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故事（上）
中國有一句俗話，叫「死者為大」。所以，即便出了那樣的消息，但由于當事人發生意外，所以此事並沒有繼續調查下去，尹瑾瑜也還是按照局長的禮儀下葬。
听到父親死訊時，尹睿文是有一瞬覺得世界失去光芒，但是，也只一瞬，他便調整了過來……
辦完父親身後事的尹睿文開始思索整個事件，不僅僅是作家和記者的直覺，還有那照片，那照片的素材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這絕對不是意外
是的，這件事不是意外，父親的死也不是意外
「從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誰呀……」手機鈴聲打斷了作家的思索，陌生號碼。
「你好，我是鄭麗娜，我要見你，馬上。」對方單刀直入。
「地點？」想曹操曹操到，尹睿文剛想到最了解父親的人就是秘書兼情人的她了，沒想到她倒是送上門來了。
「霧里花咖啡。給你二十分鐘。過期不候。」緊接著電話傳來「嘟嘟」聲。顯然對方已掛斷電話了。
尹睿文瞄了一眼手表，01:45，拿起外套，二話不說，沖向目的地。
霓虹閃爍，昏黃的路燈隱沒在濃霧中，她低頭看了一眼表，繼續望著窗外︰「真準時啊。」
他帶著一絲寒氣在對面坐下，順著她的方向望去。
「大作家，你說從昏黃的霧里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呢？」
「霧非霧，花非花，燈非燈，車非車，人非人。」尹睿文看著朦朧的形色巨變的來往車輛。
「大作家說出來的話還真是不一樣啊」她回過頭望著作家，「想必，這地方你經常來吧？」
「偶爾。說說吧，你都知道什麼？」作家盯著女人。
「還真是直接啊。那我也不繞彎子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鄭麗娜，是你父親的秘書，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鄭麗娜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看來你是早就知道了呢」看著一臉平靜的作家，鄭麗娜臉上反倒掠過一絲詫異。「真像你父親」鄭麗娜感慨道，抿了一口咖啡。
「說說吧，你都知道什麼。」尹睿文淡淡道。
「給你講個故事吧」，鄭麗娜放下咖啡。
尹睿文沒有言語，端起咖啡，他本就是來探听消息的，多少也算是有求于人了，也只能遷就她了。
「正式對香港恢復行使主權那年我從塑城大學畢業，分配到了現在的單位，那年很多人和事發生了歷史性的轉折和改變，我也是，不過他們是因為亞洲金融風暴，而我是因為工作。因為那年認識了一個改變我一生的人——我們的科長，也就是你的父親。是的，我愛上了他，愛上了有家室的他，他的正義凌然，他的睿智、他的淵博、他的談吐、他的一舉一動……他一切的一切……我不是傻子，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段愛情不會有好結果，可是，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了……
「那個年代和現在是不一樣的，所以這一切都是默默地，我只是默默地、瘋狂地愛著……認識他第二月的第十四天……真奇怪，和他有關的日子我總是記得很牢，仿佛刻在我腦門上，刻在我心牆上，想忘也忘不了……那晚，單位聚會，他喝醉了，他說，祝自己生日快樂，淚順著眼角溢出……那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啊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第二天，我寄了一份禮物給他，沒有署名，沒有地址，那是一條領帶，我一直，一直都想象著系著那條領帶的樣子……但是他退了回來，我收到時已經二十號，原來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我知道，我們已經沒可能了，所以那晚我去找了他，我只想要一個擁抱，來祭奠我那段夭折在搖籃里的愛情……」
尹睿文眉頭挑起，用力捏著手中的咖啡匙。強壓心頭的怒火，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安靜地听著一個女人說她和自己父親的愛情故事？
「噓，听完你就知道了。」鄭麗娜舉起手，阻止了尹睿文。
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她都已洞察，真是個不簡單的女人
「有的事是天意吧那天你媽媽打電話到局里找他，被我接到了……沒錯，我讓你媽媽看到了，看到了那個擁抱……他會流淚是因為你媽媽不知道珍惜，雖然覺得她那種女人配不上你父親，但是，你父親太過正直，太過有責任感，我知道，我和他沒有可能了，所以，我做的一切只是要她知道，自己的老公有人愛，希望她能珍惜他你知道嗎？真愛一個人，你只想他好，只要他好就好……」
「真的是天意吧？我是真的以為結束了，沒想到那卻是我和他的開始，到今天說起來還真是要謝謝你們呢，要不是你們的冷漠，那次就真的是結束了吧？算起來到你父親離開那天，整整15年三個月又13天。」
「沒想到，你媽媽對自己的丈夫沒有一絲信任，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根本就不愛瑾瑜，她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地位。你父親很詫異，沒想到每天在自己枕邊的人竟是如此不堪古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不是愛情，哪怕是親情，妻子和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吧？可是，她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地位，只有自己的顏面，那他們之間算什麼？說什麼睿智，說什麼聰明，原來，自己連身邊到底睡的是什麼人都不知道沒關系，我還有兒子，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尹睿文突然覺得頭痛，欲裂。雙手重重地揉著太陽穴。
腦海中響起那段對話——
「不用擔心，我不會鬧，你找誰我都沒意見，但是有一點，我永遠是你夫人。」
「這點你放心，我以我的前途保證。」
……
那一年，自己十二歲，在廁所听見了這簡短的對話。那是凌晨兩點十分。
「天意啊……其實，你當時就知道了吧？所以才會這樣對你父親吧？真是出人意料造化弄人……你說，這到底是瑾瑜的不幸，還是我的不幸呢？」鄭麗娜目光如炬地盯著尹睿文，貌似等著他回答。
是啊，這到底是誰的不幸呢？是父親還是她，又或者，是自己……也就是說這一切是我造成的嗎？尹睿文悲切地望著鄭麗娜︰「是我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