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弒 第一卷 桃花源外有人間 第一章 桃花村中有少年

作者 ︰ 七載

明月降臨,夜涼如水,華美的月影隱隱閃動,像是在低空中跳起唯美舞步的妙齡少女,又像是散發著光輝的星辰,在靜謐的夜空中,緩慢而堅定的擴散開來。

群山環繞的抱劍峰上,樹影綽綽,在光芒愈加擴散的山峰之上,隱約有三人正相視而坐,很有默契的沉默不語。

時間飛逝,仿佛過了千百年,又似乎只過了一瞬。

其中一人忽然開口說道︰「三界九幽,眾生無數,卻莫不如這片天地于我。」

說話這人唇邊留一撇短須,面容方正,黑白相間的頭發隨意挽在一起,有根木叉橫穿其中,穿一襲青色殘破道袍,手執拂塵,一臉清靜無為的模樣——坐姿卻明顯敷衍了事,雙腿纏在一起,似虎踞龍盤,又似坐井觀天的青蛙。

三人雖是坐著,姿勢卻又不盡相同。

「天地與我並生,眾生于我如浮雲。」坐在道士面前之人冷哼一聲,聲音清脆的說道。

說這句話的人仿佛與黑暗為伴,端坐在山峰之上,整副身軀隱在黑夜之中,像是九幽之下的魔王,看不清面孔,只是當月華照下,才隱隱露出那人姣好的五官輪廓與曼妙身軀,一頭純黑秀發用絲帶系在一起,掛在左肩,隨風輕輕吹起,飛舞卻不散亂。

道士听了魔女似的女子話語,哂笑幾聲,搖頭道︰「若眾生于我等如浮雲,那我等于師尊亦如浮雲否?」

魔女微微蹙眉,反駁道︰「眾生與我等如何比較?眾生無知,你我莫非也無知?」

「人分三六九,魔無貴賤類。」道士濃眉輕挑,握著拂塵的手輕巧一甩,將拂塵置于手臂之上,說道︰「若按你的說法,我等又如何與師尊相比?師尊又如何與這洪荒大道相比?」

魔女嘴角輕輕上揚,譏誚道︰「怎麼?去人界走了一回,就真以為自己是人了麼?」

道士眼皮微垂,不再與魔女爭辯,以沉默應對。

「我更在意的,不是芸芸眾生,不是天地,而是那片星空。」見二人很有默契的安靜下來,坐在二人中間的那人緩緩起身,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出一張清秀耐看的臉龐,清亮的眼眸年輕卻充滿滄桑,仿佛那稚女敕的身軀中住著一位耄耋老者。

青年背負一柄青黑色劍鞘長劍,面容平靜,緩步走到山峰邊緣,低沉著嗓音說道︰「師尊說過,修道者,上道無為,中道修情,下道煉身,既然如今的三界九幽都已有了自己的道,我們又何必為了自身的道,而去干預他人的道呢?便隨他們去罷。」

青年負手而立,山頂的狂風吹得他的衣襟呼呼作響。

在他身後,魔女猛的站起,左手微微張開,又迅速合攏,快得只是一瞬,卻見天地間仿佛猛然跳動了一下,月亮突然消失,廣袤的天際瞬間黯淡下來,似是末日來臨,眾生滅絕。

黑夜無月,華光湮沒。

不知何時,道士手中拂塵竟化為一抹流光,在他頭頂之上來回盤旋,像是愉悅玩耍的孩童,只見道士微微一笑,朝著天空輕輕努了努嘴。

拂塵化光,迅疾飛馳,如重造天地的七彩神光,閃耀天地,迷人奪目。

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平靜。

以青年為界,左側無盡黑暗,右側光華漫天。

青年微微皺眉,罔顧這片極盡光暗的天地,目光深遠,探向遠方。

星空悠悠,大道漫漫。

……

……

漫天的彩霞伴著微風傾灑大地,宛若瑰麗的珍珠,由近及遠散發出一陣迷人的氣息,將桃花村的夜晚點綴得異常美麗,又像是數百年來不曾變化的開門山,清秀巍奇,矗立在村口東側的出路上,將桃花村與外面的世界硬生生的隔開。

獨成一方世界。

在桃花村北面不遠處,有座造型精巧的浮橋輕輕漂在河上,浮橋是由一根根桃花村常見的桃花木接起來的,充滿著厚實的棕灰色,在流淌的河水里顯得異常穩固。

清澈的河水在潺潺流動,映著天空中的夕陽,像是不停滾動的車轍,在水紋晃動下,泛著粼粼波光,兩岸相隔約有十米,因此在河的兩岸用長繩緊緊地捆住兩截粗短的樹樁,以保證浮橋不會因為日常行走而斷裂亦或被河流沖走。

對見識面僅限于桃花村方圓幾里的村民來說,這條河恐怕是他們所見最寬的河流了,因此這條十米寬的小河便被稱為寬河,而在輕輕流動的寬河湖面那座浮橋,則被人們稱呼為水橋,理由自然與寬河名稱的由來相似,僅僅是因為水橋立于寬河之上。

