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五年八月十五中秋節。長安城里大霧茫茫,三步之外即不可見。
蜀王府東南角的雲舒閣內,兩個男子相對而立,臉上一片肅然之色。
「王爺,若今晚宴會前再找不到郡主,恐怕……」唐昊天的俊臉上憂色盡顯。
「……」李恪的臉平靜得像波瀾不驚的湖水,看不出悲喜。
見李恪沉默不語,唐昊天不得不再次開口︰「王爺可有萬全之策?」
「沒有。」李恪平靜得讓唐昊天心里寒氣陡升。
「今夜聖上在宮中設宴與群臣共樂,若郡主不出現恐怕……」唐昊天偷瞟李恪臉色未變,繼續說道,「這幾日王爺謊稱郡主抱恙留在府上調養,恐怕聖上和娘娘起疑啊。」
「他們早就生疑了,何用等到此刻。」李恪的話讓唐昊天又是一驚。
「王爺的意思是?」唐昊天見李恪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心下稍松。
「當日母妃以婉令的性命脅迫我迎娶楊雪晴,眼下婉令失蹤豈不是正合她意?」李恪道。
「王爺可是懷疑郡主失蹤與淑妃娘娘有關?」唐昊天問道。
「不作此想。」李恪果斷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隨我到兵營走一趟。」
唐昊天跟在李恪身後望著李恪沉著穩健的步伐,雖然跟在李恪身邊多年也被他視為心月復,但李恪的心思卻不是他能全然猜透的。
「驍騎尉鄭良參見王爺殿下。」親兵將領鄭良沖著李恪朗聲說道。
李恪微微點了點頭,開口道︰「長安城里都搜過了?」
「回王爺,酒肆、客棧等商鋪都逐一搜查了,就連民宅都挨家挨戶詢問過了。」鄭良道。
「嗯。」李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前扔下一句,「繼續找,找到有重賞。」
派出去尋找婉令的親兵里只有騎尉以上的官員才知道所尋之人是郡主,普通的兵士只當是真正的朝廷欽犯,並不知情。此刻見王爺已然離去,剛才鴉雀無聲的兵士們開始竊竊私語。
「到底犯下了什麼重罪啊,累得咱們將長安城都翻個底朝天了。」
「唉,哪兒那麼多話呀,上頭讓咱們干什麼咱們就得干什麼。」
「嘿嘿,要說還真有個地方沒找過——青樓嘿嘿嘿……」
已經走出去很遠的李恪突然轉身走了回來,兵士們頓時再次緘口不言。
「你剛才說什麼?」李恪走到一個長著一雙猥瑣的老鼠眼的兵士面前站定。
「回、回王爺,小的、小的不敢說什麼。」老鼠眼雙腿微微發抖。
「說。」李恪並未發怒,但眼里射出的兩道寒光讓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小、小的說還、還有一個地方未、未曾找過。」老鼠眼雙腿抖得如同篩糠。
「說。」李恪將下頜高高抬起,望向天空的眼里寒氣彌漫。
老鼠眼的腳底突然多了兩攤水漬,戰戰兢兢地道︰「青、青樓……」
眾人見老鼠眼嚇得尿了褲子,竟無一人心生譏笑,反倒更加誠惶誠恐。
死一般的沉寂過後,李恪走到鄭良身前抽出他腰間的蛇皮長鞭轉身朝老鼠眼走去,鄭良臉上早已汗如雨下,一陣風吹來濕透的脖頸涼得他打了個哆嗦。
「啪」地一聲像一個炸雷響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只見李恪手中的長鞭如同一尾游蛇疾如閃電地朝著老鼠眼竄了過去,一沾到他的身就如同巨蟒一般將他纏緊,李恪手腕輕輕一震,只見老鼠眼被長鞭裹著在半空中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之後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老鼠眼重重落地發出的的悶響好像一記重錘敲打著眾人的心髒,沒有人看清李恪是何時出手、如何出手的。
只見李恪白皙修長的手指張開又收緊,輕柔得好像撫摩著心愛之人的青絲一般,空中一道長長的黑影從眾人頭上一掃而過直直飛向鄭良,原本筆直的黑影在觸到鄭良的盔甲之後竟然如靈蛇一般蜿蜒纏上他的身體,最後長鞭的手柄竟準確地別在了鄭良的腰帶之內。
眾人看得瞠目結舌,歡呼和叫好之聲差點兒從嗓子眼里迸發出來,但在看到李恪泛著寒氣的雙眸時,剛剛沸騰的熱血瞬間冷卻了下來。
李恪轉身離去,唐昊天手執一桿寒光刺眼的龍吟槍緊隨其後。
看呆了的眾人見李恪走出去老遠才回過神來,趕忙上前七手八腳地將老鼠眼扶起來,關切地問︰「怎麼樣?沒事吧?」
驚魂未定的老鼠眼眨巴眨巴眼楮,咽了咽口水︰「不疼,竟然不疼」
「那是王爺對你小懲大誡,若是動了真格恐怕你骨頭都不剩了」
「說得正是,剛才王爺那一手真是絕了」
「好俊的功夫看得我眼都直了」
