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府,冷月山莊。
一早,山莊別墅里一片熱火朝天。家僕們來來回回穿梭,忙忙碌碌!清理地毯的,擦拭家具的,修剪花圃的,都各自忙著各自手里的活兒。
一位新進山莊的僕人不明究理,好奇的問道,「耶,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家都這麼忙?」
「哦,是老爺要回來了,夫人讓我們把屋子好好打掃一下。」廚房的大嬸簡單地說了一句之後,便繼續手里的勞動。
老爺?冷老爺子?傳說中那位脾氣古怪的老頭子?
听說前段時間冷老爺子辦壽宴的時候,因為有人鬧場,壽宴只得半途中止,一回來,老爺子就病倒了,少爺將他送到療養院休養了,這才半個月就回來了?
這冷老爺子可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新來的家僕就算再不懂規矩,也知道這個中厲害了,趕快手忙腳亂地跟著大伙忙碌起來。
另一邊,山莊的東廂房內。
中年婦人身著高檔立體刺繡燙鑽冰絲上裝,深紫色低開叉旗袍,胸襟前綴著一串長長的珍珠項鏈,雖年過半百,但面容姣好,風韻猶存。
她一邊檢查,一邊吩咐著下人,「東西都小心些搬動,老爺子不喜歡放鏡子在屋子里,你們都把鏡子給撤了。對了,素嫂,你去叫廚房多做一點清淡的小菜,老爺子的身子吃不得那些油膩的東西……」
話到一半兒,微頓,她又吩咐道,「蘇嫂,一會兒老爺和少爺就要回來了,你讓下人們都到外面候著去。」
「是,夫人。」
這位中年婦人正是冷如風的親生母親秋玲。
二十年前,兒子冷如風被人販子搶走後,生活清苦的她因為偶然的機會便跟在冷老爺子的身邊。五年後,冷老爺子終于在孤兒院幫她找回了兒子冷如風,再之後,沒有生育能力的冷老爺子收冷如風為義子。
自此,冷如風成為冷家的少爺。
雖然冷老爺子的脾氣很暴躁也很古怪,但秋玲一直視冷老爺子為恩人,天天祈神拜佛,祈求冷家繁榮昌盛。
冷老爺子對冷如風的管束非常嚴厲苛刻,而冷如風一直也都做的很好,頗得冷老爺子賞識。尤其是最近幾年,冷老爺子的身體每況愈下,冷如風幾乎接手了冷氏所有的產業。
大概中午時分,冷家的車隊便到了。秋玲領著家僕們在大門外一字排開,虔誠地等候著。
三輛銀灰色的路虎越野車,勁風一般飆進了山莊別墅,為首的那一輛剛停穩,便立刻下來幾名壯漢,候著第二輛銀灰色路虎停下後,將金屬搭板架固定在路虎門邊,之後便雙手背在身後,埋頭恭迎車內的主人。
冷梟雄坐在輪椅上,被冷如風從車上緩緩推出。
六十歲的冷梟雄,目光犀利,面無表情,讓人畏懼的是,右眼有個深陷的凹窩,眼眶內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眼珠一般駭人,眼皮也是凹凸不平的肉坑,眼簾處被針線縫上後留下了可怖的痕跡,很是恐怖!
也許,這就是他權力的象征!它仿佛在向世人宣告︰天下,是闖出來的!
