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調研規劃局（一）
蕭宸知道她剛才是給自己留下了她的電話號碼，而且既然知道她是宋明宇的女兒，自然也不怕她會賴賬，便笑著把手機收下了，問︰「那麼，下次我該怎麼稱呼你？」
「宋語馨，語言的語，溫馨的馨。」宋語馨回答完，心里忽然奇怪，自己何必說那麼清楚，只是留個電話下次把今天這事辦了就是，搖搖頭，把莫名其妙的情緒拋開︰「你把保險公司的單據和修理廠修車後的單據留下，再跟我聯系，我自會將錢給你。」
蕭宸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橫加指責，宋語馨心里不知怎麼，反有些不喜，暗道︰剛才他還挑三揀四，總也不肯點頭，現在知道宋明宇是我爸爸，就開始裝通情達理了，虧得我早就知道你的底細，否則也要被這人的樣子給騙了……
她忍不住看了蕭宸一眼，然後轉身就走，嘴里卻小聲嘀咕︰「誰說女人越漂亮越會騙人？我看男人也差不多……」
蕭宸見她朝宋明宇的路虎車走去，看了宋明宇的方向，心里有些好笑︰想不到宋明宇家里也有些不好辦的事情……罷了罷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家里事情不好辦，我手邊的事情莫非就好辦了？公事私事就沒有簡單的……
蕭宸嘴邊露出一絲笑容，那邊宋明宇見了，還以為是跟自己打招呼，居然也微笑著揮了揮手，把個剛剛走到車邊的宋語馨弄得莫名其妙，心頭疑惑︰我爸跟這人明明不認識，怎麼一副很給他面子的樣子？這人……頂多不過就是看上去有些風度罷了，還都是裝出來的，老爸怎麼這都看不出來？
她哪里知道，這可不是宋明宇給蕭宸面子，反倒是都是靠了她這個寶貝女兒的面子。
星期一，吳城市城市規劃局的干部們一大早就來到了局里，整個規劃局院子里面一片忙碌，新任規劃局副局長、代局長張羽早在上星期就開始準備，一定要以振奮的精神面對今天市委書記蕭宸的調研。
張羽並非吳城人，在來吳城出任城市規劃局代局長之前，是省廳干部，這次算是空降。在他看來，吳城規劃局出了這麼大的漏子，按說吳城方面應該會換一名老成持重、能鎮得住場面的干部來代理局長，卻不料蕭宸最後竟然從省廳把他給選了來。
張羽所學，倒也的確是城市規劃，在省廳方面，也算獨當一面，但從級別而言，調來吳城任一把手，還是很大的一個進步，副處級和處級的差別，別看只有一個字，其實難度並飛躍長江來得小。而且他跟前任賈局長一樣，也是年輕的專家型干部……張羽在心里琢磨，這是不是說明蕭宸雖然抓了賈局長，但心里對吳城規劃局的工作還是表示肯定呢？
市委書記如果對某個部門的工作表示肯定，那麼該部門自然不會傻到忽然就要換一個工作戰略，張羽心里也是這般念想，既然蕭宸肯定規劃局原先的工作，那麼他新官上任雖然肯定也要燒三把火，卻也一定不要把這火燒錯了地方……
「林主任，各方面的準備都做好了吧？」張羽向著辦公室林主任問道。
「放心吧張局，沒有問題的，各方面的接待一定萬無一失。」林主任也不含糊，他也知道現在就是新局長來了以後對他的第一個大考驗，蕭宸這次來城市規劃局調研，還是他上任以來的第二次。至于第一次，那是賈映瑜領餃接待的，而且那一次蕭宸只是作為市委書記例行公事的來「認路」，賈映瑜也沒說太多有價值的東西——當時賈映瑜算任選平市長的人，知道任選平市長對蕭宸的到來並不怎麼歡迎，所以也表現得不是特別熱情。林主任甚至暗地里琢磨，賈局長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惡了蕭書記，所以最後才落了這樣一個結局。當然這種話他也只能爛在肚子里，對誰都是不會說的。
「張局，現在時間還早，我們這就迎在這兒，該不會……」旁邊另外一位副局長問道，這位副局長看來已經五十出頭，啤酒肚甚是驚人，張羽估模此人是站在這兒太累了才問這一句。
但張羽自然不會改變主意，這次蕭書記的調研不僅是對他們規劃局無比重要，對他張羽本人的前途也是無比重要，他豈能不事事考慮萬全，這迎接領導的事情，在平時自然是只要比領導先到就好，但在現在，對他來說則是越早來越好，天知道蕭書記在規劃局里就沒有眼線，就不會把規劃局里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他？來得越早，自然表示自己對蕭書記的調研越重視，也就是對蕭書記越尊敬啊。
「對于這次蕭書記的調研，要格外重視，老朱啊，辛苦一下啊。」張羽呵呵笑著道。
朱副局長自然執拗不過一把手，也只好呵呵點頭笑著︰「我也就是看見今天挺冷的，怕大家吹著了。」
另外一位副局長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笑︰「為了革命事業，要風雨無阻啊。」
朱副局長心中一凜，點頭笑道︰「那倒是，那倒是。」心說還好老陳提醒，要不然我惡了張羽不要緊，萬一給蕭宸那殺神知道了，卻是大大的不妙。
