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刀和槍
有個頭一米八、魁梧雄壯的老韓頂在前頭，岳平有些發怵，他看了看已經倒地的兩人，又琢磨了一下自己背後兩人的「戰斗力」，覺得現在三對三只怕有點懸，心里就有些犯虛。
「怎麼的？真要跟老子對著干是不是？……行，你們等著，有種你們別跑！老子馬上就回來！」岳平色厲內荏地指著蕭宸大聲喊道。
蕭宸沒理他，招呼黃睿道︰「黃睿，來搭把手，先把這位阿姨扶下山去。」黃睿應了一聲，匆匆忙忙過來跟蕭宸一起扶著那位趙姨往山下走。
老韓卻是凜然不懼，一腳往前面踏出，作勢就要動手。他鐵塔一樣的身子往前一動，岳平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兩步，招呼剩下的兩個人道︰「趕緊去叫人，到我家里集合，快點！」他心里則是羞憤異常，馬隔壁的，真是陰溝里翻船，居然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幾個城里人欺負了，簡直是見了鬼了！他又驚又怒，心里完全沒料到打個女人還能打出麻煩來，他打的人，難道還少了？
他身後兩個幫凶則連忙扶起了從地下爬起來的兩個人，一起四散逃竄了。老韓猶豫了一下，心想現在能把他們嚇走就行了，一會兒刑事局的人來了再說，自己現在再動手卻是沒什麼必要了。他狠狠地朝回頭張望的岳平瞪了一眼，然後轉身趕上蕭宸，道︰「支書，我來吧。」
蕭宸笑著說︰「不用，你把黃睿替下來。黃睿，打電話催一下。」
黃睿便把趙姨的一只手讓給老韓架著，自己月兌身出來打電話催促救護車和警隊。
那趙姨卻是淳樸人，見蕭宸他們打了岳平的人，有些著急道︰「你們別管我，趕緊跑吧，岳平很快就會帶人來了，到時候你們都跑不掉了！」
蕭宸笑著謝道︰「謝謝關心，不過我們還不能走，等會兒會有人來接我們。」
趙姨見蕭宸不听，急道︰「小兄兒，別逞能，你們沒見過岳林家里的霸道，他們是會砍人的！……小蓮，你快勸勸你朋友，岳林家里惹不得啊！」
岳小蓮猶豫了一下，她當然知道蕭宸肯定不會怕什麼岳林支書，但問題是現在警車還沒來，要是岳平帶人趕來得快，天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蕭宸見岳小蓮也有些猶豫，心里一沉，難道這個趙姨說的是真的，岳林身為一村支書，兒子居然會動手砍人？
他沉下臉來，問道︰「小蓮，岳家……我是說岳林家，他們真敢動手砍人？」
岳小蓮輕輕點頭︰「應該是吧，那時候我在區里讀書，只是听說過一些，家里也不敢怎麼多說的。」
蕭宸還沒來得及發問，那趙姨卻道︰「小兄兒，砍人不算稀奇的，你是外地人，不知道岳林家里的霸道，我跟你說說他們有多厲害。」
蕭宸點點頭︰「好，我听听看。」
那趙姨便開始侃侃而談，述說起岳林一家的光輝事跡來。
第一件是岳林連任村支書的事情。因為岳林上任之後的所作所為，岳家崗村民們十分不滿，便三五成群的去鎮上，聯系以前的老支書岳洪順回來參選新支書。以岳林為首的村霸，面對岳洪順這個曾當過十多年的村支書的老黨員強勢競爭，做出的決策是，我出「正牌」贏不了你，我就出「歪招」贏你。
1993年8月份，岳家崗支部支書又要選舉，岳林家族在這期間，采用各種手段和方法進行「拉票」。可是還有20多名正直的黨員不信邪。眾多村民和黨員，誠請德高望重的黨員、同時也是老支書岳洪順回村當支書，主持公道。這下可嚇壞了岳林，岳林知道，如果岳洪順與自己競爭村支書，自己肯定是要落選的。
