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身鬧劇」在王宏銘的導演下,草草地收了場。似乎劇中人都對林木森的現場發揮很贊賞,對他所說的「台詞」都很滿意。
一連二天,宿舍小樓格外平靜,仿佛沒有人記得,這里還關押著兩個罪犯。
林木森憂心忡忡了。陸寶林在氣急敗壞中泄露了抓他的罪行;林木森百思不解—-我怎麼成了「組織‘反革命集團’」的「罪惡禍首」?幸虧「一打三反」運動進入了「定性處理」階段,若在三、四月份,單憑「組織反革命集團」一句話,早就作為「階級斗爭成果」押送縣公安局了。
為了更好地開展「一打三反」運動,按照中央規定殺人由省、市、自治區革命委員會批準,報中央備案。各級革委會要大張旗鼓地、廣泛深入地做好宣傳、動員。殺、判時要召開群眾大會,公開宣判,立即執行。這樣才令人心大塊,敵人震懾。一時間,全國以縣一級為單位,槍斃了一批「氣焰囂張,罪惡累累、民憤極大、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反革命分子」。因寫作《出身論》的遇**,1970年3月5日以現行反革命罪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一打三反」運動,全國楸出了***多萬「五•;一六」分子,逮捕了**萬四千八百多人)。中央也發現了問題,緊接著在七零年三月二十七日發出《關于清查「五•;一六」反革命陰謀集團的通知》。通知¬;要求糾正清查「五•;一六」的擴大化傾向,「制止搞逼供信和采取體罰或變相體罰的手段」,並提出「擴大教育面,縮小打擊面」。把握好運動大方向,認真搞好「斗、批、改」。(「斗、批、改」的內容主¬;是︰一、建立三結合的革委會︰二、大批判;三、清理階級隊伍;四、整黨建黨;五、精簡機構,下放科室人員;六、改革不合理的規章制度;七、知青上山下鄉;八、教育革命。)林木森為此慶幸,可,「隔離」半個月了,卻沒人審查……
經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婦代會」主任許巧珠的推薦,從大豐大隊借了一個生產隊婦女隊長來看守王蓮花。她叫田雲嬌,二十一歲。偏高個,一雙大眼楮里總流露著幾絲憂郁。去年五月「桃花汛期」,她男人為搶救集體財產,在翠波湖上攔截一條斷了纜繩的小木船;風高雨大浪凶,他一失足「光榮」了。田雲嬌的兒子還不到一歲,是個遣月復子。許巧珠安排她來公社,也是對「烈士」的一種慰藉。
大牛很同情田雲嬌,時時處處關照她;只要有空就抱著雲嬌的兒子強強四處逛,到處玩,根本顧不上、也不敢去看管林木森。哪晚打架,大牛雖沒親眼見到,可想想凶神惡煞的陸寶林半夜給林木森送好煙,大牛對林木森再也不敢粗嗓門說話,連每日吃飯都是先送來後自己再去吃。
今天都己過午飯時辰,連個人影都不見。等,最難受;林木森感到格外的餓。他想,能到庭院里散步,可去後庭溜達,去食堂「打飯」也算不上大錯。試著一推庭院前門,沒鎖。
林木森沿著院牆走進食堂,徐桂香看到林木森,可高興了,說︰
「木森兄弟來了。大牛還讓我給你送飯哩!快坐,就在這里吃;湯湯水水打在一起,吃起來多沒味。」
午飯時辰己過。林木森四下一看,食堂餐廳里十來張方桌前,只有六七個人在用餐;他們昨晚值班,補一覺,早中飯一塊吃。今天中午吃芋頭燒肉、紅燒魚塊,嘴一饞,打了二斤黃酒,幾個人喝上了。林木森點點頭,望著木桶里的米飯,瓷盆里的菜,心里好一陣激動。能自由自在地在食堂里吃飯真好!
「哪不是林木森嗎?」就餐的桌上有人發現了他,一聲問,幾個人都扭轉頭來。問話的人沖著虎子說︰
「就這麼一個家伙,哪晚就把你們幾個嚇趴了?」
「陸主任沒讓我們動。」虎子說,「這家伙有武功!真的,出手好快。」
「老子就不信!」那人說著站起來,高聲喊︰「小子!喂,林木森。」
林木森頭痛了。顯然他們是要替陸寶林討回面子;他硬著頭皮正要轉過身去,被徐桂香拉住了。徐桂香小聲說︰「你別動,我去。」
「有什麼事嗎?」徐桂香說,「今天的菜沒燒好,是不是鹽放多了。」
桌上幾個人都沒答話,林木森略側臉一看,原來是趙小龍和王建華來了。
趙小龍「嘿嘿」一笑,說︰「今天怎麼喝上了?還有酒嗎?」
「有,有。」幾個人忙讓座,斟酒,替他打飯菜。
王建華走了過來,對林木森說︰「沒事。我陪你在這里吃。」
王建華去找許巧珠借人的第二天,就沒再來;大牛說他去同趙小龍追陳堅去了。林木森有半個月沒坐在飯桌前了。徐桂香見林木森吃得很開心,又給他打來一勺菜,說︰
「多吃點。木森,慢點吃;知道嗎?治安大隊許多人都夸你,敢把陸寶林摔個‘狗吃屎’的全龍溪只有你。真的,不信你問建華。」
