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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時節,宮人紛紛忙碌了起來。孝莊太皇太後的大壽,是宮中一等一的大事。彼時,王侯公卿,達官顯貴皆會來祝壽。蒙古,準葛爾等也會派使臣來慶賀。
忙忙碌碌之中,錦瀾似乎已經被遺忘在景仁宮這個角落之中。朱方旦上次帶來的食物,原本五人分,只夠一個星期。但錦瀾一人吃起來,卻足足撐了半月有余。而墨冉又偷偷給錦瀾帶了不少吃穿用度,錦瀾倒也活得逍遙。
宮人幾乎都不記得有錦瀾這麼個人存在,守衛自然也松懈了許多。溫如有時還會冒險來偷偷探望一下。而墨冉則干脆,日日來陪錦瀾下棋聊天。錦瀾原本對這個哥哥只是信任有加,但多日相處,竟也漸漸培養起兄妹情誼來。
錦瀾不會下象棋,便只慢慢學著。墨冉有心,在那株海棠樹樁上刻了一個棋盤,兩人便各執一子,坐在兩邊下棋,間或閑聊幾句。更多的時候,是一言不發。錦瀾如今愈發地沉默寡言,墨冉即便是有心引她多說說話,也是無能為力。也只有在提及她那些朋友的時候,才會稍稍多說幾句。
「近日良貴人如何?」錦瀾一邊思量著下一步棋,一邊隨口問道。
墨冉猶豫了片刻,似是下定了決心般,道︰「良貴人今早得罪了勤嬪,被罰了。」
「勤嬪?」錦瀾冷笑了一聲,「此人不過依附溫妃。我這件事雖是她和溫妃鬧出來的,但挑起此事的,卻是榮嬪。得罪勤嬪也無關緊要。只要皇上對錦良還有心便可。」雖是同外界不同音訊,但錦瀾心境卻一片清明。
「妹妹,皇上何曾對良貴人上心。不過一來賭氣,而來氣你而已。」
錦瀾搖了搖頭,落下一子︰「我與他之間,再無情意可言了。」良久,錦瀾嘆了口氣,「只是長期如此下去,對哥哥你的前途也頗為不利。」
墨冉伸手揉了揉錦瀾的頭︰「哥不怕,若你一世被關在此處,哥哥便陪你一世。」難得的,錦瀾露出一絲笑意,「我知道哥哥待我好,可我也不想長久這樣下去。胤禛還小,我不能讓他有我這樣一個丟臉的額娘。」
「你可有法子?」
錦瀾沉吟了片刻,忽然浮起一絲嫵媚的笑容,微微傾身,吐氣若蘭,媚眼如絲︰「哥哥,不談其它,只說容貌。是否足以讓男人死心塌地,別無他求?」
墨冉低頭,不敢去看錦瀾。不知什麼時候起,這個妹妹竟出落得如此傾國傾城,以往她大喇喇的性子掩著,也不覺得。如今她媚態十足,舉手投足間都教人沉醉,不能自持。
「是。但以色事人,終究不能長久。」
「我只想解了眼下之困。」錦瀾斂了神色,認真道,「我實在不自信,是否我真的單單能憑容貌,便迷住康熙。畢竟他不是那種之人。」
墨冉忽然將手中的棋子丟進棋盒中,撫掌笑道︰「此事妹妹倒是可以放心,只要是個男人,大抵過不了美人關。妹妹若真要利用自己的容貌,哥哥也可助你一二。即便是一計不成,情況也不會更差了。」
太皇太後生辰之日很快到來。一早,闔宮妃嬪便早早打扮了起來。爭奇斗妍自然是少不了,更重要的是,本家之人也會來,眾妃嬪也想在外人面前給自家人長長臉。
于是,當晚,兩排紅燈籠將宴席照得明亮如白晝。人人面上都帶著喜色一般。康熙端坐席上,並沒派人去接錦瀾。若太皇太後不提,他便想直接對付過去。
葛爾丹帶著烏葉清平早已入席,卻不見康熙身邊那個小宮女伺候著,心中不禁失望。身後,烏葉清平也露出失望的神色。本以為可以見到那個聰明活潑的姐姐,可如今瞧來,那個姐姐很可能已經被放出宮嫁人了。
席間歌舞升平,康熙同周旋于各國使臣之間,如魚得水,揮灑自如。眾人紛紛想太皇太後表達祝賀之意。太皇太後笑著同眾人飲了酒,再瞧向烏蘭台將軍,笑道︰「烏蘭台將軍為我大清立下汗馬功勞,哀家要敬將軍一杯。」
明鏡忽然有一剎那失神,旋即笑著舉杯,躬身道︰「多謝太皇太後關懷。」說罷飲了酒,卻半句不提錦瀾之事。
太皇太後四處瞧了瞧,忽而道︰「對了,怎麼不見瀾兒?這丫頭一定又是顧著打扮忘記了。皇上遣人催催吧,別太縱著她了。」太皇太後說得如此自然,仿佛錦瀾還是康熙的寵妃,從未受過任何處分一般。
康熙無奈,只得讓容若去接錦瀾來。容若匆匆而去,許久不見,也頗為想念。一如夢溪閣,卻見黑燈黑火。看來宮中傳聞是真的,內務府竟然克扣月例自此,連蠟燭都不給。向來,錦瀾的日子也不好過吧。容若向來是當錦瀾妹妹一般看待,如今瞧著她受苦,心中不免也有些難受。
「小主,皇上請您過去。」
連喚了兩聲,終于見到一個身影從屋內出來。雲朵閉月,容若看不真切,只松了口氣,笑道︰「錦瀾,宮宴已經開始多時了,快走吧。」
