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令和李恪同時心中一驚,回頭一看,竟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娃一邊舌忝著手里的梨汁糖一邊用天真無邪的大眼楮盯著面前的少男少女。
「高陽?」李恪認出了小女娃正是父皇的第十七女高陽公主,「你為何獨自一人在此?丫鬟婆子們呢?」
高陽公主看了看李恪並未回答,只是將手朝身後的方向胡亂一指,徑直走到婉令跟前傲慢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將手里的糖一舉︰「本公主賞你吃」
婉令先是一愣,隨即看著高陽手里沾滿了口水的糖哭笑不得地看向李恪。
高陽見婉令竟然不領情,跺著腳大聲喊道︰「還不謝本公主賞賜」
「高陽休得胡鬧」李恪低聲呵斥道。
「哇——」高陽咧嘴大哭起來。
李恪上前一步將高陽抱在懷中,還未及出聲哄她,便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婆子急匆匆跑進亭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個勁兒地磕頭︰「奴婢見過蜀王殿下,奴婢該死,剛才解了個手的功夫公主就不見了。奴婢知罪,求蜀王殿下開恩」
「你們這些當奴才的竟如此大意」李恪心想今日與婉令在此之事必不能傳了出去,狠了狠心道,「你可知剛才公主險些落入荷花池中若非佑怡郡主出手相救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婉令听聞一呆,婆子嚇得磕頭如搗蒜︰「奴婢該死,奴婢知錯了,只求蜀王殿下大發善心留下奴婢一條賤命吧,」說著爬到婉令腳下,抓著婉令的腳踝哀求道,「求求佑怡郡主大發慈悲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婉令見李恪眼中閃爍著的寒光心知他為了顧全自己的名聲竟對婆子生了殺意,她再低頭一看匐在自己腳下的婆子聲淚俱下十分可憐,心生不忍地開口道︰「蜀王殿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想來她也是一時糊涂,還望蜀王殿下慈悲為懷。」
李恪見婉令對僕婦心生憐憫,搖了搖頭道︰「今日之事被本王路過看到也算你倒霉,既然佑怡郡主心地善良提你求情,要謝你就謝她吧。」
李恪說完放下懷里的高陽,似與婉令不熟一般不再多言揚長而去。
婆子一听得了活路,一個勁兒地磕頭謝恩︰「奴婢謝佑怡郡主救命之恩,郡主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婉令望著李恪俊逸的背影竟有些出神,婆子的話一句也沒听進去。
翌日,婉令正在桌前謄抄《金剛經》,她凝神靜氣皓腕輕移,筆走龍蛇,不一會的功夫一大篇娟秀的蠅頭小楷就躍然紙上。
「郡主,淑妃娘娘的人來了,說是請郡主過去一趟。」伺候婉令的小丫鬟春芳來報。
「可知是何事?」婉令手上未停地問道。
「听說是恪王爺進宮了。」春芳脆生生的聲音仿似黃鶯出谷。
「哦?」婉令一听恪王爺三個字將筆放在了筆架上,站起身來走到鏡子前面坐下,「春芳你將我的發髻重新梳梳,再將年前娘娘賞的那串珊瑚珠找出來,啊,還有,那只羊脂玉的手鐲也拿出來……」
「郡主,您今兒是怎麼了?」春芳見平日里沉穩得很的婉令今日竟有些慌張。
「我怎麼了?」婉令仔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不經心地說。
「您平日里不是最嫌棄這些東西的麼,還說什麼,哦,俗氣」春芳的大眼楮撲閃撲閃。
「對了,你說我穿那件蜀錦的半臂好些,還是梅紅的齊胸襦裙好些?」婉令竟似全然沒听見春芳的話,興致勃勃地問道。
「郡主,」春芳拿著木梳站到婉令身後,「這螺髻今兒早才梳成的,這會兒可一絲都沒亂呢,您是要重新梳個髻麼?」
「嗯……」婉令用食指點著下巴思索著,「春芳,你說梳個雲髻還是反綰髻好?不好不好,太普通了。梳個驚鵠髻配上那支荷葉東珠金釵可好?」
「郡主,尚書左僕射家的公子來提親不是讓您給回了麼?」春芳一臉的茫然不解。
「是啊。怎麼了?」婉令左手拿荷葉東珠金釵,右手拿彩珠追月銀花鈿,對著鏡子輪番朝頭上比劃著,半天才琢磨出春芳話里的意思,「你想說‘女為悅己者容’吧?你家姑娘我偏偏是‘女為己悅者容’,呵呵。」