也因此,沒人不知道,冷氏集團背後的黑道背景。
見他從車上下來,秋玲立刻迎上去。
「老爺,你一路辛苦了,秋玲未曾遠迎,還望老爺見諒。」秋玲迎上去,走到冷梟雄的背後,從兒子手中接過輪椅,雙手推著往別墅內走去。
「嗯,秋玲,你身子弱,就好好呆在家里,別沒事兒跑出來吹風。如風還年輕,有些事難免欠考慮,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冷家以後還得靠你撐著,你可不能有任何閃失。」冷梟雄的嗓子粗獷低啞,沒有太多的寒暄,但句句實誠。
冷梟雄雖然對待自己的對手心狠手辣,但是對秋玲倒是的確很好,這也是為什麼冷如風與冷梟雄時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卻總是最先退讓的原因。
對冷梟雄,冷如風抱著報恩的態度……
「老爺,你這是哪里的話,什麼活不活死不死的,大好的日子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走,我們去餐廳吃飯去,你也該餓了,很久沒吃丁師傅做的菜了吧,我讓人準備了薄酒,專門為你接風洗塵呢!」
話落,回頭招呼身後的家僕,「快去把碗筷備好,準備上菜!」
冷梟雄卻揮了揮手,打斷秋玲,「秋玲,你先別慌。風兒,你跟我到書房去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聞言,秋玲足下一頓,擔心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惹惱了冷梟雄。
柳眉一蹙,抬眼詢問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是,爸。」
冷如風低頭答應著,深深地看了一眼秋玲,目光深邃,微微頷首,似是讓她放心,不要擔心自己……
于是,大家簇擁著冷梟雄進了別墅,進了書房後,只留冷梟雄和冷如風父子倆在書房內,其余人離開。
書房的門剛一掩上,冷梟雄便扭頭,嚴肅地問,「半個月過去了,光盤的下落查出來了嗎?」嗓音並不大,但霸氣十足。
「暫時還沒有,不過從游輪上的監控裝置,我們查到了這段視頻。」
冷如風打開電視屏幕,調出了雷紹庭與林若琪和琳達發生沖突的那一段視頻。視頻只播到了一半兒,冷梟雄便問道,「這兩個女人你認識?她們和光盤有什麼關系?」
冷如風回答,「其中的一個是姬烈辰的私人護理林若琪,另一個外國女人是姬烈辰的手下琳達,經過我們調查,琳達會易容術,雖然在現場並沒有查到她動用易容術的經過,不過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當時我們追的‘雷紹庭’,其實是這個琳達所扮演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件事很有可能是姬烈辰在幕後搞的鬼?」冷梟雄側頭,犀利地追問。
冷如風迎上冷梟雄那殺傷力很強的凌冽眸光,沉吟片刻,點頭承認道,「是的,很有可能一開始我們就追錯了目標,拿走光盤的,根本就不是雷紹庭,而是姬烈辰!」
「好!給我繼續查下去!務必要找回光盤!」冷梟雄冰眸緊縮,語氣篤定。
「是,爸!」冷如風恭敬地頷首。
冷梟雄的視線還停留在監控錄像帶,默然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對了,你剛才說……姬烈辰身邊的那個女人,是他的私人護理?」
冷如風微愣,但只是瞬間的怔忪,便恢復了以往的沉著,「是的。」
略頓,似覺得有所不妥,他補充道,「我已經調查過她,這個私人護理只是個普通大學生,沒有可疑之處。」
之所以這麼說,是不想讓林若琪陷入兩家之間的紛爭中,冷如風心里很清楚,一旦引起了冷梟雄的注意,她隨時有可能面臨生命危險!
如果姬烈辰的私人護理是別人,他根本無須擔心這個問題,可為什麼偏偏就是林若琪?!
思及此,冷如風握緊的雙拳捏出了一把冷汗……
冷梟雄沉思片刻後,命令道,「派個人把她看著,說不定能找出點兒蛛絲馬跡。」
「……是。」冷如風心里一沉,不禁皺了皺眉,只能應允下冷梟雄的吩咐。
他不得不承認,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冷梟雄只看了幾分鐘的視頻就找到了突破點……
其實,他早就派了人去看著林若琪了,但其出發點和冷梟雄完全不同。當然,他這麼做,純粹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自從上次拿到了她的發絲,做了DNA比對之後,他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林若琪就是他尋覓了多年的那個「她」!
