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鼓置在中央。錦瀾緩步走過去,眾人只听得耳畔一陣銀鈴般的聲響,這才發現,錦瀾的手腳上都帶上了鈴鐺,行走間發出悅耳的聲響。錦瀾立在鼓旁,憂愁了起來。
尋常都是在平地上畫了個圈代替鼓,如今才發現,原來鼓這麼高。若是爬上去的話,那些太沒有形象了。正憂愁間,福全大步踏了過去,向錦瀾伸出手。眾人皆是倒吸了口涼氣,雖說福全是大清國的王爺,卻也不至于這般不守禮制吧?
錦瀾寬慰一笑,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福全手上送力,錦瀾輕盈地接著這股力道躍上了鼓面,輕輕旋轉了一圈,站定。仿佛花間的精靈落在了花朵上。在場者又是一陣心驚,這個惜貴人居然沒有穿鞋,露出一雙玉足。
福全取了塤,立定。兩人相視一笑,眉眼間竟頗有默契的模樣。錦瀾輕輕用腳點著鼓面,立刻帶起了一陣節奏。福全雖然不知錦瀾要跳什麼舞,卻能僅僅憑著節奏伴上了樂聲。
渾厚的鼓聲配上荒涼的樂聲,仿佛將人帶入了塞外。錦瀾有節奏地帶上手腳上的鈴鐺,仿佛是荒涼塞外出現一道靈動的風景。腳下的鼓聲不斷,手中鈴鐺輕靈悅耳,身姿搖曳。
一支舞輕快活潑,衣袂在風中翻動。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那抹藍色。烏黑的發在空中飛揚,那雙眼楮如濃墨點染,如星辰般在烏黑的發間忽隱忽現。福全不由得看得痴了。
眾人都看得出神。輕快的節奏,和恣意瀟灑靈動的舞姿,仿佛洗淨了鉛華,解開了所有人的束縛。教人只覺如置身關外,滿天星子,耳邊有塤聲悠揚。
錦瀾踮起腳尖,一個回旋。溫妃嘴角微微牽起。錦瀾忽覺腳下一滑,一個重心不穩,竟接著滑動的勢頭,身子拋了出去。康熙眼快,卻只來得及站起身。
福全意識到不對勁,立刻飛身接過錦瀾,攬著她的腰,一個旋身落在了地上。這麼久,他終于又能離她如此近,她在他懷中,那麼輕巧福全幾乎希望時間立刻停止,如此,他便可永遠擁著她
錦瀾反應極快,一個翻身落在地上。為了掩飾,她一邊舞動,一邊繞著福全轉了兩圈。兩人笑著對視了片刻。錦瀾一個抽身,一邊舞著一邊向康熙走去。
四目相對處,情意相交。錦瀾邊舞著,清揚的聲音飄蕩在大殿之上︰「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隻。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當說到「天下歸心」四字之時,錦瀾捧起一杯酒至康熙唇邊。康熙握著錦瀾的手,笑道︰「好一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美酒佳人,良辰美景。朕必當惜之。」說著就著錦瀾的手,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席間眾人心中都頗為震動,人人心中有了計較。明鏡端坐著,只飲著杯中酒,並不言語,仿佛眼前之事與自己毫無關系。
福全神色黯然,愣神瞧著錦瀾。她的良辰美景,原來與自己無半點關聯。心中不禁長嘆,良辰美景奈何天
康熙和錦瀾對視了片刻,忽而,勤嬪笑道︰「惜貴人果真驚為天人,同王爺配合也是天衣無縫呢。若不是擊鼓傳花隨即選擇,臣妾還真真以為,惜貴人和王爺事先有商量好的。」
「勤嬪妹妹失言了。」琪貴妃也是帶著和煦的笑,輕聲叱責道︰「宮中女眷又如何同外人有牽連。想必是惜貴人同王爺心有靈犀罷。」話一出口,琪貴妃便笑著抬手扶額,「瞧臣妾,真是喝醉了,話都不會說了。」
康熙面色慢慢沉了下去。不是他想疑心,但如今,便是外人都看得出錦瀾和福全關系不同。福全並不解釋,只退回自己座位。錦瀾並未瞧出康熙面色不佳,本也想退回去。
卻听得一旁一人道︰「皇上,惜貴人此番舞蹈雖美,卻透著妖異。且女子之足只有夫君能見。又與二皇兄如此親密接觸,實在不妥。臣請皇上嚴懲惜貴人,以儆效尤。」
