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太子們(下)
那人笑著走近，所有的人——除了蕭宸和燕微雨——都站了起來，嘴里各式各樣的稱呼叫著「袁哥」、「袁總」、「袁少」……
蕭宸看著他眼楮都沒轉一下的隨意擺擺手，算是招呼了這幾人，目光卻只是放在燕微雨身上，忽然一下子想起來他是誰——那天傍晚自己開車的時候，就是他走在燕微雨身邊的！
袁大公子看都沒看蕭宸一眼，直接笑著朝燕微雨走來，親熱地問道︰「微雨，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燕微雨小心翼翼地看了蕭宸一眼，卻見蕭宸面色淡然，好像什麼都沒听到似的，不禁心里有氣，就老實不客氣地「嗯」了一聲。
袁大公子心花怒放，以前每次叫「微雨」，燕微雨都要皺眉頭，然後根本不搭腔，想不到今天居然有反應了，看來自己還是大有進步的啊，別看她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己始終不溫不熱，可女人嘛，總是怕「死纏爛打」的，自己貴為省府二把手的獨子，又是一表人材，難不成還配不上她麼？他老子省政法委權謀部主任燕定南現在正是升刑事廳常務副廳長的關鍵時刻，省府對這件事情的決定分量還是很大的。
袁大公子笑得越發燦爛，走到蕭宸和燕微雨身邊，這一下倒是瞄了蕭宸一眼，不過立刻很隨意地道︰「喂，挪個位。」
燕微雨臉色一緊，就要說話。
蕭宸卻真的往旁邊挪了一挪，袁大公子心頭不悅，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呢，叫你挪個位置，你還坐在這兒，不知道自己很礙眼麼？就皺眉道︰「那邊可以點歌。」意思是，你自個去那邊唱歌玩吧，哥這里有正事，而且沒你什麼事。
蕭宸微微一笑，淡然起身，朝點歌台那邊走去。
燕微雨雖然對蕭宸剛才蕭宸的表現很不滿，但此刻也還是看不下去了，起身道︰「我也想唱歌了。」
袁大公子一愣，窒了一窒，干笑道︰「呃，好，那咱們去唱歌。」心里微微有些不悅，看了已經走到點歌台旁邊的蕭宸一眼，皺起眉頭。
燕微雨已經先朝那邊過去，旁邊那位「佳佳姐」湊上來，小聲道︰「袁少，這人是微雨帶來的呢。」
袁大公子自然猜到了，但「佳佳姐」這麼一說，他的臉色仍然忍不住更難看了一分，沉聲問道︰「什麼來路？」語氣顯然已經含怒了。
「佳佳姐」嬌聲道︰「不知道呢，就說是在鼎清區做事的。」
袁大公子听了，冷笑道︰「鼎清區？就是對河那個鼎清區？」
「佳佳姐」笑道︰「袁少真是好記性。」
袁大公子嘿嘿冷笑︰「我還以為是哪里神仙，原來不過是在一個縣區里做事的，。」
旁邊那位在建行工作的「文平哥」湊了過來，問道︰「袁哥，這小子沒什麼來路還這麼膽大包天，不給點教訓……不好吧？」
袁大公子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文平哥」顯然明白了袁大公子的意思，陰陰一笑道︰「袁哥，你不是正承包了X07那條路麼？這一條路修下來，油水可是豐厚得不得了，而且修路跟政府的關系最密切了，在加上你的身份，讓鼎清區的人給這小子下點絆子，那不是再簡單不過了？我看這小子可能也就是做點什麼小生意的人罷了，等鼎清區政府的人找他麻煩，他還能干得下去？到時候這小子一破產，我看他還囂張什麼，到時候還怕他能對燕小姐有什麼企圖嗎？」這位「文平哥」得意洋洋地說完，甚為自己的英明神武感到自豪不已，忽然見袁大公子的臉色並不甚好，忽然心中一動，連忙接著道「當然了，有袁哥你珠玉在前，燕小姐原本就不可能看上這樣的人，只是有些事情畢竟不是好事，把麻煩早點處理，總歸是好的嘛。」
袁大公子這才臉色好看了一些，點點頭︰「你說的，倒也有點道理。」
「文平哥」立即面有喜色，袁大公子可能覺得這句話不夠表達自己的意思，忽然加了一句︰「其實上次你老頭子跟我老頭子提過一句話，說想你什麼時候到級別了，去政府辦，現在我倒是也覺得，你要是能給我老頭子做個秘書，應該是很稱職的。」
「文平哥」大喜，他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隨著靠著老頭子的面子，在建行混得還不錯，可銀行系統升職畢竟要比黨委和政府系統慢，眼看著自己的黃金年齡就要上去了，他心里豈能不急？想去給袁副省長做秘書，就是想走一個捷徑，秘書黨，那可是升官的好途徑呢。他自問現在越來越會做官了，也有信心做好一個高級領導的秘書。
古時候皇帝為什麼重用太監？因為太監就象現在的秘書和司機。
領導的秘書就是領導的形象。秘書的基本功是善于察言觀色，把握準領導的所思所慮，任何意見的提出，要與領導的想法**不離十，這樣才能讓領導滿意。
