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在死者的腳下層層開裂。
揮舞著瓖入了鋼刀的手抓,食尸鬼那釘上了鐵片的紫紅頭顱裂開那撕裂的面頰,焦黃的涎液飛濺間,從利齒間咆哮出無聲的嘶吼。
在下一刻,3米高的巨獸冷酷地落下鐵蹄,皮膚青紫不著片縷的死靈向後仰倒,而取而代之,膿血濺起。
驅使著坐下的夢魘獸,藍袍灰甲的死亡騎士身上纏繞著漆黑的怨靈之靈,揮舞著巨劍,在無盡的死靈潮中犁出了一條血肉之路。
高高舉起長劍,即使軀體早已僵冷,騎士的陣列依然在不斷向前,向前。
在中陣,閃耀著魔法的輝光的鋼鐵魔像與由無數人類與異獸的尸骸所拼湊成的縫合尸怪絞殺成了一團,而殉身者蒼白色的防線,則將恐骸騎士的灰紅色的矛尖死死擋在了左翼的防線上。
穿著黑色軍服,眼楮被寬大的帽檐給遮蔽得嚴嚴實實的,軍官模樣的亡靈站在由皮膚蒼白的殉身者同伴的身邊,無聲地,將帶著銀色手套的右手指向斜上。
恐怖的氣浪環繞著亡靈軍官的兩翼,從它的身邊滾滾刮過,將地面上散落的雪層與凍土,震得層層碎裂,隨著暴風四處飛濺。
然而還不等亡靈們把第二根鋼筋似的,雕刻著重重銀色符文的炮彈填入炮膛內,肚子中被填滿了厚厚一層黃色尸蠟的食尸鬼,變已經從天而降。
明黃色的爆雲升起,破碎的鐵輪飛向了天空。
冰藍色的巨龍渾身上下都繚繞著亮藍色的電光,對于下方戰場上被各種尸爆術炸上來的殘骸,它只是輕輕揮動了下瓖著鋼鐵與利刃的巨爪,就彈開了它們。
在巨大的藍輝黑曜石與藍晶制作的眼瞳中,所看到的是己方寒冰巨龍被重重包裹在黑色裝甲下的龐大軀體,破裂的裝甲縫隙間閃露著的構裝核心。
背上心意相同的牧師輕輕揮動手中的權杖。
以為首最大的一條寒冰構裝巨龍為首,傾斜著巨大的羽翼,由十二頭體型超過30米的巨龍所組成的龍群側立起身體,向地面發起俯沖。
針對龍群的阻攔性攻擊在第一時間便達到了最大,無數慘綠色,或深黑色的魔法射線從尸巫的法杖上升起,重重地敲擊在巨龍身前的巨型護盾上,或泛起漣漪被中和掉,或穿透這層由女神伊修托利的牧師所施與的法術防護,重重地敲打在巨龍體表的黑藍色裝甲上,溶毀一片鋼鐵。
迎頭的那一只巨龍在天空中就已經解體了。
但是巨大的龍尸與裝甲碎塊卻不會消失。
裹挾著巨大的動能,構裝巨龍的主體結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構裝魔力核心爆炸所掀起的巨大氣浪,層層撕開了死靈紫紅色的海洋,升騰的爆炸與雪塊裹挾起所有來不及逃開的死靈,推平了數公里範圍內的一切。
而倉促間使用飛翔術避開了爆炸的激波,等待著那些面目慘白,渾身都是骨頭架子的尸巫的,卻並不是安全,而是巨龍的牙爪與龍炎。
冰藍色的光束摧毀了一切。
搖擺著,立于死靈潮正中心處的三座骸骨巨塔中的一座轟然坍塌,從數百米的高空中墜落了下來。
藍色的光焰從沐白身邊不到十米遠處擦過,巨大的激波將那附近的兩只尸妖掀上了天空。但是她卻連發絲都沒有飛舞。
亡靈的總攻開始了。
殉身者們持著巨盾與重劍,揮舞著長刀與刺槍,把面前的尸骸撕成碎裂的、完全無法再行動起來的尸塊。
而右翼的死亡騎士在鑿穿了死靈由低階不死生物所組成的左翼防線之後,輕靈地驅使著冰亡夢魘獸在縫合尸怪高達二十余米,小山一樣的尸軀上垂直馳騁。
俯體,將巨劍插入尸怪如同敗革的間,在坐騎高速的沖擊下,血水四濺間,死亡騎士就已經在那些最左方的尸山上,犁出了十余條深可見內髒的巨大傷口。
縫合尸怪龐大身軀轟然倒下,以此為踏板,更多的死亡騎士沖入了中陣,以重騎兵不可能的輕靈動作,在龐大的尸身上縱越,揮起巨劍與刃槍,像是帶來死亡的黑色鳳蝶一般,將縫合尸怪那丑陋渺小的頭顱從它們的頭上砍落。
而隨著亡靈最後方,上百名身披銀袍的身影緩緩升起,死靈潮最後方殘余的兩座通靈塔也開始緩緩加速,開始向後方冰藍色的河岸退卻。
銀色的轟炸開始了。
