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如此,這是帝**人在兵棋推演過程中最喜歡說的一句話。那些復雜的勝負關系計算公式復雜到除了負責計算的參謀外任何智力正常的指揮官都不會把它放到心上。所以當這些指揮官看到自己的精銳重裝騎士被對手一群剛征召的預備役步兵秒殺時,他們往往捏住負責計算的參謀脖子怒吼著要求給一個解釋,而那些或許已經被復雜公式逼瘋的參謀們則會鎮定地回答他這句推演中最常出現的名言︰「長官,一切都是規則如此。」
兵棋推演永遠不可能模擬真正的戰爭,有很多微妙的東西在兵棋推演中體現不出來因為作戰的是人,而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復雜最難以推斷的生物。但是復雜的計算公式和詳盡的推演手冊可以讓兵棋推演給決策者一個很好的建議,雖然也僅僅就是建議而已。
「我記得你當初在居魯士軍校學的是炮兵科吧,」萊因哈特手摁在沙盤上︰「整天計算各種數據不覺得煩嗎?」
「當時選炮兵科是因為炮兵科的薪酬比較高,」索斯手中的綠色小旗分成兩部分,代表一千人的小旗飛速向萊因哈特輕裝步兵的身後插去。
「是比較高,」腓特烈仔細地看著兩人在沙盤上較量︰「我記得至少比步兵軍官高上一成吧。」
「而且比較安全,」索斯毫不顧忌地說︰「距離戰線較遠,而且又不用沖鋒陷陣。」
「你就是喜歡開玩笑,」萊因哈特笑著說,他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輕裝步兵已經陷入危局。
「未來的戰場屬于炮兵,」索斯把剩下的部隊繼續退回德爾尼堡城區防守︰「一門大炮在戰場上勝過十個聚能法師。」
「法師做到的事情遠比大炮要多得多。」腓特烈搖搖頭︰「不過在破壞力上一個低階的聚能系法師的確不能勝過一門大炮,但是高階法師就不一樣了。」
「高階法師那種珍稀動物我們在戰場上根本就找不到,」萊因哈特略帶嘲諷地說︰「他們都躲在符文島溫暖的法師塔里進行神秘的研究,戰場上的主旋律永遠是鋼鐵與鮮血之間的直接對話。」
「不管什麼對話,我的老朋友。」索斯手中的綠色小旗已經穩穩的插在萊因哈特輕裝步兵的身後︰「你都要輸掉這場兵棋推演了。」
「事物往往都具有令人難以預料的雙重性,」萊因哈特絲毫不感到意外地說︰「你或許很快就發現你的優勢或許就是最大的劣勢。」
萊因哈特把手中的兵力再次調動,重裝步兵一改開戰之後小腳婆娘似的慵懶模樣全速南下,精銳的騎兵部隊反方向抄向索斯援軍後路。這一次萊因哈特可是把手中所有的輕重騎兵五百多人全部投向戰場,一下子就割斷了索斯援軍的後路。
「這是什麼意思?」腓特烈驚奇地說︰「現在調重步兵南下,那輕裝步兵前面不是白拼命了。」
「不白白拼命,」萊因哈特志得意滿地解釋說︰「如果我一開始全師攻擊卡普亞防線,那麼索斯自然也會把他手里的所有力量都派到卡普亞一線和我進行主力決戰。」
「到時候你遇到的就不僅僅是卡普亞一線的守軍和來自德爾尼堡的一千援軍,」腓特烈此時很好的扮演了一個司令旁邊拍馬屁的參謀形象︰「而是索斯手下三條防線上的全部守軍和德爾尼堡駐軍中的全部力量。」
「也不能這麼說,」索斯解釋道︰「就算一開始萊因哈特不分兵而是全軍攻擊我的任意一條防線,我也不可能把另外兩條防線的絕大多數士兵抽走,除了外層防御圈內的五千帝國士兵,在德爾尼堡的外面還有無數帝國士兵虎視眈眈。我不可能放棄外線防守。」
萊因哈特的戰術無疑是成功的,他的騎兵把索斯的一千援軍和德爾尼堡分隔開來,索斯的一千人前方是萊因哈特的輕步兵,後方是萊茵哈特的騎兵,而側翼則受到萊因哈特重裝步兵集團的威脅。索斯這一千人從沙盤上消失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現在索斯唯一能祈禱的就是在結束戰斗後在陣亡數字上能夠和萊因哈特的帝**取得一個不錯的交換比。