此時心里沒了底的岳林，趕緊找到岳洪順在鎮上的家里，勸說岳洪順選他，岳洪順不同意，說我已經答應別人了，你來晚了，我不選你。見岳洪順的態度非常堅決，岳林心中怒恨交加，冷笑一聲，轉身走了。
隨後岳林又找到黨員岳洪維家里拉票，並對岳洪維親口說︰「誰和我爭支書，我就辦誰」。這句話的目的當然是敲山震虎，通過岳洪維給岳洪順傳個話，讓岳洪順放明白點，跟岳林爭支書不會有好下場。岳林深知按正常方法選舉絕對落選，只有玩「邪的、狠的」才能制勝，比如說︰讓你住醫院，我看你還怎麼參加選舉？
果不其然，1993年9月18日中午12時許，岳洪順被一陌生人以買十幾件啤酒並送貨上門為名，將岳洪順和其子岳鳳軍二人騙至鄰村村北的汀江大河堤處。被早以在此等候的四名不明身份的歹徒，從車里拿出帶刺的鐵棍和大砍刀，圍上岳洪順就是一頓砍打，岳洪順的頭、胳膊、身上腿和腳，均被打傷砍傷，右耳被打爛，九處骨折。但在此過程中，絲毫沒有動其子岳鳳軍一根毫毛。岳洪順倒在血泊中，第一感覺就是「準是岳林派人干的」。而岳洪順在歡溪鎮做生意，和別人從來沒有債權債務糾葛，且一向為人和善，也從不與人爭議，更從來沒有與人結過仇。此案歡溪鎮派出所接到岳鳳軍報案後，沒有一點反應，事情不了了之。
在岳林的威脅、欺騙、賄選下、以及無故剝奪黨員岳紹隆等人的選舉權後，岳林爬上了岳家崗村黨支部支書的位置。
第二件事則是前不久發生的。1994年6月16日下午14時30許，徐延福在去村委會上班的路上，行至岳家崗村口與X07國道50米處時，突然一名手持砍刀的歹徒從後面追了上來，歹徒對著呂延福就是一頓猛砍猛剁，徐延福一邊躲擋，一邊大聲問凶手︰「我又不認識你，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砍我？」凶手根本不答話，還是猛砍猛剁。徐延福的手部、胳膊、頭部、背部、腿部腳部身子多處被砍傷，左腳的腳筋被砍斷，歹徒見徐延福拼命疾呼「救命啊！救命！」轉頭就奔向路口的一輛摩托車，飛快開走消失了。若不是村民及時趕到，徐延福險些喪命。徐延福的第一感覺就是「準是岳平干的」。在此次徐延福挨砍之前的1994年3月，村委委員徐延福因對村里的財務支出不滿意，提出反對意見，並到鎮政府反映，被岳平的打手劉虎追至鎮政府大院，用鐵秤砣把徐延福打的頭打得頭破血流，因為是在鎮政府院里，政府工作人員報了警，劉虎被拘留。但歡溪鎮派出所只是將劉虎拘留了24小時，在岳林為其支付了賠償徐延福的300元醫藥費後便被釋放，而實際上徐延福治療花費超過千元。
這兩件事說完的時候，蕭宸等人已經扶著趙姨到了岳大民家里。現在正是「雙搶」的時間，岳大民剛從田里回來，一腳泥巴地看見蕭支書扶了趙秀英過來，吃了一驚，問道︰「蕭支書，這是怎麼了？小蓮，你趙姨怎麼了？」
岳小蓮拉著她爸爸道︰「爸，快把二叔三叔他們都叫來，讓他們帶著柴刀來。」
岳大民大吃一驚；「怎麼回事？」
岳小蓮急道︰「剛才跟岳平起了點沖突，他叫人去了……」然後飛快地把剛才的情況講了一講。
岳大民倒抽一口冷氣，急道︰「蕭支書，你們先去房里，小蓮，快把門關上，我去叫人！」他說著，把身上的農具一丟，轉頭就往自己二弟家里跑。
蕭宸的心里又沉了一分，看岳大民這樣子就知道岳林一家給岳家崗村民帶來的「威懾力」有多大。