「教訓的不夠,還沒長記性是不是?」鄭良趁眾人七嘴八舌之際趕緊擦干冷汗穩住心神,假作鎮定地走到圍觀的兵士前擺足了架子,「還不趕緊去操練」說完快步走回寢帳去換下一身被冷汗浸得濕透的衣裳。
當晚中秋月圓之夜,長安大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京城百姓三兩成群,攜眷伴友出游賞月。長安大街盡頭的暖香閣里更是華燈初上,鶯聲燕語。
與屋外喜慶的節日氣氛相比婠婠房里的氣氛顯得更加淒涼。婠婠臉色蒼白地躺在被子下面,婉令杏眼含淚坐在床邊看著氣若游絲的婠婠,心下一陣酸楚。
「大過節的連塊月餅都沒有麼?」一個清朗的男生在房內響起。
婉令和婠婠同時側目,房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男人,一身月白色長袍,頭頂紫金玉冠,腳蹬一雙皂色薄呢官靴,他手拿一折紙扇輕輕扇動,只覺扇上有隱隱的金光流動仔細一看扇骨竟為純金打造,這通身奢華而不艷,貴氣而不俗的氣派卻不知是哪位王孫公子。
「你是何人?竟如此無禮闖入姑娘閨房」婉令杏眼微怒,看向來人。
「這兒什麼時候成了閨房了?」白衣公子啞然失笑,「莫非是我沒給銀子麼?」
婉令本就因為婠婠重病心中煩躁,此刻听他語帶刻薄心中的怒火更是竄了起來,朝著窗戶一指︰「你給我滾出……」婉令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說不下去。
「你……」白衣公子也突然呆呆望著婉令說不出話來。
婉令看著白衣公子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莫非他是……
白衣公子看清了面前這個渾身散發出的氣息如同皎月的清輝一般清冷的少女,眉眼間那一顆紅色小痣,莫非她是……
「婉——」蘇子涵張嘴喊出婉令的名字,可惜第一個字剛出口便被閃電一般沖到他身邊的婉令及時地捂住了嘴。
「晚什麼晚?還早得很呢」婉令沖蘇子涵猛眨眼楮,示意他閉嘴,「現在就讓你知道知道我七喜姑娘的厲害」說完狠狠朝著他的頭狠狠敲了一下。
「七喜?」蘇子涵饒有興味地一笑,心下頓時了然,這丫頭潛入青樓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沒錯兒,姑娘我的芳名就叫七喜。未請教?」婉令裝模作樣地望著蘇子涵。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長安蘇子涵。」蘇子涵雙手執扇揖了一揖。
「原來竟是名聞長安富甲天下的蘇子涵蘇公子,婠婠失敬了。」虛弱中的婠婠一听是長安城里有名的貴公子,兩眼頓時放出精光,連精神也恢復了幾分。
小命都危在旦夕了一見有錢人竟跟回光返照似的婉令回頭朝著財迷鬼瞪去。
婠婠回瞪她一眼撇了撇嘴,意思是老娘就算要死也得死在金山上。
「蘇公子是吧,可否借一步說話?」婉令將蘇子涵拉到屋角婠婠的視線看不到的地方,「你的輕功可練好了?」
「獨步天下,無人能及。」蘇子涵傲然地說道,不由得竊喜婉令還記著自己說過的話。
「那就好了,」婉令面露喜色,「你可否到皇宮大內去幫我偷一樣東西?」
「嘎?」蘇子涵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你不是要拜我為師?」
「豬才拜你為師你到底要不要幫我?」婉令急切地低語。
「你……」蘇子涵一時氣結,轉念說道,「你不拜我為師我就拆穿你王府丫鬟的身份。」
「你……」吃癟的換成了婉令,「你就那麼想讓我當你徒弟?」
「沒錯兒,」蘇子涵的桃花眼含笑地看著婉令,「因為你兩次侮辱了我的師門」
「兩次?」婉令吃驚地瞪大了眼楮,「沒有那麼多吧?」
「五年前一次,還有一次就是剛才」蘇子涵咬牙切齒地說道。
婉令回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豬才拜你為師」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趕緊一臉諂媚地拽住蘇子涵的衣袖左右搖晃︰「我不是那個意思,嘿嘿,我對你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
「少來」蘇子涵伸出食指左右搖晃,「除了美人計其它的招數對我都不起作用。」
「你……」婉令听了蘇子涵的話,心想今兒算是遇上比自己更不要臉的人了,為了救婠婠的命,拼了一咬牙一跺腳說道,「好我答應你」
「識時務」蘇子涵一雙桃花眼里滿是贊賞,將扇子往腰間一別,伸手去解婉令的衣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