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遠東「公關」（中）
天色難得放晴，雖只是初春，卻也有了一絲溫暖。天空中漂浮著幾片白雲，時卷時舒，變化無端。那逶迤亮麗的汀江則如同一條玉絲帶，彎彎曲曲地劃過大地。在一個幾字急彎的北部，繁衍出來的就是朗柳市區，而幾字中間，則是興陵鎮。遠東稀金的位置，卻在幾字最後那一勾之處，屬于江北。
汀江大堤上，前後五輛轎車保持著車速和車距一溜兒駛過，鼎清區委副支書蕭宸的黑色桑塔納轎車正在車隊最中間。
年後，區委辦再一次在蕭宸面前提出了為他換車的建議，但不出意外的，這個建議再一次被蕭宸駁回。
車從大堤上斜斜地開了下去，遠東稀金的大門早已打開。
皮望業老遠的看著堤上開來了幾輛轎車，就知道是蕭支書到了，連忙轉過頭，對一干公司干部做最後的吩咐道︰「一定要注意說話，要明白困難只是暫時的，要對重新搞活企業有信心！」
眾人面色多種多樣，但還是應了。
這時，蕭宸車隊打頭的那輛經委主任郭開明的桑塔納已經第一個開了進來，皮望業立即帶人上前迎了過去。
今天隨同蕭宸一起前來的，有分管工業的副區長張洋、區委辦副主任孫文淵和黃睿、區經委主任郭開明、經開區主任羅榮清等領導同志，以及區委宣傳部的工作人員。
要說今天來的這群人，此時此刻也是心中感慨。原來經委年輕的羅榮清副主任因為被蕭支書看重，這才兩個多月，就已經連跳兩次，從經委排名最後的副主任跳到常務副主任，再跳到經開區干正職飛快完成從副科到正科的轉變，把這個基層干部升遷的大門檻一下子就拋在了身後。這兩天羅榮清有時候自己都覺得像做夢，這麼容易就升了？
經委新任常務副主任歐陽東比羅榮清還興奮，他深深地為那天把徐菲派去蕭宸車上這一英明舉措感到驕傲，若不是這一正確無比的舉動，自己豈不是還在宣傳部干那個該死的辦公室主任？整天都是為那麼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操心，難怪連某些功能都嚴重下降，連老婆都不滿了。現在可就好了，有蕭支書一句話，一下子就把他調到經委這個實權部門干副主任，而且還是常務的！這可真是一招妙，招招先，時來運轉就在此時了。
今天還有一個格外高興的，就是宣傳部的徐菲同志了。她自從年前跟蕭支書坐了一次車，尤其是蕭支書親自送她在單位門口下車之後，胡明部長就很少在她面前說以前那些「怪話」了，只是當時胡明部長一見到她就板著臉，還是讓她心里有些忐忑，而這次過年回來，她卻驚訝的發現，胡明部長又「和藹親切」起來了，而同時卻沒有了之前那色迷迷的眼神，這讓她歡喜中又有些奇怪，蕭支書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皮望業領著一群干部過來跟蕭宸和一眾領導握手，蕭宸淡淡地跟他們握了一握，到皮望業介紹「這是生產科長李利偉」的時候，蕭宸很難得地笑了起來︰「李利偉同志，我們又見面了。」
李利偉跟蕭宸握了握手，听蕭宸這麼說，清瘦的臉上就有些尷尬︰「蕭支書，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蕭宸擺擺手，笑著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各交各的就是。」
李利偉就有些尷尬的點點頭，不過這下雖然還是有些尷尬，比剛才卻是好得多了。
皮望業這時卻是暗自心驚起來，李利偉這個家伙，竟然認識蕭支書，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難道是這小子見產品質量出了麻煩，擔心出事，所以走了蕭支書的門路？可是也不對呀，他一個沒門沒路的愣頭青，怎麼可能找得到蕭支書這座大神的碼頭？
