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終于把文樂送進了學堂,安平也接收的很順利。然而,文玉發現,文樂總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不像在文家村時,每天都興高采烈的,「厭學了?不能這麼快吧?」文玉心中忐忑。
晚上,文樂在寫字,皺著眉頭,跟誰有仇似的。「先生打你了嗎?」。文玉小心翼翼的問。
「沒」很沉悶的回答。
「那是,不喜歡這個先生?」
這一句問到了點子上,文樂撇著嘴,一幅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姐」聲音哽了︰「這個先生,不喜歡我,讓我把以前學的全忘掉,說是原來的先生是鄉野村夫,教的東西不入流」
「嘁還鄉野村夫?」文玉很惱怒,自古文人相輕,今又見一斑。一定是這位先生言辭間對文家村的秀才頗為鄙視,對文樂百般挑剔,才令這孩子很不舒服。
人類本質中最殷切的要求是渴望被肯定。尤其是孩子,一旦被全盤否定,自信心就會垮掉,對學習的興趣也會隨之消失。這個問題很嚴重文玉張口︰「樂啊你——」
「啪啪啪」急促的敲門聲又一次在暗夜里拍響,這,又發生什麼大事了?
文強文良都在第一時間沖出去開門,實在是這拍打得令人心驚膽戰啊文玉也跑出來,文氏攙著老太太也走到門口了,這上了年紀,更不經嚇不是?
喘著粗氣一頭扎進來的是——圓滾滾的袁大叔——成衣鋪子掌櫃自家可有段日子沒做扣子給他了,這個時間來,做什麼?
「文老弟你家的扣子,要出人命啦」袁掌櫃驚魂未定,一把抓住文強叫出來一句話。
像平地起一聲雷,「哄」炸在文家院子里,一下子,姥娘第一個歪倒,文氏打了哆嗦,還強自支撐著老娘,文強的手也控制不住的抖起來︰「這是——咋說的呢?扣子,怎麼會出人命?」
文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樣幸福安詳的日子,要破壞了麼?不行不容許不要緊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她走過去,托住文強的顫抖的手臂,冷靜的問︰「袁大叔,你慢慢兒說,到底怎麼回事?」
袁掌櫃拿衣袖抹了把頭上的汗,語無倫次的敘述︰「鎮上的捕頭——家的兒子,捕頭娘子的衣服扣子,抓手里了,玩,吃了咽了」
「那找醫館啊」文玉不解的問。
「張捕頭跑得倒快,醫館的坐堂大夫,把手伸進孩子嘴里,想掏出來,結果那扣子,更深了,看不到了大夫說,沒法子了,听天由命吧那張捕頭,去砸我的小店,說,說,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要我賠命哩」袁掌櫃如喪考批,捶胸頓足。
「早知道這樣,我不買扣子啊那張捕頭,凶神惡煞啊文兄弟,這事,你得擔著啊」
一家人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文玉拽了文強的衣襟︰「爹,咱得去看看,人命要緊」
又扭身對呆若木雞的文氏︰「娘,你別擔心,木頭扣子,死不了人」看袁掌櫃還在長吁短嘆,一把扯了袖子︰「快帶我們去張捕頭家」
三個人奔跑在漆黑的街道,袁掌櫃已經力竭,被文強拉拽的跌跌撞撞。
終于趕到張捕頭家,燈火通明,有個女人的哭聲連天,周圍鄰居也都被驚醒,正圍攏了在門口。文玉的心驀得沉下去,雙腿宛如灌了鉛,莫非,已經?
「別哭了趁著孩子沒事,再喂回女乃吧別讓娃兒,餓著上路——嗚——」一個粗啞的嗓音在吼。
「孩子沒事?孩子沒事」文玉被這巨大的驚喜灌注了新的氣力,她擠過人群,沖到那漢子面前︰「給我看看孩子給我看看」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文玉肩上,「哪來的瘋丫頭?滾」那男人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文玉打了一個趔趄,再次抓了那漢子的後衣襟︰「讓我看看說不定我能救救孩子呢」
「你能救?」那漢子頓時像注射了一根強心針一般,他一把提起文玉的後脖領,掂向里屋。「你救你快救」
已經抖如篩糠的文強緊跟著文玉進去,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絕望的看著女兒。
這是一個一歲左右的孩子,靠在母親懷里,被人聲擾著,沒睡,還挺有精神,水靈靈的眼楮咕嚕來咕嚕去,全不知圍著的親人已經駭得魂飛魄散,文玉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
自家的扣子,木制的,不大,磨得也很圓滑,若是吞了,一時的不適是有的,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她自我安慰著,勉強撐出張笑臉,湊上前,小心的試了幾聲咳嗽,「咳咳咳咳」
那母親很驚懼,抱緊了孩子,小娃子被文玉的夸張的動作逗樂了,但是沒跟著咳嗽。
如果他能跟著咳,將異物排出來,是有希望的,可是,或許是年齡太小,他不會跟著做。
張捕頭這會兒也看明白了,他也湊過頭來,「咳咳咳咳」的引起來。
那母親也如靈魂附體,淚汪汪的看著孩子「咳咳咳咳」
一屋的人都在咳,盼望著能咳出奇跡來。
仿佛得咳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那娃兒是真的被逗樂了,他拍著小手,張開無齒的小嘴,哈喇子落下來,在眾人瘋狂的祈盼中,開始模仿,文玉听到了最動听的天籟之音︰「咳——咳」
一大票人都停了下來,所有的心髒都集結到了嗓子眼兒,張捕頭把手平伸向孩子,等待著,隨時接住那枚可惡的扣子。
奇跡,會發生嗎?