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年第一次遇見她時的情形……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傍晚,他錯過了孤兒院里孩子們固定吃飯的時間,若是在平時,他還可以去廚房劉嬸那里偷偷嘴,但每逢星期六劉嬸就要回自己家看孫子。
沒辦法,他只能偷偷跑到廚房找吃的,正好踫到孤兒院里的另一名廚師祥伯在做生日蛋糕。
蛋糕很誘人,頂端那一顆小小的殷紅的櫻桃,更是誘人。鮮紅的顏色,映著燈光,玲瓏剔透。只是點綴,卻提亮了整個蛋糕,為之增色不少。
他覺得,那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吃也最漂亮的食物……
他站在離蛋糕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祥伯將它全部做完。
「你餓了?」祥伯也是個很慈祥的好人,劉嬸說過,她不在的時候,就找祥伯要吃的。
所以,他微微點了點頭。
「呆在這里別亂動。」祥伯回過頭來,看了看桌上的生日蛋糕,「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他明白祥伯的意思︰那蛋糕,你動不得。
祥伯剛剛離開不久,樓梯上就傳來歡快的腳步聲,還伴隨著拍打球類的聲音。
「你是誰?離蛋糕遠點兒!真髒!」
他回頭,看清來人。那是一個衣著貴氣的男孩兒,和他一般大小的年紀,用的卻是一貫傲慢的語氣,男孩兒很漂亮,有點兒混血兒的相貌,尤其是一雙璀璨的漂亮黑眸猶如閃亮的黑寶石,透著一股冰冷的寒意。
一看就知道,這位是個名門世家的少爺。
他確實很想吃,但終究是忍住了,他不是乞丐更不是小偷,所以並沒想真的動那蛋糕,只是遠遠地看著而已。
難道,連看一看也不行嗎?
于是,很坦蕩地道,「我只是看一看。」
顯然,他的淡然出乎對方的預料,又或許是因為慣常受到下人的尊崇,突然踫到釘子的貴族少爺有些惱了。
「哼,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是想要吃掉它,還說只是看一看,我才不信呢!」
聞言,他也有些惱了,正想反駁,廚房外傳來一道稚女敕的女童聲音︰「小辰哥哥,你在哪里?」
男孩兒听見了,回頭高聲答應,「小桃,我在這里!」
不一會兒,輕快的腳步聲臨近,身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兒跑了進來。女孩兒年紀還很小,大概也就三四歲的模樣,但那雙眼楮靈動、聰慧,充滿了鮮活的生機!
這是他遇見她時的第一個感覺!除此之外,他覺得她是那麼純真可愛,小臉雖然還沒有長開,還有著可愛的嬰兒肥,但隱約可以看出那張小臉蘊著悠悠的美人底蘊。
見到小女孩兒跑進來,小男孩兒像是找到了他的把柄般,指著桌上的蛋糕說,「小桃,他想吃你的蛋糕,我去把蛋糕給你拿過來。」語氣依舊的傲慢。
他沒想到對方先指責起了他,還說得那麼強詞奪理,心里很是生氣。但他什麼也沒說,反正這樣的遭遇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早就習慣了被人當成乞丐……
冷哼一聲,他轉身就走,不再看那男孩兒,也不再看那個生日蛋糕。
「哥哥,你等一下!」小女孩兒突然開口道。
「小桃!你叫他干什麼?不嫌他髒嗎?!」
小女孩兒的聲音細細的,隱約還帶著點兒女乃聲女乃氣的童稚味,「小辰哥哥,媽媽說過,好吃的食物要大家分享。小桃過生日吃蛋糕,當然也要分給那位哥哥吃。」
還差一步就走出廚房的他,足下一頓。
回頭看向那個小女孩兒,柔和的燈光罩著她周身,她正淺淺地笑著,燈光讓她的笑容呈現出天使般的溫暖,那麼遠的距離看著她,心里也跟在暖融融的……
最終他沒能吃到她的生日蛋糕,因為祥伯正好回來,帶走了他。
再之後,他和她有了第二次、第三次,還有更多次的見面,直到他被義父接走。隔了很多年,他回去找她時,才得知她已經被人接出了孤兒院。無論他怎麼找,都找不到她的蹤影……
這已經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但他依舊記憶猶新。對于他冷如風來說,這是一段非常寶貴的記憶,大概這一輩子也忘不掉了吧……
「叮鈴鈴——」手機的響鈴喚回了冷如風的意識,發現自己竟然當著義父的面走了神。
他微微一哂,恢復了常態。
還好,冷梟雄正專心地看著游輪上的電視監控,希望發現更多的蛛絲馬跡,並沒注意到冷如風的走神。雖然不知道義父為何急著要找到那張光盤,但種種跡象足以表明,那張光盤對義父來說,非常重要!