不管皮望業心里怎麼琢磨，但他總還是感覺到今天這情況有些古怪，心里暗暗想︰看來這次貨被拒收的事情不能只朝李利偉一個人腦袋上栽了，要不然蕭支書萬一要保他，老子豈不是自找麻煩？嗯，那栽給誰呢……
一番體制內上級視察下級所必須的寒暄完了之後，皮望業就打算請領導們到大會議室听他匯報工作。但蕭宸卻擺擺手︰「先不開會，先去你們廠區車間看看。」
皮望業就有些無奈，上次他見過蕭宸之後就覺得，蕭支書這個人，說話辦事很愛故意打亂次序或者省略掉某些步驟和程序，搞得下面的人有些忙亂。
其實蕭宸卻是在按照經驗之談來干的。做領導的，如果想要真檢查，那就要先看現場，再听匯報；先看點，再了解面上的情況；先暗訪群眾，再會見領導。當然，如果只是敷衍一下了事的檢查，那就無所謂了，按照正常程序走就行。
眾人于是便來到生產區。遠東公司的生產區單獨處于公司西面一塊，有鐵門、圍牆將之與其他區域分開。蕭宸等人一進去，就聞到很重化學產品的味道，區委辦的孫文淵副主任立即皺眉問道︰「這麼重的氣味，有沒有毒害？這麼多領導在呢！」
皮望業一愣，有些支吾︰「這個，因該……沒有吧。」他說著，就轉頭看了看李利偉。
李利偉忙上前一步道︰「蕭支書、張區長、各位領導，這里的味道是不大好聞，化學產品這一類的東西產生的氣味，多少都會有一點副作用，不過我們這個產品的副作用非常小，只要帶上口罩就行。」他說完，看見蕭宸點了點頭，又朝里面望去，就知道蕭宸這是決定進去看看的了。
李利偉就轉過頭，朝他身邊一名辦事員道︰「小劉，快去把給領導們準備的口罩拿過來。」
那小劉自熱立刻就去了，很快便將一大疊口罩拿了過來。蕭宸拿了口罩帶上，忽然笑了笑︰「說起來有些慚愧啊，你們生產的這個 酸鋯，究竟是做什麼用的？是陶瓷是吧？」蕭宸化學水平一般，這東西還真不大明白。而他所看到的關于遠東稀金的材料，又多半是以財報和其他文件為主，很少有技術說明。想來下面的人可能也覺得技術說明就算交上去估計也沒有哪個領導看得懂。
皮望業忙點頭道︰「對對對，蕭支書說得是，這個 酸鋯就是陶瓷用。」
蕭宸點點頭，又問︰「具體怎麼用的？」
皮望業頓時語塞，他是十幾年前在部隊立功負傷回來的轉業干部，初中文化，哪里知道 酸鋯的具體用法？當下支吾了一下，轉頭朝李利偉望去。
李利偉就站出來一步，道︰「蕭支書，我們廠的產品生產是我負責的，我來向各位領導介紹一下 酸鋯吧？」
蕭宸笑著點點頭︰「行，那你介紹吧。」
張洋也笑了笑︰「看來這個專業問題還是得專業人士才能搞得定啊。」周圍的人自然符合著說是。
李利偉笑了笑，道︰「我們廠生產的 酸鋯，是采用精確滴壓技術，通過高溫燒結而成。決無空心珠，具有表面光滑，球型度完美，耐磨性好，不易破碎等特點。廣泛應用于玻璃、電子、陶瓷、牆地磚、釉料等領域。其特點是粒度細，分布合理，白度高，放射性能低，遮蓋力強，在各種陶瓷釉料中分散性好，乳濁性好，流動性好，可取代價格昂貴的二氧化錫、二氧化鋯。具有較強的耐磨性和增白作用。也可以應用于油漆，油墨，顏料，農藥，鈦白粉，重鈣，高嶺土，磁粉等物料的研磨與分散。」
這麼專業的東西一說出來，蕭宸等人自然也沒法一下子弄明白，不過有一點很顯然的是， 酸鋯絕非只能用于陶瓷，這東西能用得著的地方多了去了呢。
蕭宸就笑了起來︰「李科長專業知識很出色嘛，學化學出身的？」
李利偉卻搖了搖頭︰「不是，我轉業回來的時候本來是高中文憑，後來在廠里函授拿的企業管理學大學文憑，沒有專門學過化學。 酸鋯這個事情，主要是因為當時廠里都不會，而我恰好是車間主任，就只好自己自學模透了。」