做領導的秘書，有時候就象嫁人，嫁對人嫁錯人，這一對一錯，進出可就大了。但秘書的決定，常常身不由己。雖然同樣是辦公室秘書，但給誰做秘書，這可不是相差一點點，給一把手做秘書，或者做一個普通的秘書，有時候可真是有天壤之別。
無論是權謀斗爭還是經濟競爭，最忌諱的事情便是「授人以柄」，最後導致「受制于人」。不少素質和前程都相當看好的人，最後「不慎」都倒在了這一點上。如果連私秘的個人生活都由秘書來安排，由秘書來控制，將來就很容易出事，甚至可以說一定要出事。即使不出事，這樣的把柄讓人掌握了，自己這一輩子肯定也過不塌實。
新上任的領導找下級談話就意味著權力的調整和分配，也決定著領導對下級的看法的好壞，說直了也是個利益的平衡與否。
要懂得維護領導尊嚴。維護領導尊嚴最直接最見效的辦法就是裝聾賣傻，以自己的弱智顯示領導的高明。
聰明的領導就喜歡用那種有毛病的干部，他不干淨，小辮子捉在你手上，什麼時候不听話都能提留他。誰喜歡干干淨淨的人，又不是找女人。何況他有毛病你還用他，他又何不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更加賣命呢？
領導是權威，領導的話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話，是金科玉律，是指示，是真理。現在我們國家已經進入法制社會，提倡依法治國，依什麼法？當然是依領導的說法。
領導的事情就是下屬的事情。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官場現狀和官場規則就是上面說了算，靈活、多變、因人而異。下級供養上級，上級給你權力或者保你平安；如果哪天把領導伺候得不舒服了，你的小權力就會被領導一句話給弄丟了。
任何一個單位，都是沒有是非而只有利益。任何一個領導都是人，是人就有人的想法。學問越大想法越多，想法越多你越要去琢磨。琢磨透了也不一定要說，去做就是了。
西方商界有一條教育員工的名言︰第一條顧客永遠是正確的，第二條，如果顧客有錯誤，請看第一條。將此套用到華夏官場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第一條領導永遠是正確的，第二條如果領導有錯誤，請看第一條。
這個時候，「文平哥」的心里那真是比吃了蜜還甜，袁副省長和夫人對這個獨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寵愛，只要袁大公子在老爸面前多建言幾句，自己指不定就能走上這條捷徑。
他看了離去的燕微雨一眼，心里琢磨著，看來袁大公子對這位燕小姐心思很重啊，嗯，這一條絕對不能忽略了，要知道，夫人攻略，那可是比直接攻略還要好的。
文平哥想起老爸的循循教導，說當年大清時代，胡林翼算是晚清能臣吧？人家老胡都要走夫人路線，何況今人？
當時文平哥就吃了一驚，他雖然讀書不認真，可看雜書倒是來得一百個，胡林翼他自然是清楚的，那可是真能臣啊，他也走夫人路線？文平哥不信，就不恥……上問，于是文平哥他爹充分發揮自己當領導多年得來的一些經驗，告訴了文平哥這麼一件事︰
說是當初為了鞏固湖北作為湘軍的根據地，老胡費勁心思，甚至不惜走「小三路線」。他深知枕頭風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風。老胡當湖北巡撫時，手握重兵，權傾一時。心胸狹隘又多疑的小朝廷睡不著覺，怕他造反，就「摻沙子」，派一個叫官文的大臣去監視他。來者不善，有頭腦的人都替老胡擔憂。
沒想到，官文去了沒幾天，就成了老胡的哥們。老胡說啥就是啥，巨配合。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老胡通過「小三路線」實現了「統一戰線」。經過是這樣的，官文有個可愛的小情人，快過生日啦。按照當時的規矩，小情人屬于賤人，要是開party，大家自然不會來。于是，官文情急之下，就對同事們撒謊說是自己老婆過生日。結果，大家屁顛屁顛地來了。這種餡當然會漏了，大家紛紛要離席，個別脾氣大的還罵罵咧咧的。可想而知，官文是多麼地無地自容了。
這時，老胡來了。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表示祝賀啊，生日快樂啊。」大家都以為他還不知道真相，就想通過他的秘書提醒他。他秘書卻說︰「俺家領導早就知道了。」大家一看全省最高行政長官都不在乎，自然也得紛紛表示一致。于是，晚會開得圓滿成功。可想而知，官文是多麼地感激老胡啊！混官場的，就好個面子，老胡這麼照顧自己的面子，官文還好意思監督他嗎？
