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只是緩緩不停地向前流逝,一轉眼,子夫在織室已經過去了七八個月了,這麼長的時間,劉徹居然一次都沒來看過她,子夫開始時候還在翹首盼望著,後來越來越沒影,她幾乎就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劉徹一定是將她忘記了,帝王自古多薄幸,難道他的話,還真的能當真嗎?
想起從前的自己,剛入宮時候的滿懷期待,子夫不由得暗暗好笑,未免太天真了啊美女如雲,哪里還能記起這樣一個小小歌女,想來剛入宮時候劉徹那幾次的熱切,是不是也有和陳皇後賭氣的成分?過了這幾天,和陳皇後重歸于好,自然也就不把她放在眼中了。
織室的生涯平靜如水,每天重復的勞作,叫人變得漸漸麻木起來,一如既往地吃飯,睡覺,做活,時時刻刻都要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差池,子夫本來聰敏,現在做了一段時間,也熟悉了許多,做活已經熟門熟路,只不過在偶爾有一點閑暇的時間中,她還是在考慮自己怎麼能月兌身,可是自從太皇太後病愈,陳皇後又威風了許多,六宮宮人一概不得擅自出入,李主管自然也不敢違抗,看守眾人看得緊緊的,從來不許走出織造房半步,子夫已經半年多沒有出去過,外面什麼樣,她也一概不知,就是想出什麼辦法來,又能怎麼樣呢?
轉眼已經到了初冬,第一場雪已經下了起來,紛紛揚揚的雪花灑落在地上,蓋上一層白白的薄霧一般,天氣嚴寒,宮里的人除了有差事在身上的,都不大走動,更是顯得宮里安靜,每天只是能听見做活的針線聲在料子上一針一針地來往穿梭,別的什麼都是與外隔絕的。
這天又是一個大冷天,眾女子一早來到織室,都凍得臉上通紅,手也要僵硬了,卻還要勉強支撐著拿起針來,一邊輕輕呵著熱氣,一邊趕緊不時活動活動手指,好能趕快靈活起來,李主管今天不在這里監督,眾女子也就都放松了警惕,一邊做活,一邊小聲地議論著︰「你听說了嗎?宮里要遣散一批宮女了。」
不知道是誰說出的這句話,眾人听了都是一片駭然,只听都連忙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是嗎?你從哪里得到的這個消息?」
「真的嗎?還會有這樣的好事?」
一個女子眨巴了眨巴眼楮,有些故作玄虛地道︰「可不是,這是千真萬確的,我的姑母在溫室殿做事,她從皇上那里親耳听到的,一點錯也沒有。」
「宮里都是有定例的,幾年一挑,幾年一放,不到二十五歲是不準出宮的,怎麼突然會有這個消息?」眾人好奇地插口。
「听說這是皇上隆恩,見里的人太多了,又加上太皇太後連年身子不好,為了以應天和,多積善德,所以才開恩放人出去的。人人都有機會,也許,我這下也能逃出這個牢籠了呢。」說話的女子忽然嘆了一口氣,低下頭道。
這個消息無異一聲驚雷,轟地在眾人心上炸開,一時人人都毫無語言,只是在靜靜地想著自己未來的路,吟霜輕輕踫了踫子夫︰「姐姐,你也想出去嗎?」。
子夫正在想著這件事,忽然來了這麼一個問題,不覺有些突然,愣了愣,才道︰「我還沒想好,況且這事還定不得準呢,也許皇上又變了主意也說不定。就是真有這道旨意下來,難道又能這麼巧輪到我頭上?」
話是這麼說著,她卻在想著萬一真的有這道旨意下來,自己是想辦法出去,還是繼續留在宮里,等待那現在看來渺茫的希望呢?這好幾個月過去了,劉徹一次也沒來看過她,是真的把她放棄了吧?可是,她已經付出了這麼多,身在宮闈,就這樣出去,真的不甘心,左右為難,心里不安地思索著,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我也是這樣想,的人這麼多,放出去也就放個幾個人,只怕都輪不到織造房,輪也是太後和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吧。」梨兒忽然說了一句,她眼中滿是期待的神氣,手中的針線也停了。
吟霜卻是一臉鎮定的神氣︰「我可不為了這事擔心,左右也不是我們自己說的算的,到時候分派誰就是誰,我就是留下也無所謂,宮里也一樣的過日子,也許比外面還有出頭的希望呢,就是出去了,嫁個人,貧門小戶的,不也是一輩子為了衣食奔波?」