李利偉這話一說，周圍一些區里的領導們看他的目光就變了一點，這人雖然只是個股級干部，不過看樣子，倒像是個能做實事的人。
蕭宸點頭道︰「李科長這樣的自學成才精神，值得我們提倡和學習啊。李科長要是不解釋，我就要以為 酸鋯只能做陶瓷了呢。」
大家便頭點頭稱是，張洋看了看有些尷尬的皮望業，沒有說話。
李利偉卻是幫了皮望業一句︰「皮總這麼說，其實也沒錯，我們廠的產品，目前主要就是供應到陶瓷產業的，因為在陶瓷產業上來說， 酸鋯優勢比較大，更容易做強做大一點。」
李利偉這話一說，許多干部們就在心里給他判了刑，心說這家伙這輩子估模也就是個副科到頭的命了。人家蕭支書話里話外明明就有批評皮望業的意思，順帶著倒是在夸你李某人，你倒好，反而跳出來幫老皮說話，你這不是讓蕭支書難堪麼？
尤其是遠東公司內部的干部們更是有許多人嘆息，李科長這個人，能力是很不錯的，辦事也牢靠，就是嘴巴不靠譜，一說話就要得罪領導。人家蕭支書說話，你一個小小的股長還想站出來「主持公道」？你以為你老幾啊？
不過他們對李利偉的評價雖然沒錯，但卻沒料到蕭宸的反應。蕭宸偏偏就沒有生氣，反而問道︰「哦？有哪些優勢，為什麼在陶瓷上就容易做大做強？」
李利偉想也沒想，就答道︰「主要是 酸鋯的特性好。 酸鋯在陶瓷坯釉料主要有四種作用︰一是乳濁（避光）、增白。二是加強坯體強度。三是增強抗水解性。四是增強硬度和耐磨度。特別值得強調的是， 酸鋯之所以被我看好，是因為它能同時起到以上四種作用，不應該只強調其一，而忽略其他。」
蕭宸點點頭，提醒道︰「這是產品的特性優勢，我听明白了。不過，我還問了，為什麼在陶瓷上就容易做大做強呢？難道，在別的領域就不行嗎？」
李利偉見蕭宸問得認真，不像以前下來視察的經委領導，只是隨意開個會強調一下就走，他不僅直接來車間，而且對于產品詢問得非常仔細。加上本來就對蕭支書抱有好感，李利偉心里便覺得這位年輕的支書跟別的當官的不同，這是個辦實事的領導。想到這里，他就有些振奮。
「是這樣，這個做大做強，我是以陶瓷領域的發展來考慮的。我覺得就目前來說，我們的 酸鋯產品，不論是就質量還是產能上來看，都只夠提供給陶瓷產業，那麼陶瓷產業跟我們的 酸鋯產品之間的關系，就好像籬笆和藤。藤雖然長得很快，但如果沒有籬笆，就肯定要倒；而籬笆如果沒有藤，也會難看很多。而現在看來，籬笆只能是陶瓷產業，而我們的 酸鋯，則是藤。陶瓷產業如果發展得好，我們的 酸鋯就一定大有市場，相反的如果陶瓷產業大幅度萎縮，那麼對我們 酸鋯產品銷路就必將有很大的打擊。」
蕭宸笑了笑︰「你的意思就是，你非常看好陶瓷產業，所以也就認為， 酸鋯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好產品，是嗎？」
李利偉立刻笑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是啊，嶺南那邊現在建房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對陶瓷產品的需求也就越來越大。我感覺今後過個十幾年，我們這邊也發展到跟嶺南那樣有錢了，那麼這塊市場就得更大，到那個時候， 酸鋯的市場需求自然也就更大了！」
蕭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點點頭︰「嗯，說的不錯……走，我們去車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