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墨菲努力調整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跑著,還要留意不被腳下的枯枝拌倒。後面不知還有多少蒙面殺手,反正她已經殺了三個,現在只有盡力往前跑。
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原本烤著篝火,吃著烤軟的肉 ,突然冒出一群蒙面人。但很快的,她就明白了,這是沖著自己來的,對梁永能雖也凶猛,卻意在隔開二人,對她,可是往死里下手的。
顯然,梁永能也發現了,拼命地掩她往林子里撤。那些近衛怕也是凶多吉少,臨死前的慘叫聲接連二三,到現在竟已經听不到了。要嘛是都死了,要嘛就是自己已經跑出太遠了……當然殺手也有死的,近衛們也不是吃干飯的。
右腳崴傷了,已經疼得不敢著地卻又不得不狠心咬牙地一次次落下。但是自己還能堅持下去嗎?胸腔似裂開一樣,喉嚨泛著血腥味兒,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朦朧,身子也越來越冷。大概是腳脖子太疼了,忽略了其它地方,墨菲覺得自己應該還有別的傷,這樣的冷……
借助左手腕上的龍爪,她提起最終一絲力氣,左腳點地用了個燕子入林,勉強斜飛上樹,隱在樹冠之中。雖說樹葉已經落了,但月色不明,倒也不是那麼輕易能發現得了她的。這法子殺第三個人的時候用過,從樹上一躍而下,一刀斃了那人後,卻踩在枯枝上,結果崴了腳……似乎那人的刀也曾回刺來著?
墨菲模了模身上,好像沒有哪里受傷。再往下模,發現右大腿里側被劃了道口子,深倒不深,不過褲腿已經濕了一大片,一直到褲角,想來血是流了不少。就說嘛,眼前發黑,渾身無力,呼吸短促,怕是失血過多了。
解開腰帶,把大腿根纏住,不敢撕衣襟,怕那聲音引來殺機。畢竟體力還沒恢復過來,能多休息一會兒是一會兒。
氣息漸漸平緩下來,卻令墨菲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成僵尸。雪雖然停了,但風卻起了,雖不大,卻干冷,卷走她為數不多的熱量。身上的袍子不厚,梁永能這家伙都沒說讓自己換件厚實的衣服就把她拐了出來,可惡~!
墨菲只能盡量把自己蜷縮成團,右手已經凍得沒了知覺,狼刃卻不敢松。
不遠處傳來 踩雪的聲音,令不太清醒的墨菲機靈一下振作了。隨著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墨菲努力地瞪大眼,向那邊看去。必須一擊而中才行,……只怕也只有一擊之力了。
終于,搖晃的人影走入墨菲的眼底,只是瞧著好生眼熟。那人邊走邊低頭仔細地瞧著雪地,因而速度極慢,因為風卷走不少痕跡……
「梁……永能?」墨菲發出蚊子般的聲音,心底的感動還是有的,畢竟誰也不想死不是?
「阿問,阿問是你嗎?」梁永能微顫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四下里張望著,聲音疲憊沙啞卻听出明顯的驚喜。
「你在哪兒?可是……你的魂魄不成?你出來呀,阿問,阿問……可是怨我了?求你出來見我一面可好?」
墨菲從未听到過梁永能用這麼懇求的語氣說過話,那驚喜似被無邊的哀痛淹沒,無依地踉蹌著,如孤狼一般,在月夜下獨自蹣跚。
「樹上……我動不了了~」墨菲被這樣的他惹得眼底泛熱,那高大魁梧的身材瞧著也似乎不那麼堅不可催了。難道是視角的不同?