看了看來電顯示,冷如風立刻明白對方有急事匯報,于是小心翼翼地捂住話筒,請示道,「爸,請容我接個電話。」
冷梟雄並沒做聲,也不回頭,只是揮了揮手,繼續專注在電視監控上。
冷如風出了書房,直走到僻靜的走廊盡頭,清冷的星眸看向四周,確定沒有旁人,這才接通了電話,「喂,是我。」
對方不敢怠慢,果斷匯報了今日的監視結果。
冷如風微微一怔,似不確定,「什麼?!你再說一次?」
似乎對方又重復了一遍,他半垂著眼睫,神色靜如平淡無波的湖面,看不出半絲動蕩︰「對方發現你了嗎?」
對方否定地回答。冷如風沉思幾秒,但短短幾秒間唇線抿起,松開,又咬了咬,終于下達命令,「繼續監視!及時匯報!」
掛斷電話後,冷如風風平浪靜的臉色才逐寸逐寸龜裂,顯出狂怒的征兆。
「砰——」
一拳砸在堅硬冰冷的牆面,發出巨大的踫撞聲,可他像是似乎不覺得痛一般。然,一雙鷹眼鷙冷到了極點!
該死的!竟然讓姬烈辰搶先了一步!
冷冷地輕哼一聲,冷如風並未被這驟然而至的壞消息所打敗,對姬烈辰的仇視更甚之前,斗志一瞬間更濃烈了好幾分!
——我是天使的分割線——
海邊的晨,美不勝收。
萬道金光從地平線上射出,打破了涼爽的平靜。浩瀚無邊的湛藍海洋,一道道波浪不斷涌來,撞擊在岩石上,發出了天崩地裂的吼聲,噴濺著雪白的泡沫。
太陽的上升,萬道金光在海波的折射下更顯美麗。浪潮退去,海水滿盈盈的,照在夕陽之下,浪濤像頑皮的小孩子似的跳躍不定,水面上一片金光。
咸咸濕濕的海風,拂過姬烈辰俊逸的臉龐,如愛人的輕吻一般。
姬烈辰面對大海,感受著它的波瀾壯闊。望眼過去,那開闊無邊的大海,雄輝而蒼茫,把城市的狹窄、擁擠、嘈雜全都揮到九霄雲外。
煩惱、仇恨、彷徨……仿佛在此刻全都回歸平靜。
父母剛去世的那一年,他時常來這里看海,每每來此,都會有新的感受。
他喜歡這里,喜歡這種勁風透胸而過的感覺!