他們把趙秀英扶進岳大民家中，岳小蓮找了椅子讓趙秀英坐著，又問道︰「趙姨，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趙秀英面色雖然有些痛苦，但還是搖搖頭，道︰「我沒事，只有一點肚子疼。」
蕭宸等人略微放心了一點，看來剛才岳小蓮趕去得比較及時，趙秀英受的傷害應該還不算特別嚴重。
這時候岳大民已經領著四五個莊稼漢一起跑了過來，手里倒是清一色地拿了柴刀，他們剛剛跑進岳大民家的院子里，另外一條路上也呼呼喝喝地來了一群人，卻是岳林領頭，帶著的十來個平時游手好閑的家伙，這批人想來就是岳林的打手們了。這些打手們的「裝備」顯然比岳大民幾個要好。岳大民幾個人的柴刀尚且不足一尺長，但這些打手們的「砍刀」卻是「制式裝備」，足有一尺五，明晃晃地斜提著，十幾把砍刀造成的壓力還真不小。蕭宸別的大場面見得多了，但第一次面對這種情形，還真有些覺得棘手。
岳大民他們一看見這個情況，也是有些膽怯，岳大民一家原本就是老實巴交的人，今天要不是因為事情跟蕭支書有關，他哪里有膽量跟岳林家作對？岳平砍人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岳林帶著人，耀武揚威地走進岳大民家門前的前坪，看著岳大民幾個手里的柴刀，冷笑道︰「怎麼的，岳大民，你還要對抗村委會是不是？」他手里的砍刀朝岳大民幾人一指︰「趕緊的給我讓開，叫那個小子出來給老子磕頭道歉，要不然我就連你們一塊處理了！不知道咱們村姓什麼了，是吧？」
但出乎岳平的意料之外，一貫老實巴交地岳大民大聲道︰「你，你做夢！」
他旁邊的一個漢子更痛快，直接道︰「岳平，要不是蕭支書，老子去年差點窮得賣血，你要找蕭支書的麻煩，先砍死老子再說！」
岳平皺起眉頭︰「蕭支書？哪個蕭支書，老子砍老子的人，關蕭支書什麼事？」
那漢子冷笑道︰「你就是個二百五，你現在要砍的人不就是蕭支書嗎？」
蕭支書？岳平心里一驚，「蕭支書」這三個字，他這一年多可是听得多了。蕭支書撥款下來給村里修路、蕭支書派了農科院的技術員來教村民技術、蕭支書給他們送來了便宜的優質種子、蕭支書讓恆健公司派人來收購他們的油茶果、蕭支書派人來教村里的女人編織「藝術品」、蕭支書還送來一批一批的農業科技書籍，老王家就是看了那個書，現在養了幾池塘很貴黑魚，听說還有人想養兔子還是啥的……蕭支書，全都是「蕭支書」！
而且，「蕭支書」對他們家來說，那也是財神菩薩啊。因為村里的人有錢了，去年他們家的「收成」不是也多了許多麼？？這可都是蕭支書的功勞啊。
岳平心里發愣，可是蕭支書這個人他卻是沒有見過的，他的直覺，這種大官不都是四五十歲麼？嗯，據說這個蕭支書很年輕，那也該是四十來歲吧，怎麼可能是自己要砍的那人？
蕭宸听見外面說話，起身就要開門出去，黃睿、老韓和岳小蓮三人一起吃了一驚，連忙拉住他，紛紛道︰「支書，現在不能出去。」
「哥，岳平那人猖狂慣了，又什麼都不懂，你別跟他硬踫硬，這種人脾氣上來，什麼事情都敢做的！」
蕭宸卻很固執地往門口走，道︰「我是黨員，是支書，我不能讓別人頂在前面。」他沉著臉，道︰「我是黨的干部，我不能說‘給我沖’，只能說‘跟我沖’！我必須站出去！」
他說著，一甩手，抓住門鎖，平靜地扭開，一下子就走了出去。
岳平看見他從里面出來，更加堅信這個人肯定不是蕭支書，堂堂支書，豈能一輛車子就來岳家崗村了？前幾次來不也都跟著一溜兒的車麼？媽的，竟然敢騙老子，真是不知死活！