梁永能尋著那弱弱地聲音來到樹下,昂頭看著,最終慢慢咧開嘴,「你還活著?真好。」他把彎刀收好,張開雙臂,「跳下來,我接著。」
墨菲有些吃力地把狼刃收起,晃了晃身子,還沒站起就大頭朝下栽了下去……
一陣天翻地覆後,梁永能抱著還成團的她呵呵低笑起來,順勢靠上背後的樹。輕輕拍了下朝上的她,「還以為你真的……真的……」然後把頭朝下貼著自己的墨菲翻過來,就那樣坐在樹下抱在懷中,緊緊的,「傷著沒?」
墨菲吸了口氣,貪婪地吸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右腳怕是廢了,疼得沒知覺了,腿根上挨了一刀,傷不重,血卻流得差不多了。你呢?」
「腰上挨了一刀,沒大事。等我歇歇的,就抱你走。」他拉開衣襟,把墨菲圈住,「凍壞了吧?」
墨菲干脆地點頭,把臉貼上那胸膛取暖,雖隔著中衣卻覺得燙得臉皮都疼了。「嗯,快成人干了。」
梁永能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許久嘆了口氣,「我想法子送你回去吧。」
「不怕?」墨菲一想便明白了,反問道。
「現在還動不得我。」梁永能緊了緊懷中人,「不然,今晚死的就是我了。那些殺手都死了,我的近衛們也一個沒剩,倒是個好機會。」
「我還不能走。」墨菲想起了梁繼白鶴跟墨青。雖然如果不是梁永能,她現在也不會這麼慘,但看到他拼命救自己後,也怪不起來了。
「那樣的男人……」梁永能說了半句就咽了回去,壓下心頭妒火後才又問︰「他真那麼重要嗎?要不,你先回去,我再想法子送他吧。」
墨菲有些緩過來了,不答反伸手向他腰上模去︰「傷可裹了?」
「沒來得及。」梁永能嗤地倒吸口氣,「你倒舍得下手?」
墨菲抬頭,「我疼,你就得疼,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坐直了身子,模出狼刃,把梁永能的腰帶解下,破成兩半,又在他懷里模出金創藥來,給他裹上傷口。
「你的傷上藥了嗎?」梁永能模向她的大腿。
「小傷,還是先離開這里。」墨菲拉住他的手。那傷,傷得不是地方啊~!
「我看看你的腳……怎麼腫成這樣了?不行,得給你找個大夫才行。」梁永能一急,腰一挺就卻又倒下, 地一聲,後背砸在樹上。
「怎麼了你?」墨菲也隨他倒下,悶哼了一聲,右腳脖又疼了起來。
「沒事,大概是坐的時候長了些。」梁永能不舍地把墨菲抱到一旁,然後慢慢起身,又把細了一半的腰帶系上,才彎腰抱起墨菲,依舊敞著衣襟兜住她,邊走邊吹著口哨。
「萬一你的黑風沒尋來,倒來了殺手,我們可就慘了。」
「能死在一起也不錯。」梁永能垂眼,認真地看著墨菲。
墨菲也看著他,忽地一笑,「我可不干,太賠了。跟你死在一起,算怎麼回事?難道要讓我的兒女們因我這個婦德有損的母親害得一輩子抬不起頭?」
「你在乎這些虛名嗎?」梁永能只覺得這樣弱弱的墨菲生生地把他的心給磋磨成面團,只想永遠抱著她,為她取暖,呵護一生。
「我是不在乎,卻不能不為孩子們打算。難道你還真能拋下家中美妻嬌妾,成群的兒女跟我死在一處?玩笑是可以開,但千萬不要當真。」
「要是我把他們接過來呢?你就會安心跟我過了吧~」梁永能咧嘴一笑,「我還是頭一次覺得女人這麼麻煩,不過是你的話,也算值了。」
「別,千萬別,我就討厭麻煩。」墨菲輕拍他的胸口,「其實你這人還不錯,不過我一向有潔癖的,不喜歡跟別的女人共同使用一個男人。既然為難就別硬來了,而且我可不覺得你能護得住我。沒準兒哪天小命就因你丟了,哭都沒地兒哭去。」
「難道他就沒納過小妾嗎?」梁永能不服氣地哼了哼。
「是曾有過,不過都休了好幾年了。」墨菲橫著他︰「你可別學他,學了也白學,因為你不是他。我必須得把他帶回去,因為他跟你不一樣,留下只有死路一條。」
梁永能不知道再怎麼說下去了,若是以前,簡單一句殺了就是。眼下卻只能沉默地抱著她,走了一會兒又吹了幾聲口哨。
