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多少次,靜然深黯的夜,那樣一個溫潤如玉、器宇軒昂的男子,著一身玄錦長袍,染著柔和逸遠的笑意,倏然的闖入她的夢門,輕描淡寫的微微一觸,輕而易舉的擾了她的淺眠。
猛然的從夢中抽回即將淪陷的魂靈,從夢里驚醒的瞬間也突兀的將床榻邊放著的茶盞打落在地。霎時的破碎聲,短暫驚促的回蕩在一閣畫樓之中。
步輕幽緩緩的半支起身子,向地上那一片沾濕了茶水的濕漉看去。一只手不自覺的撫上胸口,另一只撐著身子的縴縴玉手亦是不由的攥緊了手下的床褥,額上緩緩滲出的冷汗隨著精致的輪廓徐徐流動,一派劫後余生的樣子,只是她那顆傲然的心卻反而是松了下來。
還好,終是及時的抽了出來,終究,沒有淪陷。
外間睡著的丫鬟听著里面傳來的響動,心下一驚,連忙翻身扯過衣裳,胡亂的披在身上便徑直往內閣跑去。
甫一進門,溪雲熟練的將桌案上的燈柱點上,屋子里泛起融融微光。再一看,只見步輕幽半躺半坐的倚在床上,一張傾城無雙的花容雖有兩分狼狽,但卻絲毫掩不下姝儷天然的皎華絕美之態,既便是如此驚忑慌亂之時,即便是同為女兒之身,更是自小便服侍在她身邊的貼身丫頭,早已見慣了她的絕色容顏,也依舊又惹得片刻的驚怔。
「小姐……」她緩回了心神,見面前只是主子打破了茶盞,並無甚意外,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氣。又見輕幽額上盡是冷汗,現下又是深秋的時節,生怕她著了涼,忙上前去遞上帕子,「更深露重小姐別受了風才好!」說著,便欲侍候她安置。
輕幽好像此刻方才意識到該緩過心神,攔下了溪雲為她拉上被子的手,搖了搖頭,淡描了一句,「我不過打翻茶盞而已,如何這麼驚慌。」話音未落,她便將錦被推到了旁側,走下床來。
溪雲見此,也知小姐的性子一向是勸不得的,遂便趕忙從青鸞屏風上取下一面月白披風披在她身上,「小姐想是又做了什麼噩夢,夜還深著呢,還是歇著吧。」
輕幽卻似全然不理會她的話,更是越發的往窗口走去。一番盈緩的步履悠然,她輕然的從窗下案上的梳妝奩中取出那一片尺素信箋,緊握在手,半晌,毫無征兆的推開緊閉的窗格。
倏然,寒風恍如曠世寶劍,煞然一刺,瞬間便熄了燭台上的光亮。
溪雲已是被突然而來的一陣蕭瑟秋風吹的一個寒顫,這邊心里越發的擔心輕幽,只是,她知道,只要是她步輕幽要做的事,旁人多說無益,故此,自己也只有在一邊擔心著而已。
夜風毫不客氣的吹肆她凌亂深黑的雲鬢,任其四方紛飛。輕幽徐然的展開手中尺素,眼中再次映現那一闋筆走龍蛇的鵲橋仙。
許久,她終于移開了目光,抬頭望向天上明月,這才發現,恐是十五,又逢那一面圓潤如璧的千里嬋娟。
面無緒色的望看了半晌,她垂下雙眸。柔美飄長的月光透過盡開的窗欞,穿過輕逸的紗簾,打在她淡傲的面龐上,微閉雙眸的幽遠,沐浴著清冷的蓮白色月光,蕭瑟中飄然的衣袂仙然。若非親眼得見,怕是沒人會相信人間竟會有此仙子。
只是仙子多情,正如她夜夜驚夢。
即便不在夢里,他也一樣隨時在她心里。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她一字一句的喃喃而語,字字虛幻卻清晰,後語,竟如自嘲,「……佳期,果然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