林若琪靜靜地看著姬烈辰高挑精壯的孤傲背影,靜靜地同他一起看著大海,看日出,靜靜地等著他的答案。
她知道,他的答案一定非比尋常……
風實在太大,林若琪返回車里,取出一件風衣,朝著岩石邊上的姬烈辰靠近。
來到他身邊,靜靜地江風衣披在他身上,他回首,看著她笑……
柔柔地依上他的肩,陪著他看海的風起雲涌,波瀾壯闊。那片藍與遠天相接,猶如一塊緩緩隆起的藍色大陸,閃著遠古洪荒的玻璃瓦般光澤,拓寬著茫茫無限的空間。
「若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姬烈辰淡淡地說道,扯下她給他披上的風衣,反將她裹好。
他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開頭。他想,不用明說,她應該知道他所講的故事定是關于姬家的……
果然,林若琪難得乖巧地點頭。
「故事是這樣的︰二十多年前,一個叫冉芳姿的千金小姐,不顧家人尤其是父親的反對,回避著很多男人的追求,硬是嫁給了有著黑道背景的外籍男人姬立行。因為姬立行的家族黑道背景,樹敵過多,在一場幫派爭斗中,姬立行處于安全考慮將冉芳姿悄悄送到了美國。半年後,他們的兒子誕生,取名叫姬烈辰……」
姬烈辰依舊望著遼闊的海洋,仿佛講述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般。
林若琪安靜地聆听著。
「可以說,冉芳姿歷盡了千辛萬苦。一個女人,隱姓埋名獨自在國外撫養兒子,不用想也知道那有多難。那一場爭斗耗盡了姬立行多年的精力,組織里的死傷眾多,好在三年後,姬立行終于贏了那一場幫派爭斗。之後,他決定結束自己的黑幫生涯,于是便解散了組織,從國外接回心愛的妻兒,全家人終于得以團聚……」
說到這里,姬烈辰突然停頓下來,胸口上下微微起伏,似乎極力隱忍著哽咽聲。
林若琪沒有回頭,不是她不敢看他的表情,只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既然他極力隱忍著哽咽聲,就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一段與父母共同度過的美好的時光。美好的記憶與殘酷的現實,織就了姬烈辰如今的悲痛,那種痛苦一定很痛,很痛……
林若琪伸出自己的雙臂,圈住姬烈辰的腰際,深深地擁抱!將他幾不可察的哽咽聲,淹沒在自己並不寬厚的懷抱里。
就連姬烈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在這個小女人懷里,發泄掉壓抑著許多年的悲傷。盡管,她的懷抱是那麼的窄小……
姬烈辰回摟著林若琪,死死地緊摟,似乎要將自己的整個人,整顆心,嵌入到林若琪的體內,哽咽聲被掩蓋了,剩下的是輕微的顫抖。
半晌,淡定回歸,姬烈辰緩緩推開她的懷抱。他發現她在瑟瑟發抖,大概是被勁風吹到全身發冷的緣故,于是擁著她回到車內,坐在車內也能看到天海一線的美景。
林若琪乖乖地坐著,自始自終也沒有打斷過他,待他也坐定,這才牽起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雙掌之中,輕輕的撫觸,拍打,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小心翼翼……
她知道,故事才剛剛開始。
「原本一家人都以為以後能過上安寧的日子,可是,他們的想法太天真了,在黑幫爭斗中,永遠沒有輸贏之分。輸的那一方,永遠想著要如何報仇,而贏的那一方,只要有一刻的松懈,便會引來殺生之禍!其直接後果就是,姬立行夫婦死于一場有預謀的車禍,位于駕駛座的姬立行當場死亡,他的妻子被送往醫院的途中,死于搶救無效……他們的兒子雖然幸免于難,卻因為親眼見到自己的父母死亡,精神受到了很多的沖擊……一個完整的家庭就此破碎!」
林若琪的身體微微一僵。她實在沒能想到,故事的情節會朝這個方向發展。
這麼說來,他的父母是……被仇殺的?!