「納蘭大哥。」
容若忽然听得一聲輕喚,抬頭看去。月從烏雲後探出頭,這也正是錦瀾給容若的感覺。仿佛是明月從烏雲中緩緩露面,清輝耀目。剎那間,容若有些失神。錦瀾一襲藍衣,烏黑的長發披散著,只額間綴了塊藍玉。可這不施脂粉的美,卻讓她仿若謫仙一般。
容若有些哽咽,他如此聰明之人,又如何不懂錦瀾的心思。那份她視若珍寶的感情,想來也真是棄了。有那麼一瞬,容若有些慶幸,慶幸他和發妻早早分離。若真有這樣一日,倒不如早早分離了。至少,彼時,他們都是相愛的。
「錦瀾,你瘦了。」
「不要緊,暫時的。」錦瀾面上沒有絲毫表情,那樣的冷艷,仿佛冰山一般。那個往日調皮活潑,雙眸如澗水般的少女,終究是成了如今雙目漆黑,深不見底的女人。
闔宮宴飲,自是言笑晏晏。溫妃等人面色卻不好,悶著頭飲酒。不過,轉念一想,錦瀾如今這樣,幾乎是爛泥扶不上牆了,也無可畏懼。
忽然,熱鬧的宮宴靜了下來。康熙抬起頭,卻見黑暗之中慢慢走出一人來。紅光高照,一襲藍衣微微泛著光,額間的玉石也發出淡雅的光。漆黑的發絲被風輕輕帶起,衣袂蹁躚。來人恍若不是凡塵之人,像是九天之下緩緩而落,每一步皆輕盈飄逸。
可當他們的目光轉到來人的面上,卻不由得都覺得,所謂珠玉華服,接不過是她的裝飾,甚而可有可無。有這樣一張臉,還要裝飾做什麼?
康熙手中的酒杯舉在空中,卻忘了飲。錦瀾微微屈膝,面上冰冷如寒玉,偏偏行動舉止卻都透著勾魂攝魄。在座無不是屏氣凝神,仿佛怕呼吸過重,嚇走了仙女一般。
「臣妾拜見皇上,太皇太後,願皇上,太皇太後萬福金安。」
孝莊回過神,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面上卻慈愛道︰「瀾兒又遲了,來哀家身邊,哀家今兒可要罰你多飲幾杯。」
「臣妾來遲,太皇太後自當責罰。可臣妾不勝酒力,太皇太後可別為難臣妾才好。」眼中似嬌似嗔,眾人一時都看得呆了,若那樣的目光看著自己,定然是骨頭都酥軟了。明鏡卻埋頭飲著酒,仿佛那上面坐著的,並不是自己的女兒
太皇太後握著錦瀾只剩一把骨頭的胳膊,一陣心疼,卻只能忍了,笑著道︰「好好好,哀家疼你。喝了這杯便可。」錦瀾笑著舉杯,一只衣袖遮擋,仰頭而盡。若別人做此動作,或是豪邁,或是粗魯。但錦瀾這番舉動,卻別有一種女人味兒。
錦瀾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直至葛爾丹的時候,微微一愣。又見烏葉清平立著,嘴角微微牽起。仿佛冰山消融一般。但也是轉瞬即逝。被她的目光掃過的人,只覺得身子一陣酥軟。如此溫柔鄉,即便是英雄冢,他們也認了。
從錦瀾出來開始,康熙的目光便一直有意無意地掃過她。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入了眼中。雖是妖嬈嫵媚,卻又如冰山一般,若即若離。但當她的目光轉向烏葉清平之時,竟然露出一絲柔情。康熙不禁微微鎖眉,只覺酒里都透著酸味。
忽然,錦瀾的目光定定地停住了。太皇太後順著她的目光瞧去,卻見溫如抱著胤禛坐著。四阿哥出聲未幾,便被硬生生從她身邊奪走。這種痛楚,她這個做額娘的自然很能體會。知道錦瀾心中牽掛,太皇太後默默暗了暗錦瀾的手,示意她不要沖動。錦瀾斂了神色,忽而笑著起身道︰「太皇太後壽辰,瀾兒身無長物,禮物簡陋,只望搏太皇太後一笑。」說著輕輕擊掌。
剎那間,無數孔明燈在夢溪閣的方向升起。紅的,藍的,紫的,五顏六色,在夜空之中,仿佛五彩的星星,奪目耀眼。眾人都不由贊嘆著,這心思頗為巧妙。
錦瀾笑道︰「瀾兒在孔明燈上為太皇太後抄下了《蘭華經》,只願上蒼能看到,保佑太皇太後福澤綿延。」話音剛落,忽然,一朵朵絢爛的煙花自孔明燈中綻開。無數孔明燈在空中綻放,漸漸形成了一行字︰「萬壽無疆」
太皇太後眉開眼笑,將錦瀾攬進懷中︰「惜嬪甚得哀家心意。」在座的妃嬪皆是一愣,溫妃剛想出言提醒。卻听得康熙笑道︰「惜嬪心思如此奇巧,使的皇祖母展顏。朕要重重有賞」說罷,頓了頓,「封惜嬪為妃,賜封號為錦。」
錦瀾雖然意外,面上卻無多少波瀾。只起身,聲音冷淡︰「臣妾謝皇上隆恩。」一旁的蘇錦良和溫如欣慰地相視一笑。
康熙和錦瀾抬起頭,兩人相視。同樣漆黑的眼眸,看不清兩人所思所想,那樣的表情,竟如出一轍。孝莊心下暗暗嘆著氣,只怕,後宮又將不得安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