「那麼,」腓特烈斟酌一下語氣︰「我是不是可以宣布帝**勝利了。」
「為時尚早,殿下。」萊因哈特說︰「讓我和格魯曼爵士把這場推演徹底完成在下推論也不遲。」
「不必,」索斯整整衣服說︰「帝國取得勝利已經是板上釘釘,我手中的兵力還有不少,但是分散在各個防線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突破五百名騎兵組成的封鎖線。」
萊因哈特的戰術其實很簡單,他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分兵,他一直都選擇卡普亞行省的方向為主攻方向。德爾尼堡通往符騰堡的路旁有不少生長了很久的茂密樹林,那些是步兵對抗騎兵最好的掩護。舍爾河上不僅有德爾尼堡最堅固的堡壘,那條大河的水深到可以讓德爾尼堡的炮艦駛進舍爾河為他們的步兵助陣。卡普亞方向是一片廣闊的平原,道路兩旁都是些農田。萊因哈特對索斯最大的優勢就是他手上有一支久經戰陣的精銳騎兵,卡普亞方向的平原就是騎兵縱橫馳騁的最佳地點。
輕裝步兵無論是攻城還是野戰的戰斗力都不如重裝步兵強,在補給有限的情況下吃飯的嘴當然是越少越好,所以萊因哈特一開始就打算犧牲這支部隊為整個戰役的勝利奠定基石。他在開始就讓這支部隊不計傷亡的猛攻防線一是為了縮短打通補給線的時間,二也是為了吸引索斯派出德爾尼堡城區的守衛部隊。萊因哈特也很清楚如果他的全部主力出現在卡普亞方向會發生什麼,索斯一定會抽調另外兩條防線上的一部分兵力會同德爾尼堡城區派出的主力部隊在野外和他尋機決戰。
索斯心中打著德爾尼堡指揮官心中同樣打著的小算盤,他只要受夠五天自然就會取得勝利,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來一場血腥的混戰打到雙方都無力發動進攻。一旦萊因哈特的部隊受到重大傷亡,缺少補給品的帝國人也就絕不可能再有能力向德爾尼堡的任何一條防線發動進攻了。戰略上的僵持就等于充足的時間,而時間在這次戰役中就意味著德爾尼堡方面的勝利。就算雙方都付出巨大的代價,甚至德爾尼堡方面付出的代價遠勝帝國方面,只要雙方在戰略上停下來如同負傷的野獸一般一邊警惕著對方一邊舌忝舐傷口,那麼過不了多久德爾尼堡就會得到另一只野獸的幫助。這一只名為高盧的野獸可是和帝國同一重量級別的巨獸,那時帝國自然就會向上一場漫長戰爭中一樣無奈的縮回去。
敵人所希望的就應該是我們所避免的,索斯想打一場血腥的會戰,那麼萊因哈特就要避免在這樣的會戰發生。萊因哈特希望和索斯打一場會戰,因為他在兵力上佔優勢,即使雙方的戰損比為一比一他也會在戰略上贏得更多的優勢。可他不希望這場會戰讓他陷入無力進攻的窘境,因為那就意味著失敗,所以他要讓索斯手中的兵力根本不足以雄厚到和他硬踫硬的打一場會戰。所以他把自己的騎兵和重裝步兵派到注定不是主攻方向的符騰堡方向,為的就是把索斯的防守部隊牢牢拴在防線上。
面對萊因哈特手下最強的戰力集群,索斯自然不敢松懈符騰堡方向的防守。同樣他也不敢讓舍爾河方向的守軍有所行動,天知道萊因哈特會不會把自己手里的兵力突然集結起來,卡普亞方向的輕步兵北上,符騰堡方向的重步兵和騎兵南下。五千帝國一線正規軍爆發出的戰斗持續力很有可能一下子突破德爾尼堡人的防線,索斯絕不會拿整條防線的安危去冒險。這樣萊因哈特就把索斯兩條防線上的兵力牢牢拴住。
同樣為了防止萊因哈特手中的五千大軍翻頭去攻擊德爾尼堡城區,所以索斯駐扎在德爾尼堡城區的部隊絕不能輕動,況且在實際情況中就算是德爾尼堡方面的指揮官打算派出自己手中的主力部隊出城決戰,那些高坐在上的議員們也不會有足夠的勇氣去批準指揮官的計劃。就這樣無形之中又困住了德爾尼堡軍的不少軍隊,所以萊因哈特這一步不僅保存了自己的力量同時還壓著德爾尼堡方面三條戰線上的部隊不敢輕舉妄動。
等到萊因哈特手下的帝國輕步兵損傷大半而卡普亞方向的德爾尼堡守軍又岌岌可危,索斯自然會派出援軍,可如何讓這些援軍安心的遠離德爾尼堡城區毫無掩護的走在通往卡普亞方向