「那個時候,他們的兒子年紀尚小,不知道父輩的恩怨情仇,更不知道車禍根本不是場意外,好不容易接受了父母雙亡的現實,卻在某一天,無意中從自己的姨母那里听到警方的調查報告說,自己的父母是死于一場有預謀的車禍!而可惜的是,警方找不到任何線索,所以這場命案便無疾而終……」
也許是剛剛有所發泄,所以現在的姬烈辰,反倒顯得很平靜。
「那時候對年幼的他來說,最奢侈的就是睡一個好覺,因為只要一入睡,腦海里浮現的就是那場車禍的場景……于是,年僅10歲的男孩兒發誓,一定要查到殺死父母的凶手。接下來的那幾年,他便一直跟著希伯學習各種武術、散打、射擊,語言……為了漂白自己的身份,剛滿15歲,他便只身前往國外留學。半年後,又認識了一位很好的導師,教會他各種本領,他所有的本事幾乎都是在那位導師那里學會的。不消說,導師的訓練是十分苛刻嚴酷的,是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高強度的訓練讓他的身子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時常因為長達一星期的魔鬼式訓練弄得全身是傷……」
說到這里,他忽然自嘲的一笑,繼續道。
「若不是經過若干次的換皮手術,他身上的那些傷疤是不可能消褪的。當然,那些手術本身也是場痛苦的經歷……盡管如此,但只要一想到父母的枉死,他覺得自己受的那些苦和痛,全部都是值得的!」
林若琪听得幾乎哭出來,可她一直忍著。
她一直覺得他的皮膚好得沒話說,可怎會猜得到,那是經過若干次換皮手術換來的?為什麼這麼做?是為了掩飾他受過特殊訓練的經歷,在敵人面前掩飾自己真正的實力嗎?
沒容她細想,姬烈辰的故事還在繼續。
「22歲一滿,他就立刻回國,在父母留下的老宅重新建立自己的事業。其實,那時候在國外,他的事業早就混得風生水起,不但重新組織起了‘烈焰’,還將祖輩的產業也接了下來。回國,只不過是他覺得,該是回國的時候了……」
林若琪懂,換句話說,就是指該是查出害死他父母真凶的時候了。
此時的林若琪,思路倒還清晰,立刻發現其中的端倪。既然姬烈辰是22歲回國的,離現在也過去了差不多五年時間,可是為什麼過去了這麼久,還沒有查出真凶?難道事情有變?
果然,下一秒听見姬烈辰話鋒一轉。
「原本,在美國他已經查到一些眉目,基本鎖定了目標,但要將凶手繩之以法還需要確鑿的證據。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努力想要變強的時候,對方的實力也在逐漸變強。而且,他的回國立刻引起了凶手的注意力,因此他要想在強大的對手面前,見縫插針找出弱點,還要找到當年的證據,那自然是難上加難,整件事就此陷入了瓶頸。接下來的幾年,兩方便開始了暗地里的斗爭。明面上,雙方禮尚往來,暗地里卻是最強勁的競爭對手……」
听到了這里,林若琪不僅聯想起了冷氏,記得桑雪芙曾經跟自己提起過,姬家和冷家從父輩起就不對盤,難道姬烈辰口中所說的就是冷氏?