如月有些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見李主管走了進來,向子夫道︰「太後娘娘那里叫送幾匹緞子去,你們誰去?」
天氣寒冷,眾女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願意動身,只是低下了頭,任憑主管分派。李主管早已經料到,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道︰「哼,我就知道你們會是這幅樣子平時要是有什麼好事,都搶在前頭,要是有點什麼苦活累活,就都一個個地往後縮你們要是再不出來個人,我就都讓你們在外面做活去」
「主管看誰妥當,就分派誰去就是了,何必發這麼大的火?」翠鈿連忙站起來,賠笑地道。
「我難道不知道應該分派嗎?我今天就是有意要看看,誰能在這冷天出去誰能不辭辛苦,果然不出我所料,個個都是懶骨頭沒有好事的事,誰也不肯往前去這以後要是有了什麼別的差事,還能指望的上她們什麼?別給我找事就不錯」
眾女子大氣不敢出,沒想到李主管這麼一句普通的話,卻還有目的在後頭,可是已經都沒有出頭了,現在就是再找補也無濟于事了,況且又都是真的不願意出去,心下暗想,反正不是一個人的事,主管就是要責罰,也是法不責眾,且看看再說,因此也是還閉口不語。
李主管看著眾人這幅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便厲聲道︰「誰都不願意去是不是?既然這樣,那就我親自去你們都留在織室吧」
眾人不由得都是一愣,旋即想到李主管不知道下一步還會說什麼,事情不會就此了結,都在緊張地等著發落,只听李主管又道;「我去送緞子,你們都到外面做活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回來誰要是敢回屋里一步,看我怎麼懲治她」
眾女子不由得大吃一驚,驚愕地抬起頭來,迎面正撞上李主管那凌厲的目光,個個又都低下頭去,不情願地慢慢挪動身子,子夫見狀,忙站起身來,向李主管道︰「回稟主管,我願意去」
李主管透出一絲驚訝,旋即又恢復了平靜的神氣︰「你願意去?你不怕冷嗎?現在知道去了」
「剛才也是奴婢一時懦弱,可是現在被主管教導,已經明白過來了,天氣再寒冷,也要盡奴婢們的本分,不能怕苦怕累,奴婢願意去,請主管饒了姐妹們吧。奴婢已經知錯了。」子夫平靜地說。
「哼,知道了就好,你要是願意去,就去吧,這些丫頭,我就暫時饒過她們,以後再這樣懶得橫草不拿豎草不拈的,有她們好看」
子夫答應一聲,連忙走出位子,李主管向隔壁堆放緞子的房間努了努嘴︰「喏,要送去的緞子我已經打點好了,就在門口放著你,你抱去吧。」
子夫走到那間房中,只見已經放好了三匹素色碎花軟緞,子夫把緞子抱在胸前,走出來,只見李主管站在門首,望著她點了點頭,道;「快去吧,可不能出什麼差錯,到了那里,別亂說話,放下就走,听見了沒有?」
子夫忙答應一聲︰「奴婢遵命。」就向著太後所住的長信宮走去。
冬天一到了雪後,氣候分外寒冷,子夫的手都露在外面,不一會兒就凍得幾乎僵硬了,她不由得想起母親曾經說的「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然是這樣,手只像是沒有什麼知覺似的,觸在滑滑的緞子上,分外明顯地感受到雙手的粗糙,一粗一細的接觸,使得緞子幾乎要月兌手而落,她生怕掉在地上弄髒了絹子,便把絹子緊緊抱在胸前,惹得旁邊路過的人都不時地回頭看看她,望著弱小的身軀,表現出有些同情又奇怪的眼神。
子夫顧不得這麼多,只是希望能快點送到長信宮,偏偏越著急越走的慢,雪後初晴,地下的雪花在陽面的地方都化成了水,有些陰冷的地方又結上了冰,加上幾處還未化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想快也快不了,子夫艱難地走著,只覺得長信宮是那樣的遠,這麼久了,連個牌匾也沒看見。
再遠的路,也終究有個盡頭,終于,子夫看見遠方遙遙地呈現出「長信宮」三個大字,她心中一喜,只是顧著向牌匾處走去,可是看著雖然近,走起來又是半天也到不了地方,忽然,身邊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響了起來︰「子夫,你是來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