王建華點點頭;盡管陸寶林和林木森都否認那天倆人交過手,他是親眼目睹︰林木森避開陸寶林,鞋底貼著地往後滑退了二步,倚著走廊柱側立。待陸寶林沖過來時;林木森手扶廊柱騰起一轉動身體,在躲避同時右腳朝陸寶林一個掃腿;陸寶林便從走廊跌到庭院里,摔了-個「狗吃屎」。大庭廣眾下,他不想談些事事,故裝作不滿,說︰
「桂香姐好偏心;看看,木森的菜里盡是肉。」
「叫,你叫,你那夜里怎麼不吭聲?」徐桂香說,「好,給你添;不過,你攔住陸寶林也是好樣的。」
林木森忙搶過話題,說︰「桂香姐,事情都過去了。芋頭燒肉真香!」
「就過去了?沒這麼便宜!還打出血了。」徐桂香聲音有些顫,說,「昨天,我對大牛說,木森是我娘家兄弟;你要敢欺負他,休想到我這里吃到一粒米。」
林木森的眼圈紅了。
搜身的第二天,徐桂香來到「105」,要林木森把髒衣服交給她去洗。大牛挺為難,說︰「桂香姐,這事我得請示一下陸主任。」
「請示?放屁也要打報告嗎?怎麼,皇帝也有草鞋親,殺人犯也得吃飽飯。木森是我娘家兄弟,姐姐替兄弟洗件衣裳犯了哪條王法?」
嗆得大牛沒敢吭一聲,轉身到後院轉了一圈;一直等徐桂香把洗好的衣曬好才回來。
吃好飯,王建華對林木森說︰
「剛才要出頭的叫王厚民,是狗子的表哥,高安大隊的。除了張嘴,沒多大本事,是借狗子的關系進治安大隊來的。你的那條煙就是他扣下的,沒想到事情被沈書記知道了。陸主任說了他,他想借機討好。」
林木森笑了笑。王建華不知道陸寶林半夜送煙,又勸解說︰
「這些事情,你也不必放在心里。你也知道,治安大隊的‘班底’是陸寶林當年的‘鐵血軍造反兵團’;全是復員軍人,‘文革’初,是龍溪力量最大的‘造反派’組織。
「城里鬧‘武斗’時,陸寶林他們還去城里‘支援革命’;小龍、狗子幾個槍法好,指哪打哪。‘支左部隊’讓他們協助工作;哪里有‘武斗’,他們一去,首先幾槍把電話線、電瓷瓶,什麼東西小打什麼;再問‘你們服貼不?服貼,就停戰,不服,伸只手,我只打一根指頭。’連赫赫有名的‘六號門’都服貼了。
「縣革委會馬主任挺器重他們,可他們閑著無聊,就去尋閑錢。話說回來,城里的‘造反派’有工資,‘鐵血兵團’的吃喝是‘東風農場’給的,可沒錢。當時公社沒人主事,哪象現在有補貼。七尋八尋,他們還找到了‘路子’。當時城里滿牆都是大字報,‘造反派’組織又多,你剛貼上他又貼,有些地方貼了二十多層。
「狗子、王厚民幾個就去撕大字報賣錢,一撕就是百多斤。廢品站收大字報紙要證明,他們把槍往櫃台一放,說,‘老子是鐵血兵團的,這就是證明,你收不收?’廢品站趕緊收了。大字報紙三分五一斤,賣了不到二十元錢,事情反映上去。城里‘造反派’乘機大做文章,特別是‘六號門’的孫司令,一個晚上把大標語貼滿全城。馬主任氣得臉發青,說是‘敗壞了革命軍人的品質。’把陸寶林批了一頓,‘東風農場’請他們狠吃了一餐肉,便讓他們‘回原單位鬧革命。’王主任就以他們為基礎搞的‘革命大聯合’,‘奪了權’。他們自持是‘打江山的功臣’,上面也睜只眼,閉只眼;更是有持無恐。
「治安大隊里魚龍混雜,遵紀守法的多;混帳的人里面,有的人是仗勢欺人,有的人是無聊;二十七八了,家里困難,娘子找不上,趁機‘揩油’。趙小龍說,狗子幾個也是從城里‘造反派’哪里學來的。說是城里‘造反派’為壯大自己的隊伍,把對方的女同志抓來,以月兌女人的衣服來威逼她‘站隊’,參加自己的‘組織’。
「開始狗子幾個是借審訊,說要月兌女人的衣,威逼她招供;後來不管招不招,先月兌了再說。再後來發展到趁‘關押’的家屬來送衣物,硬伸進女人的衣服和褲襠里檢查。他們最感興趣的是抓二種人,一是抓‘投機倒把’;可以‘沒收非法所得’,有‘油水’。二是‘作風問題’,審‘破鞋’也有油可揩。听說過兆豐大隊的‘紅菱娘子’王美菱的事嗎?說她和壞份子阿昌鬼混,抓到公社來。狗子等逼她徹底坦白,讓她速說罪行的情節;還模仿案情經過,胡鬧時還斥責她的表情僵硬,當時肯定不是這樣,重新再來-次。王美菱被狗子幾個人教育了三天,反成了‘破鞋’。陸主任就是被他們害了,當時他離婚了,心情很糟,狗子幾個人見到有姿色的,就請陸寶林來指導工作;‘五月風暴’時,錢北有個叫銀珠的,來給男人送衣服,就被狗子查出有‘通風報信’的嫌疑,請陸寶林來單獨審訊了二三回。後來事情敗露了,王主任還是‘保’了他,只是他升公社副主任的事泡湯了……」
林木森知道,「造反派」里良莠不齊,欺辱婦女的事似乎很平常;他明白了,春上銀珠「探望」男人回去,為什麼提到陸寶林和治安大隊,牙齒會咬的咯咯響,眼淚會禁不住往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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