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一吃過午飯,眾女子就迫不及待地各自散去,呼朋引伴,享受著難得的半天假日。
子夫幾個一起來到御花園,此時正是仲春,繁花大放的時候,御花園一片奼紫嫣紅,十分奪目。梨兒一向是個沒有什麼心機的人,一見了這些美景,被關在織室許久,只覺得什麼都是好的,四處流連。和吟霜歡笑不已。
如月和子夫只是在一條小路上慢慢行來,吟霜一會跑到這里,一會跑到那里,又采來鮮花替子夫和如月簪在頭上,子夫望著這眼前的明媚春日,不由得想起每年在家的時候,自己總要和大姐二姐一起采花,除了頭上戴的,還要曬干了,留著以後泡茶,可是今年春天的景象,卻是截然不同,自己又是前路迷茫,不知道還會走向哪里?
「姐姐,那邊听說又開了好多花,我們一起到那邊去看看好不好?」吟霜走過來,興高采烈地說。
「我有點累了,不想去了,你們幾個去吧,我在這里等著你們。」子夫笑了笑道。
「姐姐,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嘛,去嘛。」吟霜還不甘心,拉著子夫的衣襟笑道。
「好了,你衛姐姐不想去,就不要勉強讓她去了,那你就自己坐在這邊等著我們,我們一會就回來。」如月體貼地說。
梨兒卻不管這些,听見那邊又開了鮮花,早已經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了,吟霜一邊惦記著那里,一邊又舍不得子夫,見她執意不去,也就只好作罷了。
如月幾個漸漸去遠,子夫一個人坐在一塊光滑如鏡的石面上,望著這滿目的美景,心里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忽然,只听後面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子夫」
子夫驀地一驚,連忙回過頭來,只見一棵大柳樹後面,慢慢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不是吳布嗎?
「吳布哥哥!你怎麼進宮里來了?」子夫第一個念頭就是為他擔心,連忙追問道。
吳布從樹後出來,望著子夫︰「我惦記你,當然要想盡辦法進宮來了」
「可是,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不怕人家發現嗎?」。子夫還是有些放不下。
「怎麼,你不願意我來嗎?」。吳布有些誤會,微微皺了皺眉頭,不大高興地說。
子夫連忙解釋︰「吳布哥哥,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宮里人多口雜,又不許外人胡亂來往,我怕你萬一被別人發現,可就不好了。」
「那我也不怕,衛妹妹,你不知道,自從你進宮之後,我有多惦記著呢,生怕你在宮里有個什麼一差二錯,這不是,我知道公孫太僕常在宮里走動,我就托了他帶我進來了,應該沒什麼事的。」
子夫听見是公孫賀帶他進來的,才略微松了一口氣,看看左右無人,便向他道︰「吳布哥哥,你不要惦記我,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嗎?有什麼可擔心的?」
「你看你,這幾天不見,都瘦成什麼樣子了?能不叫我擔心你嗎?宮里的日子難熬,你當初非得進宮,現在怎麼樣?听說你一進來就被罰到織室去了,那里一定很難過吧?」吳布的眼神中透出心疼,又帶著幾分責怪地說。
「那也是我的命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也只好認命罷了。」子夫淡淡地說。見到吳布,她有幾分高興,可是又有幾分不知如何是好。
「什麼你的命運,當初你就不該進來,你就應該和我一起逃走那樣,你就不會過現在這樣的苦日子了。」吳布有些氣急敗壞地說,他下意識地抓住子夫的肩膀,用力搖晃著。
子夫拼命掙開他的手臂︰「吳布哥哥,你未免太天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又能逃到哪里去?況且,就算我們走了,家里的人怎麼辦?我們怎麼能撇下他們不管?」口中這麼說著,其實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是絕不會選擇這條路,和吳布一起走的,不管宮中有多麼艱難,她也要走到底,把這條路闖出來。
「難道你自己就不重要?」
