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後來的一生 全都豁出去了

作者 ︰ 小鬼兒兒兒

老李在送我回伊寧火車站的途中,才總算對我交代了幾句正事兒。

他還是開著那輛破舊的吉普︰「畢小姐是老板了,可看畢小姐的樣子,也不像擅長經營之道,可老板也總不能不管事兒,所以以後每季度,我會把賬目給你過目,經營上有什麼重大的變動,也會提前問過你。」

我白了他一眼︰「什麼叫‘看我的樣子’?我這是大智若愚好不好?」

老李還送了我薰衣草精油和薰衣草蜜各兩瓶,他說薰衣草安神的功效是一等一的好,所以連蜜蜂都不太去薰衣草田采蜜,怕會打盹兒,這樣一來,這伊犁河谷的薰衣草蜜產量極低,一年兩三噸而已,是實打實的名貴蜜。

我調侃他︰「安排我住總統套,還送我名貴蜜,記你一功。惚」

老李嘖嘖地搖了搖頭︰「畢小姐當我邀功呢?我的意思是,你睡不著的時候,它們能幫上你。」

火車都啟動了,老李又追車︰「畢小姐,代我們向周先生問好。」

他總算說了句讓我受用的話。假如有一天我非要去看看周森不可,不看就活不下去了的話,我大可以說,老李讓我向你問好,受人之托我不得不忠人之事溫。

巧的是,回程又踫上那位空姐兒。見我全程安然無恙,她問我從烏魯木齊又去了什麼地方。我說伊犁,伊犁是個鼓舞人心的好地方。

我媽到底順從了我的安排,隨我搬入了新家。我將存款和工資單啪啪拍在桌上,說一個月區區四千塊的房子不是小意思嗎,月底額外再置上兩三件新裝,帶您去戲院逛上幾逛,頓頓有葷腥也不在話下。我還說媽,別太瞧得起這社會和那些臭男人,更別瞧不起您女兒。

我的慷慨激昂把我媽鎮住了,所以她並沒有仔細過目我的存款,不然,怕是還真沒法太瞧得起我。

搬入新家的當天,趙熾不請自來。我本來就和他沒什麼話說,再一經周森的「警告」,更加有意保持距離︰「周森的事,謝謝你了。」

趙熾的距離拉得更開,短短一句︰「不用謝,分內的事。」

「有什麼難處,隨時找我。」他公式化地。

趙熾正要告辭,眼眶明顯一抽,突兀且痛苦。我隨著他的視線回過頭,只見我媽正在收拾行李,而那疊周森和那孩子的照片意外地從信封中滑出了大半,大概是那天我重新塞回去的時候手軟得厲害,沒塞牢固的緣故。我媽用身子一擋,若無其事地收拾妥當,自認為逃過一劫,拎著包悄悄進去了里面。

趙熾抬腳便要溜之大吉,被我一把揪住手腕︰「你知道?」

律師大概也得有演戲的天分,他從容不迫︰「知道什麼?」

我壓著嗓音︰「別裝了,你明明看到了。」

趙熾向上推了推眼鏡︰「好像是些照片?但是我視力不好,看到了也看不清。」

我無計可施,松開了趙熾。

趙熾上了電梯,門都快關了,我才又追出去,伸手扒住門︰「等等。有難處隨時找你是嗎?我有難處了,周森……有個孩子,你幫我查查。」

趙熾上下嘴皮子縫上了似的,不卑不亢地就那麼站著。電梯在滴滴地抗議了,我松開手,挑釁地︰「你當我沒說好了。」

單喜喜親自在「喜愛」門口發傳單。我去的時候,正好目睹有人隨手一扔,風大,單喜喜緊追了兩步,一個鹿跳一把擒住,傳單連地都沒落,便重回了她手上。我拍手叫好。

薛平和崔西塔結婚了,各小網站報道得虛虛實實,說好听了是忘年戀,不好听的無非是各取所需。單喜喜一邊發一邊自問自答︰「畢心沁你知道我這回回都栽在什麼上了嗎?豁不出去。我就是太豁不出去了。」

然後單喜喜將傳單一股腦兒掖給我,當眾就拉開了羽絨服的拉鏈。她里面只著一件低胸衫,再稍稍往下一拉,胸口處赫赫然刺著一個「墨」字。我搜腸刮肚,組詞只會組一個︰王墨。

單喜喜的意思是她這回豁出去了。

我急了︰「我不是還讓莊盛盯著你別再做傻事了嗎?玩忽職守,罪大惡極的玩忽職守!」

單喜喜灌了一脖子寒氣,哆嗦著縮回羽絨服︰「不瞞你說,這傻事還是他陪我一塊兒做的。」

「王墨他有什麼好?先不說你們之前誰欠了誰的,只當打個平手好了,光說他在你出了事之後裝縮頭烏龜,他就算被炖了也死不足惜。」

「他有什麼好?總好過你的男人蹲大牢吧?也好過她崔西塔的男人靠女人上位吧?」單喜喜字字珠璣。

結果是我和崔西塔肩並肩地慫恿了單喜喜,告訴她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告訴她愛就要愛得一條道兒走到黑。