此時在寬河靠近桃花村的岸邊,兩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正雙手抱頭地躺在草地上,其中一個略微年長的少年翹著二郎腿,臉色平靜的仰望天空,嘴巴里叼著根不知名草,右臉頰有個不大不小,剛剛好覆在臉上的巴掌印,鮮紅無比,觸目驚心。

這時,少年身旁的另一人緩緩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俊秀臉孔,一對吊眉眼宛若濃妝淡抹的戲子,緊緊盯著少年臉上的巴掌印,神色間滿是擔憂的說︰「小叔,二爺他不知好歹打了您一耳光,這些咱以後都可以還給他,可現在您卻不能和他置氣,畢竟老祖宗還在病榻之上…」

面容俊朗的少年沒有勸自己的小叔忍氣吞聲,他也知道以小叔的脾性,越是勸他退讓,反而越會適得其反,不如指出此時少年最親近的人正躺在病榻遭受痛苦,這樣一來卻也轉移了少年的注意力。

「生氣?」

少年嘴角流露出幾分譏誚,顯然並沒有因為被打而生氣,嘴上叼著根草來回晃動,自嘲道︰「我哪有什麼資格生他堂堂納蘭家二號掌權人親弟弟的氣?」

「小晨晨,說句大實話,這桃花村上上下下幾千號人全是看熱鬧的,整個納蘭家的上百人,也沒有你叫我一聲小叔來得爽快,誰又會願意將我這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光明正大地寫入納蘭家族譜?在他們眼里,我範言不過是十年前老匹夫偶發善心帶回來的可憐孩子,能給口飯吃就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指望能入他納蘭家的族譜?那才是痴心妄想罷了。」

被範言稱為小晨晨的少年輕輕別過頭,背對著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表情,聲音堅定地說︰「我不管納蘭家的人怎麼想,也不在乎桃花村的人怎麼做,我司晨只在意小叔的話,也只听小叔的。」

「只听我的…司馬那個老酒鬼怎麼辦?」範言嘿嘿一笑,仿佛忘卻了之前被打的恥辱,對著司晨作勢欲摟︰「呦,莫非小晨晨你真想當個女孩兒?快快快,先過來和你小叔親密親密,來抱一個。」

司晨面若桃花,清秀的面容染上幾分紅暈,仿若粉黛略施的美少女,輕輕推了把範言,掐著蘭花指,「嬌笑」道︰「討厭,那…小叔,那要不你就要了人家吧。」

範言本是和司晨開個玩笑,不想見他露出一副小女兒姿態,當真是粲然一笑玉齒頰,美艷不可方物,如天女下凡般,忍不住看得微微一呆,等緩過神來,便覺渾身豎起一陣寒毛,忙起身走開,笑罵一聲︰「小晨晨,你再這麼裝下去,整個桃花村的寡婦少女都該傷心欲絕了,嘿嘿,我可不想成為廣大婦女的公敵。」

司晨見範言起身躲開,便也收了蘭花指,仿佛變臉般瞬間恢復常態,輕輕起身拍了拍,他有輕微的潔癖,不過既然小叔都坐了,那他也沒什麼可傲嬌的,小叔受得,他也受得。

只見他和煦的笑了笑,輕聲道︰「我家那位醫聖說過,老祖宗一雙火眼金楮生前沒出過錯,死後就更不會出錯,幾十年前容老還是個不顯山露水的青年時,老祖宗就曾斷言他前途不可限量,現在果然一語成真。只不過多數人只記得容老如今的尊崇地位,而看不起小叔的落魄,可我司晨卻願意一輩子跟著您,相信您。」

容老,納蘭家現任族長,名喚納蘭容若。

繼納蘭武夫之後又一個走出開門山的猛人,至今十年未歸。

範言細眉微挑,淡淡道︰「其實我一直不相信老匹夫會這麼簡單的病倒,甚至嚴重到威脅他生命的地步,不過納蘭家的人不讓我接近老匹夫,所以暫時也無法確認這個事情。」

司晨不可思議的看著範言,失聲道︰「不可能!老祖宗是父親看過的,連父親都說沒救了…」

範言輕輕皺了皺鼻頭,神色不定的說︰「正因為是醫聖司馬醫治的,所以我才不敢肯定…也許,老匹夫真的不行了吧。」

司晨雖然言語上並不如何尊重自己父親,可關于醫道上的問題卻絕對相信自家父親的能力,因此听到範言有些懷疑的話語,也只是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換做別人他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

場面頓時冷寂下來,微風吹過,似乎能清晰地听見兩個人不急不緩的呼吸聲。

「司馬現在身體怎麼樣?」範言將短衫拉起,輕輕靠著一顆大樹旁,換了個話題。

雖然論年紀範言不如司馬大,可要是論輩分,被武王爺納蘭武夫認為干兒子的他在整個桃花村都有著極高的地位,畢竟納蘭武夫在整個桃花村也是祖宗級別的人物。

司晨撇了撇嘴,俊俏的臉上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表情,攤手道︰「還能怎麼樣,我們司家的詛咒一日不解,所有主脈的人就都會在四十歲後殘廢,五十歲後變成活死人,再忍受十年無法動彈的痛苦,六十歲必死。他現在離殘廢還有五年,誰知道他怎麼想的,不過我是看不出他有什麼害怕的,整日里活得沒心沒肺的。」

