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老媽戚美麗被金大力勒令在床上休養,大小家務活由金大力全部包下來,然後就是挖空心思為老媽補充營養。
金大力委托小叔在他的高中同學當中打听一下,有誰家里有抓到的野生甲魚,以及鯽魚、鯉魚、黃鱔、泥鰍等等,黑魚最佳。金大力揚言,有多少要多少,價格好商量,總不會比私下里來收購水產品的二道販子給的價錢低。
接下去的一個星期里,戚美麗早、中、晚三頓飯,頓頓干飯不說,還有不重樣美味河鮮。鯽魚湯是漱口用的,紅燒鱔筒那是開胃菜,清蒸甲魚則是用來調劑口味的,泥鰍鑽洞(泥鰍與豆腐同煮,水加熱的過程中,泥鰍會往豆腐里鑽)圖的是個新鮮,最滋補的還是黑魚、尤其是老黑魚,紅燒或者清炖,總不能讓老媽吃膩味。
七天的工夫,老媽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就連隔著一個竹園子的爺爺女乃女乃和小叔,這幾天也連呼大飽口福。實際上,農村出身的,身體遠沒有那麼嬌貴,第三天的時候,戚美麗就已經下床開始走動。到了第四天,死活要出門散心,金大力拗不過老媽,只能陪著老媽在田間村頭走走停停,反正就是監視她,不讓她下地干活。
話說回來,生產隊里與金大力簽了協議的農戶,他們也不樂意戚美麗下田干活,本來已經說好了的,這幾天的工分都已經轉讓了,戚美麗要是回來,這工分賬就扯不清楚了。再說,農忙季節的工分,按照慣例都是翻倍甚至三倍、四倍這麼來算的,對于沒有工資收入的農民來說,這也是一筆額外的橫財啊。
金大力向來自詡算無遺策,然而,這一次,老媽的動機,他卻是實實在在的猜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戚美麗走在田頭,不斷地與相熟的社員打招呼。
「戚美麗,這幾天休養的怎麼樣?別落下病根子啊……」
「落不下病根子……家里活我們家力力都包了,這幾天淨躺在床上睡大覺。」
「那你吃的不好吧,我跟你說,多吃點魚湯,很補的……」
「哎呀,別提了,天天喝,哦不,頓頓喝,都喝膩了……我們家力力啊,就怕我這做媽的身子虛,還買甲魚、黃鱔、泥鰍、黑魚……你看看,這孩子多會糟蹋,我都氣壞了,整天罵他都罵不好……」
「是啊?這孩子這麼能?」
「能?有個屁用,家里頭上一次預支的錢已經被他花得差不多了……就沒見過這麼會花錢的孩子……」
戚美麗眉開眼笑地與社員嘮嗑著家常,偶爾還作勢把金大力拖到身邊,擰一擰他的耳朵,有時興之所至,還在金大力的上擰幾下、以示她這做媽的對她兒子有多麼的不滿意。
金大力愁腸百結,心說就沒見過當媽的這麼愛吹噓……
「哎呀,戚美麗,你真是好福氣,男人已經是大學生了,又攤上了這麼個能干的兒子。」
「是研究生……我告訴你啊,大學生真沒什麼用,家里活一點都幫不上,而且吧,去年的時候,還有今年上半年,三坡他還能每個月寄回來十塊錢,九月份到現在,就沒有寄錢回來過……」
金大力覺得臉上燙燙的,事實上,今年老爸在學校里的日子,基本上就沒有寄錢回來過,倒是偶爾來信的時候在信里哭窮,家里反而會寄出去十塊二十塊以作補貼。
「媽,咱們回去吧……」金大力已經不敢見人了。
「這孩子,媽在家里足足呆了三天,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你急個什麼勁啊……」
好吧,你是出來散心的……
「戚美麗,你兒子和我們家閨女差不多大吧?」
「是啊,你們家小紅我有印象,小我們家力力一個月。」
「干脆以後我們家小紅給你做媳婦得了……」
不要吧,就你們家那個整天遢鼻涕的小丫頭?
金大力暗暗搖頭,農村人就這一點不好,沒事老愛拿小孩子開玩笑。難道做大人們不知道,這樣的玩笑,長大了會給小孩子帶來多大的困擾?
「哎,我這當媽的是很開通的,」戚美麗則笑吟吟地模了模金大力的小腦袋,又道︰「我們家力力的婚姻啊,我不包辦……」
我倒……
「媽,家里的煤球爐上還炖著老黑魚呢,我得趕緊回去看看去……」
金大力一個倒栽蔥,摔了一嘴的泥,爬起來之後慌里慌張和老媽打了聲招呼,溜也似的逃回家里。
要說戚美麗歇在家里不干活,金大力的爺爺女乃女乃是頗有微詞的。以老人家的眼光來看,流產又不是生孩子,歇個兩天就可以了,何必要把田里的活轉包給別人呢。再說,媳婦的身子骨不行,不還有媳婦的娘家人嘛。只不過,金家現在最大的金大力。這孩子,雖說和爺爺女乃女乃很親,而相比起來,和自己的親媽更親。所以,自從知道了這事做主的是金大力,二老也無話可說。
戚美麗歇完了七天之後,在金大力強力要求之下,又多休息了三天,加起來一共有十天了。之前與社員草簽的協議寫的是七天,所以,在作廢掉第一份協議之後,第二份協議上面的天數就成了十天。
金大力之所以讓老媽多歇息三天,實際上也有他的小算盤。從時間上來分析,已經在京城的林阿姨應該已經生完孩子在坐月子。金大力總想著要送一些特別一點的禮物。說起來,褚要強之于金三坡,那可是不遺余力鋪路搭橋,做老師做到這份上,其中的情分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師生之情。是故,對于金大力來說,不做點什麼,總感覺到心里難安。
正巧,老媽因為流產在家歇息,金大力就說動全家,把兔毛全都剪了,再把之前還有剩余的都加在一塊兒,打算搓成毛線之後織幾件毛衣,算了一下,林阿姨和褚要強,還有彤彤、以及林阿姨家的寶寶,家里的兔毛應該是夠用了。
一開始,金大力的這個想法遭到家里人的一致反對,這可是一大筆錢啊。金大力費了好大一番口水,最後拍著胸脯豪情萬丈吟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
此議通過,當然不是金大力的「文采」,而是因為在這個家里,最最重要的無疑就是金三坡的前途。把道理擺開來說,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然後就是分工合作,男人搓毛線,女人織毛衣,一家人熱熱火火,趕在戚美麗的十天假期之內完工。
戚美麗休假完畢,趕上了晚稻收成的尾巴,而這個時候,金大力又背上了一口花袋,踏上了北去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