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見到龍溪河上游駛來二條船。
「來了。」蔡阿田說，「前面機動船是公社的，後面鐵殼船是縣里的。」
說話間，機動船己攏近；王宏銘朝他們揮揮手，讓他們「帶路」。林木森看見馬天民披著件軍大衣，向他們揮手致意；機動船搖晃、顫動著，向前駛去。听見後面響了聲汽笛，林木森知道，鐵殼船己拐進翠湖港了。他不由想起王宏銘昨晚的話，「船進翠湖港就是你們的事了。」心有些慌亂了、沉甸甸地……
進入翠波湖，水面頓時開闊起來；秋水淡黃，躍動著紫金色的陽光。遠處點點白帆，湖面不時掠過白鷺……馬天民是北方人，行伍出身；在湖興工作**年，眺望太湖，行駛河港，頗為興致。今日船行翠波湖，沒有太湖的疾風惡浪，舒暢極目遠眺，波光粼粼，風光旖旎；真是「船在畫中游，人是畫中人」。
船靠「漁村」碼頭，沈心田、王宏銘、許巧珠、陸寶林、林木森等一字排開，迎接馬天民及「縣檢查組」成員下船。馬天民與沈心田他們握手後，一把攥住林木森的手，高聲說︰
「好！真美！剛才我還對王部長說，木森讓我們秋游翠波湖，勝游西子湖。木森，大家都夸你工作不錯，我來看看你的成績！」
林木森頓時有些惶恐，忙向王新宇、沈心田、王宏銘「求助」，說︰
「馬主任，我只是不敢忘記縣、社領導的教誨，盡力工作。」
沈心田說︰「林木森雖說年輕，工作上卻踏實敢干，有成績從不炫耀！」
王新宇說︰「這倒是；林木森說話、作事從不高調，他常說，是馬主任介紹他‘入黨’的，一定要腳踏實地，認真作好每件事，決不讓馬主任失望！」
馬天民竭力壓抑內心的激奮，大聲說︰「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服務！這才是我們作干部的宗旨！」
沈心田、王宏銘、許巧珠、陸寶林等人上前同「縣檢查組」成員一番寒暄。一行人說笑著走上碼頭，進了「漁村」。很快，王宏銘的馬臉拉了下米。連沈心田都有些緊張了。張家滸村里既沒有鑼鼓聲，也沒歡迎隊伍；只是張貼了幾條歡迎標語。再朝前走，一路上，街道坑窪，高低不平；兩邊「蘆席棚子」東倒西歪，牆泥剝落；家戶大門洞開，屋內一片灰暗。整個村里仿佛無人居住，偶爾一二個老人都匆忙而過，三五個佇立的孩子，衣衫襤褸，面無喜色、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這群「外地人」。
隊伍頓時沒了歡笑，沒了話語；沈心田、王宏銘相視無語，倆人只好絞盡腦殼、尋出話題，馬天民只是用鼻子哼了兩下。窺見馬天民越來越陰沉的臉，連王新宇都不由捏了一把汗。
方婷好驚詫、有種神奇感，這就是當年展示青港灘、向地委書記要優質桑苗的哪個林木森的「先進面貌」，記者的敏銳使方婷預料今天會抓到一個好新聞！今天他要給「縣檢查組」看什麼？方婷不時地拍照，可攝入鏡頭的人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這種嚴肅氣氛很壓制，使方婷也開始不解、無語，也沉默了。
陸寶林把蔡阿田拖到一邊，不停地埋怨。
林木森背若針芒，硬著頭皮領著往前走。
轉過一個彎，前面一片笑談喧鬧，隊伍來到漁船泊夜的「碼頭」；這塊大坪堆滿了從城里運回的「建築垃圾」，**堆山一樣的磚瓦堆前圍聚著二百多人，大都是婦女、老人；忙著清理分堆，砍削磚灰，個個認真，人人爭先。張水旺正在驗收「成品」，大隊委們正帶著年青婦女、姑娘、半大的小伙運送「建築工地」。看到「縣檢查組」，張水旺忙邁開長腿，迎上來；他發現自己渾身都是灰土，沒敢和縣、社領導握手，轉身對正埋頭勞作的社員高聲喊︰
「社員同志們，大家停一下。停一下，靜一下！今天是漁業大隊最喜慶的日子，縣里的領導來看望我們來了！社員同志們，這位就是林組長常向我們說的縣革委會馬主任，這位是縣委王部長。社員同志們，馬主任、王部長和縣里領導知道我們漁業大隊的困難後，百忙之中，千方百計，從‘東方廠’弄來‘建材’，無償支援我們重建‘漁民新村’。我們漁民過去是‘漁花子’，以船為家，四處飄泊。是**、是*產黨讓我們翻身作了主人，讓我們上了岸。現在建了‘漁民新村’，我們漁民在岸上有了新屋，圓了我們漁民祖宗幾代人的夢。飲水思源，漁業大隊永遠不忘**！永遠感謝*產黨！永遠不忘縣領導、馬主任、王部長的關懷！永遠不忘公社領導的關心！永遠不忘‘東方廠’領導的無私支援和關心！永遠不忘林組長和‘工作組’同志的真誠幫助！我代表漁業大隊向領導保證，一定把領導的關懷和關心，化作動力，抓革命、促生產，全身心投入‘社教運動’，把漁業大隊的各項工作搞得更好！」
一片歡迎掌聲，口號四起；「縣檢查組」的成員立刻精神起來，沈心田、王宏銘等人眉解顏開。
馬天民上前握住了張水旺的手，他不顧腳下遍地碎磚破瓦，帶頭走進人群中，親切地向社員們打招呼。社員們個個搶著表示感謝，更使他心情歡暢。當他發現人們對小半截磚都削得干干淨淨地，奇怪地問︰
