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根,祖籍湖南常州,原名劉根農,顧名思義,其出身背景倒也簡單,系屬根正苗紅的農二代農三代甚至農四代,然,俗話說「富不過三代」,如果同理能可證,窮應該也不會過三代。這話到了劉根農身上,卻是印證了。
說起劉根農的發家致富史,那是一把辛酸一把淚,早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那會兒的中國大陸雖然已見百業俱興的苗頭,但不可否認,她是窮的,是落後的。老劉家也很好的隨了大流,幾代貧農下來,到了劉根農這一代,依舊家徒四壁,即使到了逢年過節,還得靠劉根農這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兔崽子狠下心去偷雞模狗,一家三口才能久違的嘴上沾葷一回。
然而,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就在七四年的除夕前夜,常在河邊走終于鞋也濕的劉根農在偷村尾李家人的雞時,卻被對方的當家媳婦兒給逮了個正著。話說鄉下婦人要嘛十足憨厚本分,再則就是潑皮破落戶兒,李家媳婦就是實打實的後者,牙尖嘴利自是不在話下,罵人的言語更是生生能把死人給罵活,再將其活活罵死的惡毒,在當時寒冬臘月那會兒,愣是揪著劉根農的耳根子在自家的柵欄內扯開嗓門惡語相向了一個多小時,直至興許是她自己覺得乏沒了罵人的氣力,這才扯著劉根農喚上自家丈夫上劉家門興師問罪。
那會兒本就巴交本分的劉母哪堪自家兒子那般沒出息,跟著也就一味朝李家媳婦道歉賠罪,怎奈得理不饒人的李家媳婦罵人上了癮,再逞口舌之利,那兩片嘴皮子差不多都將劉氏祖上給刨得七七八八,這尤未罷,一口一個小畜生叫喚劉根農,這徹底激怒了劉母,一時口快回頂了兩句,這下李家媳婦可不依,探出一只陷滿污泥的手抓,就狠狠往劉母臉上抓去。劉母閃躲未及,愣是被抓出了四道血印兒,而李家男人卻也沒勸阻,跟著對劉母拳腳相向。劉根農那會兒小,人卻不笨,也透著股陰狠勁兒,抬著小眼眸子盯著李家媳婦身後的丈八大漢,自知不敵,只能智取。
遂于大年初一晚,懷揣把磨得吞吐幽光的剔骨刀,上了李家,三兩下便挑了李家夫婦兩的手腳筋,令其求死難能了。
事至此,劉根農一家三口,劉母、及其胞妹是日便消失在了常州李家莊。
之後劉根農一路輾轉,曾北上河北下油田,又赴西北進礦井,南下上海扛水泥,繼而南漂偷渡到了香港,于八十年代初趕潮流地混上了銅鑼灣古惑仔。其中要說驚險,莫不過當初在香港那會兒的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好在劉根農他人也本事,外加運氣算湊合,當了台灣三聯幫大佬的東床女婿,機緣巧合之際又與俄羅斯黑手黨的大當家部草部舒夫斯基有了過命的交情。至此,劉根農的涉黑生涯從此蒸蒸日上,在九十年代初,更是與x市的賴姓大佬遙相呼應,相得益彰。而在賴姓大佬倒台後,劉根農得其地理環境的庇佑,沒跟著給殃及池魚了,這些年來仍舊穩坐釣魚台,在東南亞沿海一帶,繼續他的土皇帝霸業。
所以趙三忌說,對司徒帥這個勉強剛擠上一線演員位置的小白臉,光是他有那膽量和本事勾搭上劉根農的媳婦,他多少也得汗顏一把,然後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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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晚清是在離開十天後回的廣州城,至于比原計劃超出了的那三天,卻是沒給出什麼解釋,對這會兒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小酌杯中涼茶的趙三忌,他依舊板著一副棺材臉,不知是有樣學樣還是習慣使然,跟著趙三忌端起茶幾上的一大杯濃茶,三下五除二給灌了干淨。
剛從二叔唐于飛家午飯回來的趙三忌,正是午後闌珊之際,見屠晚清這會兒姍姍回遲,索性也沒了見縫插針的調侃心思,直奔主題問起了任務順利與否。
一向不會左顧言他屠晚清可巴不得趙哥兒此番開門見山,先是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做出了長篇大論的架勢,這倒讓趙三忌著實有些小詫異。然而讓趙三忌詫異甚至震驚的事,卻是還在後頭。