的廣闊平原上呢?萊因哈特派出了他手下的重騎兵,看上去索斯雖然留著後手讓萊茵哈特的重騎兵吃了個小虧,但是萊因哈特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或許是萊因哈特手下重步兵的長時間滑水讓索斯忘記了這支戰場上戰力最強的野戰兵團,或許是索斯一次漂亮的步兵反擊騎兵的好戲讓他信心爆棚忘記了萊因哈特手下的騎兵總量是五百人而不是僅僅兩百重騎,總而言之索斯手下的一千步兵就這樣茫然的走上了毫無遮攔的平原大道。在他們所支援的前方堡壘之前是雖然受到重創進攻無力但固守有余的帝國輕裝步兵,後方時突然出現的帝國重騎集團,而他們的側翼不久之後就會出現帝國重裝步兵的身影。他們無疑將迎來自己最悲慘的命運,唯一不能確定的是在他們被消滅前能把多少帝國人一同帶下地獄,但這個數字肯定不會太多。
雖然兵棋推演到此為止,索斯選擇了放棄,萊因哈特自然而然的獲得了勝利,但是將來能放生的事情我們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失去了會戰能力的德爾尼堡城區守軍會像烏龜一樣縮在城區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萊因哈特手中的騎兵自然在戰場上佔盡優勢,雖然騎兵的血肉之軀無法撼動堅固的堡壘,但是他們完完全全有能力封堵住堡壘中敵人的任何行動。無論是舍爾河還是符騰堡防線上的一兵一卒要想支援卡普亞方向的袍澤都要被這支騎兵攔截,可以說在索斯派出的一千援兵被帝國方面擊敗後整個德爾尼堡戰場就已經分出了勝負。萊因哈特利用手頭剩余的輕步兵和重步兵推下卡普亞防線上剩下的幾個碉堡絕對是輕松加愉快,更何況守軍在得知自己援軍已經被消滅之後斗志也絕對會煙消雲散。帝國方面確定無疑的獲得了這次兵棋推演的完全勝利。
啪啪啪,腓特烈略顯激動地拍著手掌︰「吾原本對德爾尼堡的局勢頗為擔憂,經過這次推演以後吾對萊因哈特卿的軍事指揮能力十分有信心。德爾尼堡現在絕對已經在帝國版圖之上了。此番功成,吾一定為諸卿申請勛章,還要給諸位加封一塊封地。」
萊因哈特略帶得意地微鞠一躬,而索斯也毫無尷尬的鞠躬示意。
腓特烈身為皇子,他受到的教育自然讓他有辦法對付眼前的尷尬局面︰「吾對格魯曼卿的統籌能力也是十分贊譽,格魯曼卿不僅在情報參謀上令人贊賞,想不到在兵事上也頗有建樹,關于籌集款項的各類事宜,吾就拜托格魯曼卿了。」說完帝國皇子低下頭顱表示拜托。
皇子表示的如此,索斯出了心中苦笑表面功夫也毫不遜色,左腳啪的一踫右腳︰「敢不為殿下效死。」
「此次推演如此成功,」腓特烈看看自己身旁的兩名出身名門的所謂「精英」,他忽然感覺有此等臂助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也並非高不可攀︰「我一定要設宴款待兩位我們居魯士的英才。」
「殿下大可不必。」
「臣愧不敢領。」
「不比推辭,這也是吾的一點心意。」
「那就叨擾殿下了。」
「精靈語有句古話是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又要麻煩殿下了。」
哈哈哈,眾皆歡悅,皇子殿下尤其高興。
于是一場除了食物富含豐富營養外毫無影響的晚宴就這樣開始,同時也很快結束了。
最後索斯和萊因哈特辭謝了腓特烈留宿的邀請,兩人一同坐著索斯的馬車打道回府。在索斯裝潢豪奢的車廂里,萊因哈特一邊把玩著索斯藏在車廂里的狹長刺劍一邊帶著深意的看著索斯,仿佛格魯曼爵士的臉上有一張令人困惑的迷宮圖。
車廂內氣氛有些尷尬,一直沉默的索斯忽然開口說︰「法拉親王的那瓶酒真不錯。」
「是很不錯。」
「到底叫什麼名字來著,回頭讓老赫爾墨斯去給我弄兩瓶。」
「普多非,很貴的,不過你應該喝得起。我這個光憑薪餉過生活的傻大兵就不一定了。」