範言眉頭漸漸豎起,顯然對司家存在久遠的詛咒也束手無策,隨即又眉頭一舒,伸了個懶腰,放下對這個問題的思索,沖司晨咧嘴笑著說道︰「算了,不想了,這些問題不是現在的我們能解決的。」

司晨把眼楮睜得大大的,盯著那個口中吧唧咀嚼草根的少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見的聲音嘀咕道︰「哼…就你還想解決呢,牛皮都吹上天了,也不怕話說大了閃著腰。」

範言噗的一聲將嘴里的草吐出,看著身邊的美少年,似笑非笑道︰「放心吧,我遲早要解決這個詛咒,畢竟桃花村的人看見咱倆這麼呆在一起,恐怕心底里早就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貓膩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應該不遺余力的去解決這個問題了。」

「另外,我還不想看見司馬那個家伙變成殘廢。」

司晨聞言作勢欲打,一雙本就不小的眼眸睜得更大了,嚇得範言閃身就跑,在他瞳孔深處,卻隱約閃過幾分莫名的神光,怔怔的看了一眼範言,這個性格堅忍脾氣怪異的少年在不遠處停下來,正大笑地看向他,顯然為捉弄自己而感到開心,忍不住抖了抖吊眉眼,嘴角輕輕上揚。

「就你話多。」

二人畢竟過了懵懂無知的年齡,打鬧了一陣,便又安靜下來,範言也隨即沉默下來,在司晨的凝視下緩緩走到寬河旁,輕輕捧起一簇水,忽然開口道︰「晨晨,不如你與我一起走吧,逃離這個村子,從此再也不回來。」

司晨聞言愣了愣,邊走邊下意識道︰「可是我父親…」

猛地一拍腦袋,範言搖頭嘆息道︰「是我太過著急了,也罷,此事等過段時間再說吧。」

司晨神色微怔地看著他,靜靜站到了他身後,默然不語。

眼看著夕陽西下,天色就要晚了,二人也不再多說什麼,一路沉默地回了桃花村。

……

……

桃花村,納蘭家族祠堂。

燭光幽暗,夜空中隱約中有星光流轉,祠堂里人聲鼎沸,人們正為了某個人而激烈爭吵著。

「老祖宗重病不起,你們此刻不想著如何為老祖宗治病,卻在此商議如何欺辱一個少年,況且這個少年還是老祖宗帶回來的,你們到底居心何在?莫非這就是桃花村第一家族的心胸與魄力麼?」

說話的這人長相奇特,眼上一對宛若戲子的吊眉,體膚白皙如同女子,唇薄臉紅,面容清秀,看相貌倒與司晨與幾分相似,只見他站在大堂之中,兩只手奮力揮動著,神情激動的說著話。

一位端坐在左列次席桃木椅上的老者輕咳一聲,開口道︰「司馬,少說幾句吧,我們請你來是為老祖宗治病的,不是請你來說教的。」

司馬尋聲望去,見是納蘭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便先行一禮,接著義憤填膺道︰「德老,並非司馬多管閑事,可範言是在下看著長大的,與晨兒也是至交好友,說句心里話,在下也是把範言當做半個兒子來看待的,因此實在是見不得某些人趁著老祖宗病重之機,居然提出將範言剔出納蘭家族譜,甚至趕出桃花村的行為!」

原本笑意溫和的納蘭德頓時臉色一變,語氣有些嚴厲起來︰「司馬,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亂說,無論你方才所言是意有所指還是無心之過老夫都不再追究了,相信在座的每位長老也是如此,此行我們請你前來,是想听听你對老祖宗現在的身體狀況,有什麼看法?」

「這點請德老放心,在下一定會認真治療武王爺的,不過,至于我方才所說某些人想趕走範言的事情……」

司馬胸膛一挺,迎著納蘭德嚴肅的目光看去,正聲道︰「德老,我司馬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

納蘭德聞言微微一嘆氣,目光似是無意的瞥了眼斜對面的另一位中年人,只見那人微闔雙目,仿佛對方才所發生的事情毫無所覺的樣子,可納蘭德卻不相信他沒有听見司馬的話,只不過,听見和听進去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很顯然,那人選擇了听見卻沒听進去。

「司馬,你今年也三十有五了吧?」納蘭德沒有回答司馬的話,而是話題一轉,和司馬聊起天來。

司馬不知老者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便微微頷首道︰「前幾日剛三十五。」

老者聞言便不再說話,坐在椅子上,右手有節奏地敲打著扶手,發出輕輕的咚咚聲,臉露沉思。

「這樣吧,老夫做個主,你答應讓司晨那丫頭嫁給範言,那他便能留在我納蘭家,否則名不正言不順之下,老夫也無法幫上什麼忙。」敲打聲驀然停了下來,納蘭德充滿滄桑的瞳孔有些不自然的閃爍幾下,開口說出一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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