沒有忍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低聲打斷道,「你說的是……冷氏?」
姬烈辰莞爾,他側首看向她,淡淡的微笑,柔和的目光定定地定格在她柔美的小臉上,溫厚的大掌摩挲著她的臉,眼神里有一絲莫名的深意。
「若琪,其實你很聰明,以後誰要是再說你笨,我就和誰急。」
林若琪有些黑線,正說故事呢,他居然還有心情調侃她,真不知道剛才是誰那麼傷心難過,抱著她痛哭的……
驀地,她又想起了什麼,急切地問︰「既然凶手知道他是誰,而他們又那麼厲害,那他就不怕凶手派人來暗殺他嗎?」
冷哼了一聲,姬烈辰回頭道︰「嗯,你的猜測倒是有道理,不過他們不敢貿然這麼做。一來,過了這麼多年,小男孩已經長大成人,在南城也已有了自己的勢力,對手想要滅了他,是不可能的,至少短時間內不行。」
林若琪怔了怔。難怪盧登堡的保全工作做得那麼好……
話說回來,想要一夜之間滅了他,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真的成了,肯定也會引起全城大轟動的,而烈焰的那些成員們也不會放過凶手。除非對方是萬不得已,否則不會這麼輕易玩火的……
正想發出一陣感嘆,卻听見姬烈辰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看樣子是打算繼續自己的故事了。
「正因為雙方實力相當,幾年內雙方都處在不相上下的僵持狀態。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他手下的組織成員們終于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正巧這時候他遇到了一個特別的女孩子。這個女孩子是醫院的一名實習女護士,因為一場誤會,女孩子以為他是位命不久矣的癌癥病患,于是他靈機一動,將錯就錯,放出風聲,故意讓對手知道他得了癌癥的消息,借以放松對方的警惕性,從而成功地拿到了僅存下來的證據——一張光盤。雖然這個證據還存在許多疑點,但他相信離成功的那一天已不遠。」
說到這里,姬烈辰呼出了一口濁氣,閉上了雙眼,等候她的反應。
也就是說,故事到這里,似乎已經說完了……
林若琪听得有些怔忪,結局雖然算不上結局,故事的結尾令她出乎意料。而且,她漸漸從姬烈辰這段話中,听出了疑點。
「等一等,你,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癌癥患者?」林若琪的聲音,有些哆嗦。
「是!那一天他因為和地頭蛇田老七火拼,軟組織挫傷而住進的醫院,原先的16床被他的管家希伯趕走,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女護士以為的那個‘睪丸癌重癥患者’!」
「你,你的意思是……你不是……」
林若琪驚恐萬狀地抬頭,似有些不相信,驚魂未定地看著姬烈辰的臉,仿佛想要看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但他的臉色異常認真,沒有半點兒說笑的意思!
他定定地看著她驚慌失措的小臉,沒有說話……
沉默片刻,才再度開口。
「對不起這麼晚才告訴你,我現在說出來,你會原諒我嗎?」柔聲細語,帶著一絲輕輕的期盼和懺悔。
姬烈辰苦澀地微笑,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寂靜,包裹著車內的兩個年輕男女。
一切來得太突然,讓林若琪的腦子處于混沌狀態。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了,終于等到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濕漉漉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原來是……她在抽泣!
先是隱隱的很小聲,淚水先是積滿了她的眼眶,她怔怔地瞪大了眼看著他,想要看清他,但怎麼也看不清楚,越看越模糊,越看越想流淚。
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哭。喜極而泣,因為他沒病?悲傷而流,因為他欺騙了她?
想了想,答案未知……
半晌,抽泣是漸漸轉為痛哭流涕的嚎啕聲,伴隨著的,還有林若琪緩緩抬高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捶打在他的身上。
與其說那是捶打,不如說是拍打,因為哭泣,她的手握不成拳狀,而且她根本就使不出力氣,力氣全用在哭上了……
見她又被自己弄哭了,姬烈辰心里很難受,下一秒,就將她緊緊地擁進自己懷里。
林若琪並沒有推開他,而是趴在他的身上,就這麼哭,很傷心的哭。她的樣子狼狽極了,可她全然不管不顧,仿佛想要宣泄自己的怨氣一般,將所有的淚水鼻涕全都蹭在他的身上。
直到哭累了,她才發覺自己被姬烈辰緊緊擁住,心里氣得不行,拳頭又狠狠地捶往他堅實的背脊。
她捶得手生生作痛,他也還是不松手。林若琪知道自己力氣大,可他卻就這麼受著,一定是很痛的,連她自己都覺得手背都捶痛了,又有些不忍……
這種心情很矛盾,但是又沒有辦法,只有任由他抱著,怎麼也不說話。
見她終于安靜下來了,姬烈辰這才松開她,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定定地看著她,眼底是無法掩飾的陰翳。
低嘶著嗓音,柔聲道歉︰「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犯了死罪……求你別生氣了,行不行?」
姬烈辰承認,自己從不求人。所以,他唯一的這一次求饒說的是很沒心沒肺,林若琪听起來自然是覺得他很沒誠意,不但沒有解氣的效果,反而更火上澆油。
她憤憤地將臉別開,板著一張臉看向窗外,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原諒?姬烈辰,你騙了我那麼久,你覺得我能那麼輕易原諒你嗎?