「瞧你說的,有我喝的就有你喝的,而且我有個不錯的生意伙伴是酒商,他跟我說過這些所謂的名酒實際上未必值錢,只不過是那些闊佬和貴族需要讓它值錢而已。」
「嗯,說好將來你請我喝這普多非酒,你可不要耍滑頭。」
「沒問題。」
沉默再次淹沒了這並不狹小的車廂,交談的兩人忽然沒有了繼續交談的意思。
時間有時候讓你覺得它跑的飛快,有時又讓你感覺它如同個懶婆娘一般寸步不移。索斯不清楚他和萊因哈特為什麼忽然都不說話,或許兩個人有某種隱藏的默契。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當沉默持續一會之後首先開口的為什麼也往往是萊因哈特,或許也是因為兩個人有某種隱藏的默契。
萊因哈特忽然放下那柄裝飾華美的薔薇刺劍開口問道︰「你很想借錢給腓特烈那個繡花枕頭嗎?」
「啊?」
「以至于你為了能夠堅定他收復德爾尼堡的信心甚至在兵棋推演中故意輸給我。」
「可不是……」
「不必掩飾什麼,你我心知肚明。」
索斯看了一眼萊因哈特,萊因哈特那雙幽深的藍眼楮似乎要看穿他最後那點隱藏。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有故意在兵棋推演中故意輸給你,帝國會肯定勝利的。」
「帝國肯定會勝利,但不會是以那種方式,當我的騎兵截斷你援軍後路的時候你那兩百多輕騎在哪里?」
「哦,我沒……」
「當我重裝步兵出現在你援軍的側翼,決戰態勢已經明朗,你的各路援軍呢?憑著你在其他防線的力量完全可以再加上德爾尼堡市區的力量湊出一支部隊再拼一把,或許你來上一場內外開花就能拖到五天以後。」
「兵棋推演和戰爭一樣沒有如果,」索斯手扶在朱紅的座椅上平靜地說︰「我當時選擇放棄,所以就輸了,所以輸的很正常,軍校的教參里不就明確指出指揮官最不能犯的錯誤就是意志不堅定嗎?」
萊因哈特忽然話鋒一轉︰「你很想借錢給腓特烈,你是想撈一筆,還是有什麼別的打算?」
「我只不過是為帝國奉獻一點自己的力量而已,你可別把我想得太壞。」
萊因哈特身子往前微微一探貼近索斯耳邊說︰「我們都能看出來那位殿下不僅志大才疏而且缺乏決斷力易受他人影響,如果你是想從這個冤大頭身上撈一筆那麼我還能理解,如果你想影響或者控制他,我的兄弟,你知道他面臨的對手是什麼樣的人嗎?皇長子和那位約瑟夫都不是易于之輩,你的麻煩會很大。」
忽然馬車停了,車廂的門忽然從外面打開,老赫爾墨斯蒼白的老臉從夜色中伸了進來。
「格魯曼先生,您讓我邀請的人等您半天了,我剛得到您離開殿下府上就要了輛車來通知您。」
「我知道了,讓這輛車先把萊因哈特將軍送回去,我做你那輛車回家找那個人。」
索斯揮了揮手示意老管家退下。
「我去你家,」萊因哈特固執地說︰「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談。」
赫爾墨斯微微苦笑道︰「那個人沒有在家,他堅持在那輛馬車上等您。」
索斯皺眉道「就在你那輛馬車?」
萊因哈特也皺眉道︰「到底是誰?」
索斯把老管家拉進車廂︰「帶萊因哈特先生去家里,我們有很多話要說,而且把萊因哈特先生上回住的房間整理出來,他要住很長時間。」
索斯又轉身拍拍萊茵哈特的肩膀︰「我要見一個所謂的公會首領,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講,去我家等我吧,獅子。」
索斯緊緊身上的大衣走出車廂,剛要踏入濃濃的夜色忽然扭頭對車里的萊因哈特說︰「無論如何,我都是對帝國忠誠的。」說完,他走進了德爾尼堡寒冷的夜里。
忠誠嗎?萊因哈特呢喃一聲,他拍拍老赫爾墨斯的肩膀道︰「走吧,老先生,到了府上讓廚子給我炸點小丸子吃吃。」
兩輛馬車分向而馳,駛向不同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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