末了單喜喜說︰「你也說了,‘在我出了事之後’,是啊,在我出了那種事之後,你以為我還有什麼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嗎?我這輩子就那麼一點點美好,那就是和王墨,你要是把他炖了,那就等于把我的美好炖了。」

再見莊盛,我代表的是「ht」。冬季婚博會將臨,焦總派我來和「合璧」君子協議,讓利有度,杜絕惡性競價。前同僚們見了我,個個嫉惡如仇,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莊盛頭發長到半長不短的了,總得往後捋。他打開手機上的備忘錄,說婚博會?婚博會快到了嗎?真是白駒過隙啊。

「坐吃山空啊莊總。」虧我還急他人所急。

莊盛的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煙盒下面的ipad下面的《男人裝》下面,露出「喜愛」傳單的一角。我賞罰分明︰「幫單喜喜打廣告呢?這多好,陪她發發傳單多有建設性,陪她紋哪門子身?可真有你的。」

我這麼一說,莊盛下意識地抻了抻袖子,蓋住了大半個手掌。

我靈光一閃︰「莊盛?不是吧?你不是陪她去紋身,而是陪著她一塊兒紋身去了?」

莊盛蹭地把手背到了背後,給我挺出一副貞烈的德行。

我向他逼過去︰「給我看看。該不會是什麼青龍白虎吧?可你還是比較適合小型哺乳動物或者昆蟲……」「非禮,非禮啊!」莊盛的防御動作類似狗刨,高頻率之下我插針都難。

可他的袖子自覺地往下褪了褪,有那麼半秒鐘,他手腕內側露出了半個「心」字來。

不是沁,而是心。那麼,就還有心腦血管,心肌梗塞諸如此類的注解,又或者,叫張心李心王二麻心的女性,估計也不在少數。所以我一個縮頭,看見裝作沒看見,收兵。而莊盛累得氣喘吁吁,吐著舌頭找水喝去了。

單喜喜致電莊盛,我沒接,但卻把莊盛的手機拿在了手上,鈴聲結束後,我打開了他的短信草稿箱。去伊犁的前一夜,莊盛用短信作弄了我,而這時他的草稿箱輕輕松松就給我翻了案。

這些是莊盛一字一句敲上的︰是啊,老子就是喜歡你,老子不但喜歡你,還想裝聖人幫你,不然你以為老子為什麼追喜喜?老子就是想和她配成雙,好成全你和高帥富也配成雙。老子也想忘了你,不然你以為老子為什麼炒你魷魚?老子正在忘了你!

莊盛喝了水回來,還就手給我端來一杯,他缺心眼兒地接了個滿,走道兒像飄似的小心翼翼。那時我早把他的手機放下了,指紋都擦干淨了,然後皮笑肉不笑地撂下了一句「老娘不渴,謝謝了」,便離開了。

周森被關押的監獄,在北京的郊區,我開車往返一趟,要三四個小時。我答應過他不去看他,但不代表沒有資格去看那銅牆鐵壁。

我每每帶足了吃的喝的,到了那兒在車上坐上小半天,吃飽喝足後再返程。有一次在吃蛋炒飯的時候被嗆了一口,因為咳嗽而落了兩行淚,其余幾次我都順利過關。

看見刑海瀾我並不意外,她從進去到出來,差不多半個小時。出來後她才看見我,等她走近了些我才注意到,她的睫毛膏防水效果並不好。

「怎麼不進去?」當初在法院之外,刑海瀾也是這麼問我。

「之前答應了他的,不進去。」我下了車,「他還好吧?」

刑海瀾向我逼近了一小步,破天荒地失態︰「沒想到你能撐這麼久的,沒有哪個女人能撐這麼久的。」

我後背貼在車門上︰「我倒是想到了。」

「呵,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自信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時有記者模樣的人靠了過來,刑海瀾從包里掏出墨鏡戴上,便要離開。我兩步跨到她身前︰「記者還會怕記者嗎?還是說即便就我這麼一個觀眾你演戲也要演全套?這些天,當紅女記者和鋃鐺入獄的充滿爭議的青年才俊的緋聞,是你一手炒作的吧?」

刑海瀾刷地摘下墨鏡︰「你人倒是不笨,但也不過是初生牛犢,和人競爭總要有些資本的吧?畢小姐,請問你有什麼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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