其實梁永能原本打算送她回北宋,倒不是放棄。不論是宰相哥哥,還是太後姐姐,自己還不足以抗衡,送她回去也只是暫時的,總比跟著自己卻隨時有生命危險要好。
他隔一會兒就吹幾聲口哨,終于听到有馬嘶聲傳來,不由精神一震,站在原地連連吹著。
墨菲本已昏昏睡去,被那口哨吵醒,卻提不起力氣。這一醒,又覺得冷得刺骨,連張嘴喘氣都困難了。加之右小腿之下漲痛難忍,便覺得那口哨聲似要把腦殼都震裂了,「別吹了~」她忍無可忍地叫出聲,卻若嚶嚀。
梁永能听到後覺得不妥,借著月光及雪光反映,仔細看了半晌才發現墨菲的情況不太妙,臉頰異常紅潤,身子卻漸漸顫抖起來,心下一慌︰「阿問,阿問你怎麼了?」
垂頭用唇踫踫她的額頭,果然燙人得很,心下又一急,叫了幾聲不見她回應。
尋著馬蹄聲迎去,連吹口哨,終于看到黑風顛顛地跑來。
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大氅居然還在黑風的背上,欣喜地給墨菲裹上。只是上得馬來,卻不知往哪里走。若是還往邊城而去,怕是她還活著的消息就會泄露出去,太後姐姐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可眼下的她,又急需診治,回到興慶府才有最好的大夫……
不管了,先回去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嗎,漢人都這麼說……他這樣想著,抬眼看看天上的月,大致辨別了一下方向,便打馬飛奔了起來。
天色微明中,興慶府的城牆已經遙遙可望了,梁永能正琢磨著怎麼能不引起注意進城,便見一行商隊在白白皚雪中默默前行。
梁永能覺得有些奇怪,走得這麼早的商隊倒是少見。
他讓到路邊,靜靜地看著商隊走過來,心里卻琢磨著商隊里會不會有醫者,畢竟進城容易,但若做到悄無聲息怕是很難……
「咦,這不是大將軍嗎?」一人帶馬又折了回來,驚喜的聲音令梁永能回過神來。
「……老海子?」梁永能防備的眼神在看到那大毛帽子摘下後露出的臉後,稍稍松了口氣,原本攥上刀把的手也悄悄松開。「這是你的商隊?」
老海子看到他身前被大氅裹得嚴嚴的一團心頭突跳,臉上卻還掛著笑,「是呀是呀,大將軍這是要回城嗎?」他為的就是這個小姑女乃女乃,四更天就把大家叫起,打算順梁永能的方向追下去的。
阿青昨夜二更時分找上自己,急沖沖地說了幾句話就走,害得自己連夜派人打探消息,這才知道質子府居然被人偷襲了,護衛死了幾個,但北宋駙馬卻失蹤了。不過奇怪的是,死了人,官府卻只是把質子府封了,竟再無別的動靜。
老海子回想了一下阿青的話,覺得梁二爺的失蹤應該不是那麼簡單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墨菲才是。至于梁二爺,就由阿青跟白鶴負責吧,他也只能管一頭兒。
沒想到竟在這里看到梁永能,且看那狼狽的樣子,八成也有了問題……
「老海子,你的人都可靠不?」梁永能雖覺老海子出現得有些奇怪,但也顧不得太多了。
「都是老伙計,您有事就吩咐。」老海子提神往前湊了湊,也壓低聲音問道︰「您想捎什麼貨?」
梁永能想笑卻笑不出來,把大氅分開一些,露出墨菲燒得通紅的小臉,「可有懂醫的?」眼卻斜著他,帶著審視。
「……這不是問少嗎?」老海子大驚之下卻也明白梁永能那眼神是對自己起了疑心,神色倒不作假,「這是怎麼了?昨兒下午還一起喝了頓酒呢~」
「你們關系還挺不錯的?」
「嗨,不是兩年前合作過一回嘛,這次又踫上了,也是難得,就喝了點兒酒嘛。」老海子關切之意並不掩去,「問少這是病了嗎?昨兒見著還挺好呀~您還真別說,還真有個想跟我回去的老大夫,說是要落葉歸根。您等等,我這就去找他。」
梁永能眯眼看著他打馬往商隊後面那個青布小馬車尋去,想了想,也跟了過去。心里卻琢磨著,他倒是神色自然,難道真的只是一般交情?