錦瀾吃驚地瞧著那人,卻是和墨冉差不多大的男子,身形瘦削,面上帶著堅毅。皇上掩了心下的不悅,恢復了笑意︰「常寧,此乃家宴,不必太過認真。」說完,又對錦瀾道︰「去穿上鞋子吧。」
錦瀾規矩地施禮,正欲退下。溫妃忽然起身,福身施禮︰「皇上,即便是家宴,惜貴人之行實在有違婦德。當眾與男子親昵,如此,置皇上于何地?」
只跳個舞,也能雞蛋里面被挑骨頭。錦瀾心中無奈。原本好好的心情,全被攪亂了。康熙有心偏袒錦瀾,便瞧著明鏡,指望他能為自家女兒說幾句話。頓了片刻,明鏡卻端然坐著,毫無表示。
這時,一只不言語的溫如忽然出了聲︰「臣妾並不這麼看。」溫妃剛欲訓斥,康熙卻出了聲︰「烏雅常在有何見解?」
溫如起身,恭謹答道︰「回皇上,臣妾覺得,惜貴人之所以與王爺有如此行徑,並非出于本意,而是意外。」
溫妃心中一緊。溫如繼續道︰「惜貴人之舞雖新奇,卻也有跡可循。在惜貴人落地之前,應是一個回旋折腰之姿。卻在半途落下,想必是鼓面有蹊蹺。」
琪貴妃瞪了溫妃一眼,知道她又是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件事,她本想在錦瀾和康熙間做個芥蒂也就算了,卻被這些個冒進之人給生生破壞了
康熙面色一沉,瞧著鼓面,不做聲。錦瀾退後了一步,拜道︰「皇上,烏雅常在話對了一半。臣妾與王爺之間確實無意。但卻不是鼓的問題,而是臣妾舞技不佳,這才失足。」錦瀾忽然含了淚,泫然欲泣,「臣妾方才心中也頗為驚嚇,幸得王爺出手相助,實在感激不盡。但御前表演,臣妾不敢有失。見著這過失也未被看出,便懷著僥幸未嚴明。請皇上責罰。」
琪貴妃和溫妃都沒料到錦瀾會來此一招,她竟將責任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康熙心疼不已,連忙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惜貴人御前表演甚得朕心,又何錯之有。」康熙頓了頓,又掃了溫妃和勤嬪一眼,言語中意味深長︰「宮中這捕風捉影之風不可長啊」
溫妃和勤嬪都面色一紅,垂了頭,心下不安。琪貴妃也捏緊了拳頭,好一招以退為進。錦瀾這麼做,絲毫不會影響她在康熙心中地位,反而教心疼憐惜。而溫妃在鼓邊涂油這樣的小伎倆,康熙又豈能識不透,只是不想撕破臉。錦瀾承擔下過錯,也是在為康熙解決一大難題,如此識大體,怕是又添了分敬重吧
此事總算告一段落,錦瀾下去換衣衫,也就此辭去。福全也借酒醉,離了宴席。錦瀾只穿上了鞋子,並不急著回宮,而是在御花園閑庭信步。大好的時光,良辰美景,卻用來勾心斗角,未免辜負。
福全出了門,卻見一個碧色身影一閃而過,便追了過去。兩人一直行至杏花之下,這才停了足。碧衣女子轉過頭,笑盈盈瞧著福全。人比花嬌,福全也不由得有些沉醉。
「原來王爺還記得奴婢?」蘇錦良似嗔似怨。
福全攤開手,一張紙團在手心展開︰「佳人有約,豈敢辜負。」
蘇錦良笑道︰「大殿上那麼多人,墨冉居然也敢如此明目張膽。」
「但為情故,雖死不悔罷。」福全依舊是笑著,想起那個如沐春風的男子。蘇錦良紅了臉,小聲辯解︰「墨冉待我如大哥一般」福全眼神一黯,在她心中,他也是如大哥般吧
「近日在宮中可好?」福全上前一步,攬住了蘇錦良的腰肢。盈盈一握,縴巧圓潤。
「王爺是問奴婢還是問姐姐?」蘇錦良調皮地笑著看著福全。
「你說呢?」福全輕輕點了點蘇錦良的鼻子,「就愛吃醋。」
蘇錦良福身︰「奴婢不敢。」可面上絲毫沒有不敢的意思,只瞧著福全,一雙眼中情意滿滿︰「王爺也知,姐姐好,奴婢便好。只是最近」蘇錦良說著,眼中透出擔憂,「姐姐先前好像在御花園落了水。姐姐說是失足,可瞧著紫陌姑姑緊張的樣子,想必其中有些緣由。」
福全暗暗捏緊了拳頭,卻帶著溫和的笑︰「錦兒,不用擔心。你姐姐有皇上寵著,不會有事的。倒是你,更教本王擔心。」說著攬緊蘇錦良,輕輕在她額頭啄了一下。
蘇錦良輕輕捶了下福全的胸口,嬌嗔︰「王爺」說著伏在福全的胸口。福全攬著懷中人,眼中的柔情蜜意,卻漸漸消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