「小命差點交代在京城了。」屠晚清的第一句險些讓趙三忌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京城蕭家門戶很深。」屠晚清的第二句,卻沒讓趙三忌心中掀起多大的波瀾,只是眉頭稍微皺了一把,對于蕭家,這情況該是意料之中,不過由屠晚清說出這話來,別具一番深刻罷。
「蕭家當代大少爺,身旁陪有執法者。」屠晚清的第三句,卻是讓趙三忌徹底按捺不住。
「你跟他對上了?」趙三忌用粗糙的食指頭,敲打著手里的茶杯,問。
屠晚清似乎早就想好了措辭,點點頭,回答道,「執法者巽,論實力不在坤之下的一蠻龍,這次能活著從他手中苟延饞喘出來,是祖墳冒青煙了。」
趙三忌壓根沒指望能讓惜字如金的屠晚清在三言兩語間就還原了現場的刀光劍影或驚心動魄,所以直奔問題的關鍵,追問道,「看屠爺毫發無損的樣子,可不像祖墳冒青煙這麼簡單。」
屠晚清听得趙三忌的揶揄,嘴角難得牽起了一道弧度,卻是技不如人的自嘲和無奈成分居多,微微搖了頭,道,「祖墳冒青煙,那是出門遇貴人了,不然就我這本事,在人家面前也只是花拳繡腿,三兩回來就能收割掉我的頭顱。」
趙三忌陪著笑了笑,算是對方才自己口無遮攔的道歉,屠晚清見狀擺擺手,一反先前的無奈,有點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開朗,甕聲甕氣道,「是我學藝不精,怨不得人。」
趙三忌干笑。
屠晚清像是沒看出趙哥兒的尷尬,又徑自為自己斟上了一大杯茶,喝過一口後,這才慢慢抖出了十天來所有事情的始末,以及當天在京城時的千鈞一發。
原來,屠晚清在接了趙哥兒給出的任務後,當晚便馬不停蹄地就直奔了西安,抄上劉成文也就是劉氏的老家,對付這種不是善茬的惡茬,屠晚清也不講究什麼紳士風度和心慈手軟,直接模黑進了人家院落里,好在他是偵察兵出身,一身蟄伏的本事沒白搭,三滾兩爬的楞是讓自己兩米好幾的大個堪堪躲過了院子里頭的那些明樁暗哨,之後踮著腳尖又模進了劉氏家主的書房里,把里頭一些戶口本身份證護照之類的東西統統席卷一空。凱旋而歸後,屠晚清充分發揮了自身雙重間諜的優勢,憑借戶口本上的一些基礎信息,最終讓他得到了官方給出的第一手資料。其中,里頭的信息除了劉成文這只打不死的蟑螂以及醬油哥劉雲祥外,還有兩個相對劉氏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其中一個叫劉成武,為劉成文的胞弟,據官方報道,劉成武算是劉氏的異類,這話並不是說劉成武如何標新立異與眾不同,只是這家伙在蛇鼠一鍋的劉氏企業中,劉成武相對來說是善良的,至少,相較他人之下,劉成武的罪狀不至于磐竹難書,甚至就他熱心慈善這一茬,撇開世故與功利,勉強也算得上好樣的。而另一個佼佼者,名叫劉雲瑞,為醬油男劉雲祥同父異母的胞弟,現頂了醬油男的缺,為劉氏企業第一順位繼承人。對于這個,屠晚清卻沒大費唇舌,琢磨著也就該是個龍套角兒,用屠爺的原話說是,「劉雲瑞的壞,上不了台面,忒沒品位,活該就一炮灰。」
拿到了劉氏家族年輕一代幾個領軍人物的資料,屠晚清又在西安待了兩天,其中大多時間都在明察暗訪,待確定了官方給出的資料不曾浮夸造價存在糊弄嫌疑,並進一步補充了一些雞毛蒜皮的正道消息後,屠晚清這才安心進京,著手抄起了老蕭家的老底。
然而,屠爺踫壁了,甚至,差點遭了滅頂之災。
太子蕭朝桂有保鏢,這不是件新鮮事,畢竟一個年僅三十就能在官場頻頻大放異彩並屢次博得一號元首贊賞的青年俊彥,對這會兒家族地位正如日中天的蕭家來說,意味著的可不僅僅只是一個省部級或者國副級大員這麼簡單,甚至,蕭家如果跑位得當,並且在往後的二十年中,蕭朝桂由鋒芒畢露的次境界修煉到重劍無鋒的天人地步,那麼,蕭家在二十年後走出個國正級大員並非痴人說夢。所以,當屠晚清找上蕭家太子蕭朝桂後,發現在他身邊有不下二十處暗哨時,並沒空出多余的心思用專業的角度去驚訝與贊賞,因為,讓人納罕的是蕭朝桂的貼身保鏢,那個塊頭與自己不相伯仲的傻憨大個兒,饒是屠晚清歷經生死、堪破紅塵、看透輪回,在與傻憨大個兒「不經意」擦肩而過時,也被生生激出了一身冷汗,當時,屠爺連「側目」的勇氣都沒了。
屠爺說,「那時,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