天空中,無數細細的銀線垂落下來,然後在遠處的尸妖大隊,恐骸騎士,與絞肉機間,就有無數巨大的閃光與爆炸升起,摧毀一切。
只是,即使以這樣的速度清理戰場,沐白也依然可以明顯地察覺得到,恐怕當厄爾利斯的巫妖與死亡騎士們清理完戰場上殘留的死靈軍隊的時候,那兩座滿載著死靈法師的通靈塔也應當早已逃出了足夠遠的距離。
而無論是傷痕累累的冰霜巨龍,還是被夾在死靈前陣與中陣間的死亡騎士團,爾或是忙于清理死靈潮精銳部隊的時針塔銀之環巫妖,都已經無力再顧及它們了。
而在此被消滅的,總數高達數萬的死靈,也不過只是每年冬季,被艾伊爾斯塔杜爾的死靈法師們所操控著,進攻厄爾利斯的龐大死靈潮中,不到3的一小部分而已……
靜靜地旁觀著這一切,這一場光效完美的無聲電影。
這一次,這一場由系統自動生成的任務場景中,沒有沐白的位置。
因為無論是現實中的沐白,還是游戲中的蘇菲,這里發生的一切,都與沐白無關,不存在于沐白任何的經歷之中。
所以這場劇目中,沒有沐白的位置。
她只是一個旁觀者。
站在河道左側的矮丘之上,以沐白的角度,可以觀看到戰場上發生的一切。
這場戰斗亦不存在于沐白任何的記憶之中,也不在她在游戲中,唯一看過的那本《生死的奧秘》的記錄之中。
只是,那些在書籍中記載著的亡靈與死靈的兵種,如今正以「活生生」的姿態呈現在她的面前。
她甚至可以認得出來,那些銀之環與銀之手法師腰間垂掛著的銀色懷表,死亡騎士團飄揚的寒冰皇冠旗,枯骸法塔牆壁上與尸巫法杖頂端的紅石。
死者為了尋求力量,而向生者揮起屠刀。
生者為了守護家園,甘願化作不具毒素與感染的冰冷防線。
沐白不知道為什麼系統會在為她生成這麼一幅並未記載在她所知的中的場景。
但是即使無需這些多余的舉措,當沐白捧起那本《生死的奧秘》的時候,與之類似的場景,卻毫無疑問地,在她腦海中的想象一層層地中展露出來。
雖然與書的作者,艾蘭德•居琺•諾爾斯多德素未平生,但是對于沐白而言,他卻是一個毋庸置疑的智者。
在這塊充滿了寒冰與死亡的大地之上,任何邪惡或善良的手段都變得不再重要。
在生與死的問題面前,死者拋棄了一切,將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推入地獄,以此來延續自身的生命,以此來換取所謂的永生。
而同樣是面對著這道生與死的抉擇,可以無畏地面對死亡的生者,卻恐懼著他人的逝去,哪怕化作冰冷的戰爭兵器,失去除了靈魂之外的一切感覺與感受,哪怕是如同行尸走肉一樣或者,面對著恐怖的死靈海洋,卻也依然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沐白對鬼怪喪尸說不上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
但是她卻能理解艾蘭德想要表達的意思——
面對邪惡,你是選擇放任,然後束手就擒;還是選擇反抗,然後殺掉對方或者被殺掉?
不想同流合污。
在現實面前,總是蒼白得如同死者的肌膚。
沐白輕輕地敲打著身側的劍柄,身上還隱隱殘留著清醒時落下的痛楚。
逃避選擇,從骯髒面前逃開,視而不見,這或許會很輕松。
但是逃避什麼都不能改變。
無論是身邊的環境,還是身體中的自我。
如果總是想要從痛苦與黑暗前逃開的話,總有一天,會變得無處可逃。
總有一天,會無法避免那最差的情況。
是/否,當選擇只剩下這兩條的時候,伴隨著追悔莫及的感情的,是心靈或中一方的滅亡。
(這只是虛擬的,不是嗎?)
沐白眺望著遠處的天空。
(如果失敗了,至少還可以重來。)
沒有比心靈的毀滅更痛苦的事情了,也沒有比的死亡更無奈的事情了。
沐白知道自己知道這點,她總是默默地告訴自己——
(我已經不想再錯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