「唉,」春芳搖搖頭,她可听不懂這繞口令似的東西,「郡主,您說的這些春芳可不懂,春芳只知道咱們要是不快點,恪王爺可等得心急了。」
春芳的話好似一針清醒劑讓婉令快速地在一堆華服首飾中做出了抉擇。
「佑怡見過母妃,見過蜀王殿下。」婉令進了楊淑妃的寢殿沖著二人盈盈一拜。
「起來吧,乖孩子。」楊淑妃正被李恪逗得咯咯直笑,見婉令今日格外的光彩奪目又向李恪說道,「佑怡這孩子聰敏機智又是個極有孝心的,她可太得本宮的心了。」
「佑怡郡主的命格本就生旺母妃,母妃見了她歡欣也是自然的。」李恪恭謹中又有幾分親昵。
「咯咯咯,」楊淑妃嬌笑幾聲,笑問李恪,「恪兒今日留下陪本宮用午膳可好?本宮怕你悶可是特意著人請了佑怡過來與你做伴兒呢。」
楊淑妃的話正中李恪的下懷,他卻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說道︰「原本兒臣今日是有些瑣事在身的,既然母妃開口挽留,兒臣豈有不盡孝之理呢?」
楊淑妃見兒子乖巧懂事,憐愛地拍了拍李恪的手,婉令見到李恪雖然心中狂喜,可礙于當著淑妃的面不敢造次,不得不裝出矜持安靜的樣子。
席間楊淑妃見婉令不似平日里話多,便打趣道︰「佑怡平日里可不是能說會道的?今兒怎麼倒拘謹起來了?恪兒不是外人,本宮倒是希望你們兩個能玩在一塊兒的。」
婉令見楊淑妃瞧出了自己的不對勁兒,趕忙掩飾道︰「蜀王殿下乃是逸群之才,佑怡自知深居淺出見識淺薄,豈敢奢望與王爺交友論道呢。」
楊淑妃見婉令很是知書達理卻總是謙遜得體,心下更是喜歡︰「本宮喜愛女兒卻未能如願,如今有了佑怡本宮倒是十分欣慰了。」說完用錦帕擦了擦嘴,望向李恪,「你說今日有瑣事是指何事?」
「回母妃的話,兒臣近日要到京郊的鳳凰山狩獵,臨行前還想著給父皇請安的。」李恪說話間眼楮偷偷瞟向一旁的婉令,見她裝模作樣地端坐著不禁想笑。
「恪兒最是有心的,」楊淑妃贊賞地看著李恪,又突然想起來說道,「你此番狩獵何不帶上佑怡一同前去?整日里悶在這深宮之中也難為她了。」
婉令听楊淑妃提到讓自己跟隨李恪前去狩獵,心里登時開出一朵花來,卻強忍住心底的狂喜不動聲色地將筷子緩緩置于筷架上,優雅至極。
「母妃對佑怡郡主真是體恤有加寵愛至極,連兒臣都不禁要嫉妒了呢。」李恪撒嬌道。
「依本宮看就這麼定了,佑怡你跟隨恪兒同去狩獵,也好散散心呢。」楊淑妃道。
「兒臣遵旨,謝母妃。」婉令喜不自勝地玉面帶笑微微頷首謝恩。
三日後的清晨,李恪的馬車等在宮門之外。
「王爺,屬下有一事不明。」唐昊天的聲音從馬車里傳來。
「講。」李恪簡潔有力地答道。
「王爺深知此行十分凶險,為何仍要帶上佑怡郡主?」唐昊天問道。
「眼線身份暴露之事那邊似乎有所察覺,此行若不做足了戲又怎麼能讓他們上鉤呢?」
「嘶——」唐昊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平日里只道是王爺對佑怡郡主情深義重,哪知道關鍵時刻為了給敵人放煙霧竟然可以置她的生死于不顧。
「你可是在責怪本王心狠?」李恪平靜的聲音卻反而令唐昊天冷汗直流。
「呃,屬下不敢。」唐昊天誠惶誠恐地答道。
「本王相信江湖中排名第五的龍吟槍帥定能護得本王周全。」李恪嘴角似有笑意。
「呃,屬下必定誓死守護王爺。」唐昊天見李恪開起了玩笑神經稍稍放松了些。
「不必,若動起手來你只需護得她周全便可,本王自信能夠全身而退。」李恪溫柔一笑。
「屬下擔心的是王爺如若參戰,那麼隱藏身手之事便……」唐昊天面上是隱隱地擔憂。
「不妨事,本王相信死人是能夠保守秘密的。」李恪雲淡風輕地說。
唐昊天跳下馬車,拿起從不離身的龍吟槍侍立一旁。
李恪掀起馬車的窗簾望了一眼緊閉的宮門。
「吱呀——」宮門緩緩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個身著鵝黃色短襦櫻桃色長裙的少女,頭上發髻挽得很低倒著側垂向一邊,正是時下流行的倭墜髻,頭上插著鳳蝶鎏金花鈿,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少女蓮步輕移走到馬車跟前,見李恪一手撩起簾子正望著自己,嬌羞地低了低頭,輕聲說道︰「佑怡見過蜀王殿下,佑怡今日身體不適,怕是不能陪同殿下前往狩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