此後，老胡又跟進投資，展開「夫人外交」。讓自己老婆時不時地找官文的小情人玩，搓幾圈麻將，逛逛商場什麼的。漸漸地還請到家里做客。官文的小情人念過幾天書，擱舊社會算有文化的女人，老胡的媽是名門出身，也比較「知性」，兩人很談得來，就干脆認當義女。
這下，老胡夫婦就成了小情人的兄嫂了，關系是相當地近乎了。華夏人做事，就講個關系。關系好，原則算個球；關系不好，球也是原則。
既然成一家人了，老胡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通過「妹妹」向官文展開「枕頭風」攻勢了。小情人就天天勾著官文的脖子發嗲，說︰「胡大哥啥都懂，你就別瞎操心了。」官文就好好好地應承著，早把小朝廷眼巴巴的期望拋床底下了。從此，湖北的一切事，大大小小全歸老胡「一言堂」了。
而且老胡有個大美德，也是大聰明，就是有好處大家分，不吃獨食。平時有了好處，總少不了官文的，請功時則把官文的名字寫在第一位。還有啥說的，躺在家里好處都會往下掉，何樂而不為呢？這樣，官文當了甩手掌櫃，老胡就放開手腳大干起來，積極整頓吏治，增加厘金稅收，革除田賦積弊，剿滅盜賊，募勇練兵，湖北大治。
文平哥的老爹講到這里，連自己都感動了，深深地為行為能力超強的老胡感嘆一句︰「這家伙，太會辦事了。所以，文平啊，你一定要從中學到經驗，做人做官，就要做到胡林翼這樣，這才是境界。」文平哥自然心悅誠服，五體投地，深感老頭子這麼多年來總算說了幾句人話。
受了這樣的教導之後，文平哥深知夫人路線的正確性不亞于黨的精神——不是不亞于，是絕對勝過。所以他立刻決定趁熱打鐵，鼠目一轉，計上心來。湊過來對袁大公子附耳說了幾句什麼，袁大公子听得連連點頭。
等文平哥一說完，袁大公子有三分驚訝地看著他︰「杜文平，你小子……行啊，有幾分能耐了啊，我都沒想到呢。」
文平哥嚇了一跳，開玩笑，袁大公子雖然不是領導，可是按照「領導身邊的人當做領導看待」的原則，他怎麼能比人家袁大公子聰明呢？連忙小心賠笑道︰「袁哥說笑了，以袁哥你的器量格局，自然不會想到我這樣的辦法……額呵呵……」
袁大公子滿意地點點頭，假作沉吟，頓了頓，道︰「嗯，你說的不錯，搞垮這小子的生意，那是當然要搞的，但是效果未免慢了點……那好，就這麼辦，你用我的名義去打電話。」
袁大公子吩咐下來，文平哥自然照辦，另外兩人也湊了過來，問道︰「袁哥，有要我們幫忙的麼？有的話，袁哥盡管說話，我們絕無二話。」
袁大公子大氣地擺擺手︰「小意思而已，哪用得到那麼麻煩？」
這個時候，蕭宸卻已經在那邊選歌了，燕微雨坐在他身邊的旋轉椅上，看了看他，心里很想跟他合唱一首《相思風雨中》，可蕭宸卻似乎沒有看見一般，自顧自地翻動著屏幕上的字幕，忽然點了一下確定鍵。
微微有些激烈的音樂響起的時候，燕微雨才從思緒中驚醒過來，轉頭一看，卻是才上映幾個月的香港大片《紅番區》的主題曲《問心無愧》。正有些驚訝，蕭宸已經面色坦然地唱了起來。
「只會流汗不會流淚，
不懂後退只會奉陪，
只想嘗到挑戰的滋味。
吃一點虧已無所謂，
受一點苦也無所謂，
一身傷痕換一分體會。
怎麼能夠將白變黑，
怎麼能夠將是變非，
怎麼能夠眼睜睜看著世界不分真偽。
做到問心無愧，代價不菲，只要做的對，
就是最大的安慰，不管是誰只活一回。
對得起自己也就不必就說後悔。
問天問地，問心無愧，只要做的對，
不管有沒有人陪不管是誰。
只活一回對得起自己，
永遠問痛不痛累不累！」
……
說實話，蕭宸的聲音本身並不是那種低沉厚重的聲音，但偏偏這個歌在他嘴里唱出來，竟然仿佛有了生氣一般。
問天問地，問心無愧。
燕微雨有些痴痴地看著他，這就是他心中的箴言嗎？
她忽然一下子清醒過來，咬了咬嘴唇，你……就算對別的人都問心無愧，難道對我也可以？當初是誰的車撞了我？是誰平白無故沾了我那麼多便宜？是誰那麼凶巴巴的把我氣走？你……你要是這還問心無愧，那你就是天底下最沒有良心的人了……
蕭宸一曲唱完，袁大公子已經從那邊笑呵呵地走了過來，他看了看有些怔怔地燕微雨，看著她臉上露出的迷茫和……那種他不知道形容的感覺，心里涌起一陣強烈的欲念。太美了，太吸引了，啊……她還穿著警服，如果把那短短的警服裙子掀起來……
袁大公子感覺自己忽然很口渴，再一看到蕭宸一曲唱完之後隨意放下話筒那種風輕雲淡的樣子，心里默默發狠︰小子，一會兒我看你還能這樣輕松！
他走近燕微雨，笑著道︰「微雨，咱們合唱一首吧？」
燕微雨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道︰「我不會唱合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