他知道,她這是打算采取冷戰態度了。這可是最糟糕的狀態,如果她繼續打他罵他都還好,只要發泄過了,說不定怨氣就消了。可她要和他冷戰,他就真的是沒轍了。
對姬烈辰來說,她的冷戰,是懲罰,亦是試煉。
頹然地問道︰「不打算再理我了嗎?」
拜托你,別憋在心里好嗎?哪怕你繼續打我罵我,我也會受著的……
林若琪側首,模仿著他慣常的那副高傲姿態來面對他,盡管自己身高不佔優勢,但一張小臉決絕的模樣很有幾分震懾力。
她厲色質問道,「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混亂嗎?把你當成病患看待,卻越來越在意你的感受,這樣的我有多愚蠢,你知道嗎?虧我那麼信任你,可你卻在欺騙我……」
說著說著,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姬烈辰趕緊用大拇指的指月復替她擦拭,卻被她躲過。不單如此,仿佛為了宣泄自己的憤恨,林若琪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大聲痛喝︰「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很粗糙的,擦得我的臉……好痛!別踫我!而且,被你這樣一個大騙子踫,我會覺得惡心!」
姬烈辰的心一沉,無奈地苦笑道,「別這樣……之所以會拖了這麼久,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自信心。」
林若琪微微一怔,但很快自動否定了他的說辭。
大名鼎鼎的嗜血判官姬烈辰,竟然也會有沒自信心的時候,說出去誰信?!反正她不信。分明是下好了套,領著她往里鑽……
鼻子一酸,林若琪越發覺得自己是個十足十的傻瓜了,竟然一听見他說沒自信心,小心肝就抖了抖……
姬烈辰知道她不信,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繼續道,「我是真的沒有自信心。一方面是為了顧全大局,‘烈焰’的成員們已經努力了那麼久,我不想錯失機會,拖得越久對我對烈焰都沒好處;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擔心如果連這個唯一能拴在你的理由也不存在的話,你會選擇離開我……這是我最最擔心的事。」
整個人,一瞬間幾乎崩潰……
一滴淚,緩緩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冰冰涼涼的,還有些殺殺的痛。
林若琪的心里說不出是甜蜜還是酸楚,腦袋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完全被姬烈辰的話震住了……
想不明,猜不透,卻已開始頭痛心也痛。
半響,她搖了搖頭,憤憤地罵︰「那你又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真相?因為我們結婚了,所以你覺得即使告訴了我真相,也可以用一張小紅本子拴住我了,對嗎?你是白痴嗎?!不知道結了婚還可以離婚的嗎!我看你是想要刷新迪尼斯紀錄,當全世界最閃婚的男人,是吧?!」
一段話瞬間把他噎得死死的。這個女人連罵人的方式,也這麼特別!
然,林若琪的痛斥還沒有說完,她繼續道︰「你知道那段時間我有多辛苦嗎?因為擔心你,擔心你的病情惡化,我小心翼翼地和你相處,還想著如果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點,即使真的陪你去死,我也願意!可現在,我發覺我真的是個大白痴,白痴到把你的謊話看成是真心!姬烈辰,我看錯你了,我……」
姬烈辰听得膽戰心驚,壓制已久的自責混雜一股酸澀,不知道該如何宣泄。
情急之下,他的俊臉驟然壓下,炙熱的唇狠狠地吮吸住她的,舌尖趁她一不留神,便輕巧地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