「這麼小的斷磚作什麼用？」
婦女們紛紛相告︰「林組長說，建材來自不易……」
「林組長說，砌牆要砍磚，有小磚可不費大磚……」
「用不了可以砌水溝……」
「可以作墊層……」
當馬天民離開時，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大媽端起喝水瓦甕，硬要給他沖洗手上的灰。馬天民有很深的軍人情結，很注重「軍民魚水情」。當老大媽解下圍裙翻過面讓他擦手時，馬天民的手都顫抖了……
所有的人臉上都雲消霧散，隊伍恢復了說笑歡快。
方婷頓時悟到了，記者的職業使她產生了一種由衷喜悅，因為這里的歡樂發自內心，而不是許多場合哪種應景組織的僵硬的笑。
順「磚瓦山」過去，是一條灰白色的村道；道路用砍削下來的石灰渣沫混合土後輾壓實的，結實、平坦，光整如水泥路，踏上去又軟綿綿地非常舒服。王新宇發現，每個挑擔來往的社員都很珍惜它，只要路上撒落了一星半點灰渣，返回的人都會彎下腰去，把它撿起放進筐帶回雜土堆。
張水旺說︰「這是我們大隊的‘樣板路’；林組長規定，不許亂倒建築垃圾，利用灰渣作成‘三合土’，不但可墊屋基，墊操坪，還可墊路。這一段路是‘工作組’親自打制的，社員們特別珍惜！」
王新宇有秘書的敏銳性，為捕到一個「亮點」而興奮。他很是高興地說︰
「好啊！作得對，我們*產黨人就是要為天下勞苦民眾修條通向**的康莊大道！」
順路走上一個土崗，大家眼前一亮；三排五棟連體磚瓦房，青磚紅瓦，整齊劃一，前後有用蘆葦編扎的籬笆牆。進門是起坐間，連通三間房。
張水旺十分得意地向領導們介紹說︰
「這是林組長設計的；一廳三房，起坐間後面的小房通後院。請領導們進來。這披間是廚房；後院那排小屋是雜屋、廁所和豬羊圈。」
馬天民奇怪地問︰「你們也養豬養羊？」
「林組長說，漁業大隊不能光捕不養；男人下湖捕魚，女人應開展養殖、種植，壯大集體經濟。他領著‘工作組’對大隊的地域進行了測繪，制定了一個‘三年改造規劃’。我們將低窪地和淺水灣改成魚苗池、藕菱塘；這樣就要有農家肥，如果用不完，還可以支援大豐、躍龍和永豐大隊。」
一個隨行秘書問︰「你們開展了‘社教’運動嗎？」
一個大隊委答︰「開展了。開展‘社教’運動又不是作樣子；‘工作組’要我們從社員的思想上抓。通過‘社教’，社員都以集體為榮；已調整了自留地，把整片的交給大隊統一種植；還作到了家里不用關門，東西沒人拿，叫……」
王新宇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大隊委說︰「對，對！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林組長和‘工作組’同志就是這樣說的。還說，有了這種思想，再有什麼事情都會自覺進行！」
沈心田和王宏銘交換了眼色，都舒心地笑了。
延崗向西，是「建築工地」；這里是三戶連體，二排十棟已成雛形。六七十個男勞力中除了泥工，大都是五十多的年長人。張水旺說，「工地是大隊統一管理的；男人們都安安心心地下湖捕魚。收網回來，負責運材料、合泥等重活，這樣生產、建房兩不誤。」工地上有條有序地。最特株的是不論是動泥刀砌牆的，和灰擔泥的都很「小氣」；「三斗一抹」的牆，「斗」用的都是半截磚，「抹」也揀缺角磚。但每隔一截，一定選用整磚。馬天民好奇問一個泥工為什麼要這樣？
泥工說︰「我師傅規定的。砌整磚的地方是擱屋梁位置；用半截磚只是砌牆速度慢一點，用泥合嚴，不留空隙強度也不會差！」
活躍的方婷問︰「師傅，你們是‘包工’還是‘點工’？」
泥工說︰「是‘包工’。」
方婷問︰「‘包工’還這樣干？」
泥工說︰「我師傅規定的。說，莊戶人造屋不容易，要象給自己家起屋一樣作！」
「怎麼都是我說的？」李師傅插嘴說，「這是林組長拜托我的！馬主任、王部長，開工前林組長恭恭敬敬地敬了我三杯酒，說，‘漁民新村牽連著地、縣、公社領導的心，拜托李師傅要象給自己家起屋一樣作’。他和漁業大隊非親非故，這樣拜托我，我能不上心嗎？」
上岸時的惱怒在「磚瓦山」己消失，此時已被激情充滿；林木森這小子真不錯！時時處處都記得我。馬天民轉身對沈心田、王宏銘說︰
「難得！**教導我們，‘一個人作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作好事。’從上岸到這里，我看到了一個‘漁村’的變遷，大變遷！不容易，能到一個地方帶動一個地方，改變一個地方！這才是一個好黨員干部的職責。最難能可貴的是，他給漁業大隊制定了三年發展新規劃，以發展、壯大集體經濟，使漁業大隊一年一個台階地向前進！老沈、宏銘，謝謝！謝謝你們培養了一個好干部！」
王宏銘忙說︰「怎麼是我們的成績？不是馬主任、王部長的培養，林木森能進步這麼快嗎？」
「不談這些！」馬天民說，「好干部就要大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