「吳布哥哥,你不要再說了,多謝你還惦記著我,今天能來看我,可是我們真的是不可能的,以後你也不要在輕易進宮來看我了,冒著這麼大的危險,況且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現在,你還是快走吧。」子夫狠了狠心,既然不能滿足他的心願,不如就把話說清楚,從此徹底解決這件事情,倒也是個長久之計。
沒想到吳布還是不死心︰「衛妹妹,我知道你從前不喜歡我,可是現在宮里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別說這三千佳麗,你一進來,那個負心皇帝就把你扔到一邊,你在這里,什麼時候能有個出頭之日,這日子什麼時候能熬到頭?何必這樣委屈自己?還不如早作打算,也不是沒希望的。」
「我已經打算好了,既然進了這宮門,就要在這里過下去,是好是歹,都是我的造化了。」她和劉徹的計劃,自然不能對吳布說,可別的話又沒法解釋,只好這樣勉強道。
「不,我不忍心讓你繼續在這里吃苦好妹妹,你就下個決心,跟我一起走吧,我一定會永遠保護你,不叫你受傷害。」旁邊隱隱傳來一陣陣的人聲笑語,吳布也不由得向左右張望了一下,卻仍然著急地說。
「吳布哥哥,你什麼都別說了,從此之後,你就把我這個人忘記了吧。你快走吧,晚了叫人看見就不好了。」子夫匆忙地催促他道。
「可是,我真的放不下你你跟我一起走吧」吳布還是不肯轉身離開,只是苦苦地哀求她。
遠處的人聲又漸漸消失,周圍又變為一片靜寂,吳布見子夫半晌不語,知道再說也沒有用,便又轉換了話題道︰「既然你堅決不听我的,也就只好依著你吧,只是不管怎麼樣,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身子是最要緊的,你這個樣子,豈不是叫我擔心?」
子夫也變了緩和的口氣︰「吳布哥哥,這些我都知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就別擔心我了。」
吳布長嘆了一口氣︰「也罷,你就保重自身吧。」
子夫看著他憂郁的面容,也不由得生出一絲惻隱之心,隱隱有些難受︰「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是你又能幫上什麼忙?你只要自己好好兒的,以後成一門好親事,我也就安心了,我們本來就是不可能的,還是像從前一樣做兄妹吧。」
「這次我來,青弟還叫我轉告你,他一切都好,叫你別惦記他。」吳布不再說這個話題,而說到衛青身上。
「家里人都好嗎?青弟現在還是跟在公主身邊做騎奴?」
吳布點點頭︰「是啊,現在公主很是賞識他,進出都要他跟隨,十分得臉呢,日子也比從前好多了,看來青弟在公主府里還大有前途呢。」
不知道怎麼的,子夫心里听了這句話,閃過一絲疑慮,還沒容自己再想,吳布又接下去道︰「大姐二姐還是那樣子,不過二姐已經恢復多了,現在每天帶著孩子,也不那麼傷感了。」
子夫放下了心︰「那就好,我知道家里都平安,就放心多了——」
話還沒完,只听那邊吟霜的聲音傳過來︰「這朵牡丹好看,一會送給衛姐姐。」
「快,來人了,你快走吧,你是從哪里過來的?」子夫連忙催促著吳布,不遠處,已經能隱隱看見吟霜和如月的身影了。
吳布見真的來人了,也不敢再遲疑,便道︰「那我就走了,看一會連累了公孫太僕,妹妹,你可要好好保重啊。」說著,便向旁邊的樹叢中一閃,轉眼就不見了。
子夫隱隱見樹叢中有著公孫賀的身影,這才放下了心,此時吟霜、梨兒也已經過來了,吟霜笑吟吟地手中拿著幾朵牡丹,笑道︰「姐姐,你站在這里看什麼呢?」
「沒什麼,不過是看見這棵柳樹好看,就一時看住了,你們到哪里去了?這麼半天也沒見影兒。如月姐姐呢?」
「如月姐姐身子不舒服,剛才回房去了,叫我們告訴衛姐姐一聲。我們就在不遠處,那邊開了好多花,姐姐,真可惜你沒去。」梨兒笑容滿面,搶著說道。
她們就在不遠的地方?子夫心里驀地吃了一驚,看了看梨兒和吟霜,梨兒卻是滿臉天真的神氣,只顧著手上摘得滿滿一手花束,吟霜也是表情平靜,听了梨兒的話,接茬笑道︰「雖然沒去,可是我們不是給衛姐姐帶花回來了嗎?衛姐姐,我給你插上。」
子夫只好笑了笑;「這花真好看。」一面細心地又觀察著兩個人的神情,卻什麼都沒看出來,也就漸漸放開手了,遠處,只見幾個同是織造房的女子也打扮的花枝招展地走上前來,子夫只好撂下這半天的心事,和她們在一起說笑起來。
天色昏黑,眾人漸漸離去,子夫也揣著滿月復的驚憂,回到那幽深的織造房去,繼續這日復一日的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