奇跡,沒有發生。
那娃兒咳了幾聲,忽然,像被人扼住了喉嚨,聲音嘶啞,面色潮紅
「兒啊」那張捕頭夫婦已經目眥欲裂,文玉的頭「嗡」的一聲,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齊齊的沖到頭頂。她的思想在剎那間消失了,只剩下急促的動作,與,爆發的力量
文玉繞到那母親身後,探手,從背後抱住孩子,雙手互握,擱在孩子月復部正中,然後突然向上稍用力壓迫月復部,她仿佛感覺到一股氣流猛然從氣管沖出,這是美國海利希手法,應該有助于排出異物
可是,那可憐的娃,已經出現了喘鳴,繼而迅速的口唇青紫,呼吸也困難了,不好要窒息了
文玉一把搶過孩子,讓其臉朝前、朝後,趴在張捕頭的前臂上,「撐住」她瞪一眼那失去了神智的爹,教他用大腿撐住自己的胳膊,保證嬰兒頭的水平位置比身體低。然後,用手掌對準寶寶肩胛骨之間的脊椎部位,連續拍擊,「啪啪啪啪啪」
文玉的心揪得緊緊的,咬牙控制著拍擊的力量,要有力,但不能過猛,這會幫助孩子咳出異物。不知道是拍了五下還是八下,「哦」那娃的嗓子里似乎有了動靜,文玉蹲,把臉正對著孩子,用手扒開孩子的嘴,在並不光亮的映照下,她竟然仿佛看見了,在孩子的嗓子眼兒,有一丁點兒黑 的異物,文玉的手未經大腦下命令,一只掰著孩子的嘴,另一只兩根手指伸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萬夫不當之勇,準確的把那枚萬惡的紐扣,夾了出來
「哇——」被驚擾到的孩子徹底的哭了出來,這排山倒海般的哭聲,像甘霖灑向久旱的田地,他的親人們。從地獄的邊緣,活了回來。
「再找個大夫來看看,骨頭啥的有沒有受傷,我剛才的勁兒,不知道是不是使大了要是有問題,你找我,我賠」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文玉仿佛虛月兌了一般,她對那嘩嘩落淚的張捕頭擺擺手,囑咐一聲,踉踉蹌蹌的向門外走。
文強也泗淚交流的狼狽樣子,伸手扶了女兒,一起邁出門。留下袁掌櫃,還在那里呆愣著。
擠過嘰嘰喳喳、指指點點的人群,夜風吹來,文玉激靈靈打個哆嗦,原來,已經汗流浹背,濕透了貼身的整套衣服。
文強擔憂的看著她,心疼不已。自家這閨女,不像山溝里爬出來的娃,遇到突發事件,人能冷靜處理哩
「爹,我想文家村哩」文玉忽然的有些惆悵,她抬起疲憊的頭,看向文家村的方向,心里,有些疲憊。
「爹也想哩,玉兒,咱家那麥子長得好著呢,你爺說,要是麥苗能挺過去冬天,明年他也要種呢。」文強也感慨了。
「咱那麥苗,一定能越過冬去,爹你放心。」文玉堅定的給文強信心。
「爹信哩,這天大地大的,萬物都有自己的活路,越是坎兒多,長得越壯實說不定,這能過冬的麥子,更香甜哩」文強變身為一個深沉的哲學家。
可不是嗎?冬小麥比春小麥的味道更醇厚,不就是因為多了一重磨難嗎?文玉無聲的,笑了。每個人,都得經過這麼一番、幾番冷酷的磨礪,才能真正擁有一種渾厚的韻味。
「文玉,等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追趕過來。
是誰?
本周會有加更,鞠躬感謝各位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