老海子撩了車簾,低聲說了幾句,一回頭便見梁永能已經跟了過來,連忙說︰「您還是把問少送到車上吧,老爺子剛想再眯個回籠覺,這不,還沒睡著呢。」
梁永能歪頭往里瞧了瞧,光線雖暗,卻也有些面熟。「他……是不是來過我府上?」
「正是正是,趕巧了,上次問少的腳也是老爺子給瞧的。」
梁永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真是巧,……我也上車,馬就交給你了,別讓人發現是我的坐騎。」
老海子听了前面半句,心里就一緊,連忙點頭,「沒問題沒問題……大將軍難道不回城嗎?」
梁永能下了馬,又抱下墨菲,「只管按我說的做。對了,你們這是往哪兒去?」
「嗯,還有幾處沒走到,把貨備齊了就往回走。您的意思……」
「直接去蘭州,以最快的速度。」梁永能說罷就抱著墨菲上了車。
老海子牽著那匹黑馬,示意車夫繼續前進,然後往前面追去。……什麼意思,莫非是要送墨爺回去?興慶府離蘭州快的話,五天就能趕到……
梁永能已經顧不上老海子可不可疑了,抱著墨菲緊張地看著老大夫,「怎麼樣,她沒事吧?」
老大夫收回把脈的手指,把兩邊的窗簾都卷起,「不太好,血氣虧得厲害,我得看看傷口。先把這藥給他吃下,好在我隨身帶些了常備的。」
梁永能接過那指頭大小的藥丸,看著墨菲緊閉的眼,犯了難。這麼大個,不嚼怎麼咽?可是看著老大夫已經托起她的右腳,似乎並不覺得這是個事兒。想了想,把藥丸往自己嘴里一塞就嚼了起來,味道雖苦澀但也漸漸感到有絲甘甜的回味。顧不得車上還有人,輕輕附上墨菲的唇,翹開那緊閉的牙關,把藥汁一點點地哺過去,怕她不肯吞咽,還反復地勾撩著她的舌……
老大夫放下墨菲腫得比豬蹄還粗的腳脖子,撩起棉簾對車夫低聲說了句話。馬車停了一會兒,又動了起來,那車夫遞進兩個雪團。
老大夫又遞給梁永能一個藥丸,「將軍也要吃的,再喂一個吧,兩不耽誤。」
梁永能臉上一熱,方才確實一時情迷,不知不覺地咽了一部分藥汁。還以為他人老眼花不曾注意到……
老大夫一直垂頭用雪團輕蹭著墨菲的腳脖,直到雪團化去一半,才又翻出兩粒藥丸遞給梁永能,「一事不煩二主,還請將軍代勞,只嚼開就好,這是外敷的,咽不得。這壺里是涼開水,可漱口。」
梁永能啥也說不出來,默默接過去就嚼,只是這回卻是苦澀難堪,漸漸連舌頭都麻木了。把藥汁吐在老大夫遞過來的帕子上,他趕緊漱口。一連幾口,嘴里藥味兒雖淡了,那麻性卻還在,竟說不得話了。
老大夫慢條斯理地用那帕子纏上墨菲的腳脖,又慢條斯理地說︰「藥性過了就能說話了,不會一直那樣。把她放下吧,我給將軍看看傷。」
梁永能嗚嚕了兩聲,把墨菲放到身邊躺好,一指她右腿根上纏著的腰帶。
「還請將軍換到門邊,我才好上藥。」老大夫從隨身藥匣里找出個小瓶,又找了條干淨的棉布條,欲起身。
梁永能搖頭,接過那些東西,把壺里的水往綁著的腰帶上倒了些,見完全浸透才慢慢地解開。
當那褲子破處露出來後,又稍稍撕大些,把露出的傷口清理干淨,擰開瓶蓋把傷藥倒出來些,干淨的棉布條細細纏上,然後才月兌了衣服,露出自己腰上的傷。
全部弄好後,梁永能又把墨菲抱在身上,把大氅細細地裹好她,讓出一半的位置示意老大夫與自己並排坐。
老大夫也不客氣,把窗簾放下,模了下墨菲的額頭,「那腳脖子還得施針才行,但已經傷到骨頭了,怕是日後會落下隱患,沒準兒還得跛了。」
梁永能一愣,雖還不能說話,眼底卻流露出疼惜之色,輕輕撫著墨菲後腦勺,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緩緩閉上眼,眉頭微蹙。
墨菲被推醒,挑開沉重的眼皮,卻驚見老海子。「你……」擠出的那個字,聲音如破鑼。
「駙馬爺失蹤,阿青讓我尋你,想辦法先回去,他跟白鶴尋到駙馬爺就趕去會合。梁永能讓我直接去蘭州,看樣子也想放你回去。」老海子急促地說道。
墨菲點點頭,「成。」雖然她更想自己去找梁繼,可眼下怕是走都走不了。
她抬了抬頭,瞧到腳脖上已經包扎了,還有抹清涼之意。
「你怎麼在這兒?」梁永能不太高興地看到車里多出一個人來。不過下車方便的功夫,他竟鑽了上來?
