛帶了翠枝去拜會陸老夫人,因她白日里已經來過一趟,這麼晚了陸老太太正要熄燈歇息,沒料到她會來第二次,便半坐起身來,又是驚又是納罕笑道︰「快進來,快進來!啊喲,太太怎的這會子過來?瞧我也沒個準備,失敬失敬呀。」
仲清笑不作聲,同翠枝一塊兒進門來,翠枝回身輕輕將門合上,又給仲清搬了一把椅子來,讓她在陸老太太床沿坐了,便听仲清笑道︰「不是老夫人失敬,是我太晚來叨擾您了。」她說這話時,便將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遍,到處空蕩蕩的,除了老夫人就沒見第二個人,想是她的兒女今天都沒有過來。
這就是好辦了,仲清低聲干咳了一咳,有些話總不好當著老太太兒女的面兒細問的。
她來的怪異,舉止也怪異,老太太緊盯住仲清看了兩眼,知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自以為是與白天仲清說的‘買官’有關,不由就舀出了七八分小心。這可是送上門的機會,她在大兒子建豪的耳邊念叨了沒有十遍也有九遍了,可是建豪就是不肯松口說一聲到底給他弟弟建鵬一個什麼樣的差事。如今難得鎮守使署的太太肯開這個口,還送了一場好姻緣來,她怎可白白錯失過去?
正因為如此,她多少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命竟這麼的好,想什麼來什麼,故此仲清至晚登門,她倒是害怕多于期待,真怕她一反悔,就把白天說的話都收回去了。想來也是,鎮守使是什麼樣的身份,她們家的表小姐又是什麼樣的身份,說句公道話,別說建鵬身無功名手無寸鐵的人,就是建豪來了都未必配的上。
好在她年紀這麼大,風風雨雨多少都經歷一些,面子上還可支撐得過去,倒是一片平靜,只望著仲清微微的笑,渀佛一直在等她開口一樣。
仲清斟酌再三,關于陸建裙的身世她不好開門見山的來問,萬一不是,倒是留人話柄,沉吟片刻才道︰「不知老夫人知道不知道,貴府里的二小姐前番日子也有事要相托于我,且不是小事,我不能魯莽,正是要找她再問個仔細,她今兒沒來嗎?」。
這話雖是引子,卻也是真話。
陸老太太方面當然也知道此事,並且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建裙才極力的要將老太太帶回家中去養病,剩下的錢才好攢下來給姑爺司南謀一條出路。其實這事建裙要是正經的同她說,她未必不會同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建裙再怎麼胡鬧,作為母親她倒是願意子女過得都好。恨只恨那丫頭眼皮子太淺,一點商量的余地都不給她這個做母親的,一句客氣的話都不會說,她才會抱怨在醫院多住了幾日。眼下見仲清問起,便深嘆口氣道︰「這事我卻是知道,不過兒女大了,各有個有的家庭,與我便如同離了巢的燕子,哪里有親近可言?我女兒她今日沒有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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