他的眼神變得陰沉下來，岳大民幾人頓時便有感覺，一起回頭，卻見蕭宸走了出來，黃睿和老韓也趕緊地跟了出來，頓時大吃一驚，叫道︰「蕭支書，您怎麼出來了，趕緊進去！他們有刀！」
蕭宸臉上露出欣慰地笑容，道︰「沒關系，跟你們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岳大民幾個一听蕭宸這句話，像是被打了雞血，一下子眼珠子都有些泛紅，先前那漢子大聲道︰「蕭支書，我是個沒念過幾句書的，別的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來了我們這里以後，我就不用每天累死累活只拿幾塊錢的工錢了，兒子讀書也讀得起了……我沒什麼多的講，誰要說你蕭支書不好，那就是跟我岳洪偉過不去，誰要打你蕭支書，先打死我岳洪偉！」
岳大民旁邊幾個人也是群情激奮︰「對，欺負我們也就算了，還敢打蕭支書的主意！老子豁出去也要砍死你們這些人渣！」
「了不起一命換一命！」
……
蕭宸的眼楮一下子有些濕潤了，這麼淳樸勤勞的一群人，只要自己這些當領導的給他們指明了道路，他們自會用他們的辛勤汗水，澆灌出世界上最美麗的鮮花。可是，他們被這村霸一家欺負到這種程度，自己之前竟然絲毫不知，對他們這一片報恩之心，自己受之有愧啊！
「鄉親們，我……」蕭宸發現自己語氣竟然梗咽了，一句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岳大民幾個都看著蕭宸，似乎感受到了蕭宸的心思，他們也有些唏噓起來，但對這個年輕的支書，卻是越發打心眼里熱愛了。
「支書！警車！」黃睿眼尖，忽然大喜，指著那邊村道上開來的警車大聲道。
一干人等都轉頭望去，卻見五輛警車前後朝這邊駛了過來。
岳平心中一驚，怎麼來了這麼多警車，他身邊的打手們看見警車也有些慌張，有些人不過是平時仗著岳林家的勢欺負一下老實人，其實膽子並不見得多大，這時候已經有些兩股戰戰，幾欲先走了。
就在岳平猶豫的時候，幾輛警車已經開了過來，在岳大民家前坪外的路上停下，一群特勤和干警從里面迅速的跑了下來，顧樂自己居然親自來了，一看見蕭宸站在幾個拿柴刀的農民身後，還以為是跟這邊的農民起了什麼沖突，遠遠地叫了一聲︰「支書……」
卻不想蕭宸憤怒地指了指岳平，臉上怒氣隱現︰「先把這群橫行鄉里的地痞村霸抓起來！然後派人把村支書岳林岳大老爺給我請過來，我想看看這個村官變村霸的大爺，到底是怎麼一個三頭六臂！」
顧樂心中震驚，蕭支書的脾氣一貫極為隱忍，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他發這麼大的火？
他眼珠一轉，看到岳平等人手里的砍刀，當時就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群人……難道剛才是想砍了蕭支書？
顧樂手足發涼，一下子拔出槍來，對準岳平，吼道︰「放下刀具，原地蹲下！」
他身後的警官們不像他，一來只關心蕭宸的態度，他們卻是早看見這些人手里的刀具了，現在局長都掏了槍，那還有什麼多話？十幾個黑乎乎地槍口頓時對準了岳平等人。
岳平這時候再沒了剛才的猖狂，心里只有一句話︰這小子真是蕭支書？
當！ 當！……
一聲刀具落地的聲音響起之後，十來把砍刀全部被嚇得不敢亂動的地痞們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