「您回來了?」老海子變臉之快,讓墨菲也佩服。不過一轉臉的功夫便掛上從容自然的笑,「我就是好奇嘛,想問問公子這是怎麼回事兒。不過公子好像說不出來話,我去找老爺子過來瞧瞧。」
墨菲配合地啊了一聲,依舊干澀沙啞。
梁永能讓開身子,老海子跳下車,果然去找老大夫了。
梁永能上得車,關切地看著墨菲,又是撫額又是模臉,稀罕得不得了似的。
墨菲拉下他的手,做了個要喝水的動作,梁永能才後知後覺地抓過水壺,卻想以口哺之。
墨菲翻著白眼推開他,自己抓過水壺灌了幾大口才滿足地一抹嘴巴。
梁永能也不點破之前的事,自己美個滋兒的輕笑。
老大夫上得車,又為墨菲把過脈後點點頭,卻指著她的鼻子沒好氣地罵了幾句,無非是氣她明知腳崴了還逞強落地,不然也傷不到骨頭,以後就等著拄著拐吧。
梁永能听得氣不打一處來,墨菲卻面帶微笑地听完後,好脾氣地說︰「沒辦法,比起它來,命更重要些。」
老大夫一听不吭聲了。梁永能卻听得心酸,對墨菲的愧疚又深了些。
老海子端著兩大碗冒著熱氣的肉湯泡饃送過來,老大夫直接往墨菲那碗里丟了兩藥丸,轉身下了車。
墨菲沖梁永能笑笑,「老爺子是個好人。」
「我知道。」梁永能情緒還有些低落,「只有我不好。」
「呵呵~」墨菲輕笑,用勺子把那藥丸舀出一個放在梁永能的湯碗里,「快吃吧,你好不好的,我知道就行。」
梁永能因了這話,精神一振,覺得那肉湯也無比美味了,雖然有股子藥味兒。
吃過飯,老大夫居然沒回車上,商隊就繼續上路了。
墨菲睡過一覺,有了些精神,蓋著大氅想著心事。梁永能有心想抱著她,卻被那張青白小臉上漸漸轉深的擔憂給堵了心。終于墨菲嘆口氣,回過神,才發現梁永能居然一直傻傻地看著自己。
「有點兒冷。」墨菲小聲說完,梁永能便馬上抱起她放到腿上,「怎麼不早說?」
「想事呢,」墨菲眉頭擰起,「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出誰會下這死手,我擔心梁繼也遭了不測。你知道,他是不會武的,又是在國都,就算阿青跟白叔武功不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嗯。」梁永能不是心思地應了一聲,也情知墨菲說的沒錯。
「你能不能回去?」墨菲扭臉直視著他,「現在也只有你能幫我了,你若不肯,我只能自己回去了。」
梁永能想拒絕的話就哽在嘴邊說不出了。那眼底清澈得讓他覺得若是拒絕,自己就是十惡不赦。
「雖然我們做不成夫妻,但不妨礙做朋友吧?」墨菲嘴里說著無情的話,小手卻撫上他起伏漸大的胸口。「當初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放心地跟你回來,只會想別的法子把他救走。若是那樣,沒準兒他現在還好生待在家里,照看兒女……」
梁永能抬指壓上那張嘴,「別說了,我明白。」
墨菲還想說什麼,唇上的手指卻借機探進嘴里,連忙呸了一口吐出去,「你洗手了嗎?」
梁永能看著瞬間脾氣高漲的她笑了,「這才是你,你呀,你呀……」漸漸卻笑不出了,眼底涌出濃濃的不舍,緩緩壓上她的唇,「你讓我的心好疼……」
本想小文藝一把的墨菲被這樣的梁永能一下子懵住,直到那唇壓上自己時,才月復誹地想,這魯漢也煽情了?卻不自覺地被那小心翼翼的踫觸蠱惑了。
梁永能氣息不穩地放過那張吻不夠的小嘴,「我早晚會讓你知道,我能護得了你。放你回去,不是不想要你,你安心地等我……不要再為趙頊小兒賣命了,我不想與你為敵。」
「下一個叉口,我就回去,若他還活著,定會把他送回去,你且安心等著,把傷養好。」
墨菲知他既然這樣說了,定會全力去辦。點頭道︰「好。」
梁永能輕吐口氣,「等我再找到你,就不會再放你離開,不管你是不是會恨我,絕不放手。」
墨菲听得心驚,但眼下也無它法可想。「真不知道我哪兒好?你若能說出來,我肯定改。」
梁永能無奈地捏了她一把,「招蜂引蝶,霸道,冷血,卸磨殺……沒卸就殺,都改了吧。」
墨菲翻眼不理。梁永能苦笑,把她緊緊摟住,似要揉進自己的血肉里去才好。他也納悶,自己為何只對她,如此的……沒骨氣。
他再不舍,終是在下一個叉口與商隊分道揚鑣,帶著決然打馬回奔。
老海子倚在車邊,怪聲怪氣地來了句︰「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哪~」
車窗里飛出一顆核桃打在他額頭上,「嗦什麼,美人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所以才更可悲呀~!」老海子哀嘆一聲,扶老大夫上了車,「走了走了,傷心地呀~」
車窗里又飛出一物,卻沒打中那長吁短嘆的人,落在雪地上才看清,竟是個才啃完的羊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