蕭宸上台不到一年，就拿下了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而且出手就是一個死刑，連緩刑都沒有，直接處決，這一下不僅吳城官場大受震動，而且整個吳城的干部對蕭宸的手段之狠辣都有了直觀的了解，知道得罪了這位爺，絕無什麼好果子吃，一個個頓時變得老實多了，跟蕭宸剛到的時候大不一樣。說來也是，當初蕭宸調來，居然不是以省委常委的身份來的，本來就沒給他們足夠的壓力，後來雖然補上了這個「餃」，但蕭宸年紀年輕，總讓他們覺得這就是個運道不錯的世家公子，哪里禁得住他們的圓滑？自然是在任上混幾年，弄個吳城好資歷便走人，誰能想到蕭宸這年輕公子，竟然有如此雷霆手段，一記狠手就打得全吳城干部都怕了。
「張局，蕭書記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副局長的聲音響起，張羽抬頭一看，一支車隊已經井然開來。打頭的便是一輛黑色的奧迪A6，車頭車牌赫然便是蘇E00001，正是蕭書記的座駕，市委一號車。
奧迪A6不愧是官車典範，外圓內方，四平八穩，緩緩駛到規劃局大門口，年輕的司機穩穩地將車停住，副駕駛座上的沈誠立刻開門跳了下來，走到後面打開車門，但卻沒有如一般的秘書一樣伸手攔住車門頂來防止領導踫到頭，而是繼續扶著車門，只等蕭書記出來便順手關門。這其實是蕭宸的一個習慣，除了理發沒有辦法以外，他一貫不喜歡有人把手放在自己腦袋頂上，再說他自問也肯定不會下車踫到腦袋。
「蕭書記好！」張羽身為一把手，自然第一個迎上來，老遠就伸出了雙手。
蕭宸微微笑著，伸手跟他握了一握︰「以後我來，如果天氣不好，就別等在外面了，你們規劃局的同志，可都是我們吳城的寶貝，可不能凍壞了。」
「是，是，謝謝蕭書記關心。」張羽嘴里自然這般回答著，卻絕不會真的就信了，就往心里去了。開玩笑，規劃局的同志是吳城的寶貝？在你蕭書記面前，您要是玉觀音，咱們都不過就是個土疙瘩，再寶貝能寶貝過市委書記去？市委書記來調研，咱們不出來等，大大咧咧地坐在辦公室里裝老爺？這麼牛逼的局長，只怕咱們華夏的天底下還沒有這一號人物。牛人是有，可那也就是對下，對上牛，那不是找死麼？當這會兒是明朝呢，沒事就喜歡觸怒皇帝混一頓板子好裝清流麼？真是。
「蕭書記好。」
「蕭書記辛苦了。」
「謝謝蕭書記關心。」
……
慣例的寒暄完畢，蕭宸便開始正式的過問起吳城市城市規劃局的工作來，在到了大辦公室，蕭宸便笑著道︰「今天，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關于吳城市商業區的規劃問題，張局，你來介紹一下？」
張羽自然不會推辭，蕭宸早說了今天要過來調研，但卻沒有留下調研項目來給他們做準備，張羽也只好廣撒網，做好了許多方面的準備，一听是問商業區的規劃，倒是放心了不少，這一項他是有準備的，便笑了起來︰「好的蕭書記。」
他輕咳一聲說︰「眾所周知，吳城古城最初是春秋吳國的都城。至唐宋時期，以河道為骨架、道路相依附的水陸雙棋盤格局基本定型，我們從宋石刻《平江圖》中可清晰地看到其規整的城市布局。然而，由于市坊制的瓦解和城市經濟的發展，吳城至明中晚期已成為全國的工商業重地。其中，商業中心區作為城市中最具生活性和公共性的部分，它的發展是否會影響古城原有的規整格局，產生何種影響，以及本身又存在何種內在機制。對這些問題，我們規劃局是要聯系起來考慮的，現在，我就吳城商業中心區的歷史演化作一些考察和分析，希望能以史為鑒，為當前的吳城古城保護和發展，特別是商業中心區的更新與建設提供一些借鑒。」
蕭宸喝了一口茶，鼓勵式地朝他笑了笑，示意他繼續。
蕭宸雖然只是淡淡一笑，但張羽不知怎的，就有些興奮，不過他畢竟是在省廳鍛煉過的人，趕緊壓住了心思，集中注意力把下面的話說清楚。
「我將古代吳城商業中心區的階段分成如下幾個︰萌芽階段——春秋至秦漢時期，大概是前514581年。這個時候，吳城為吳王闔閭采用伍子胥‘立城郭，設守備，實倉稟，治兵庫’的計策，而選址重築的都城。都城采用‘廓城、大城、宮城’三重城的型制，宮城擇中而立，略偏城東南，具體位置在今西起錦帆路，東迄公園路，北達前梗子巷，南至十梓街的地區，並且歷代郡治在以後重建改建過程中，都沒有進行調整。作為固定商品交換場所的市場稱為‘吳市’，據清《吳門表隱》載︰‘吳市在樂橋，干將坊即東市門，又東有盡市橋；西市坊即西市門，又西則市曹橋’，這說明吳市大致位于宮城的西北角。秦漢以後，原來的吳市發展成東、西二市，分設在子城的東北、西北兩角。東市在今臨頓路南端附近，而西市則在吳市原來的位置上。」張羽說完，就拿眼看了看蕭宸。
蕭宸果然表現出對他的話有一定興趣的模樣，正在認真傾听。
張羽頓時對自己今天的報告更有信心了，繼續道︰「然後是成型階段——隋唐宋元時期，大約是5811368年。唐中葉的吳城升為江南唯一的雄州，東、西二市的商業活動更加活躍，市坊制度逐步松懈，白居易曾贊吳城‘人稠過揚府，坊鬧半長安’。宋朝吳城在前期開發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從《平江圖》中可看出市坊制度已徹底瓦解，出現了很多手工作坊區和行業街市。在子城西北角的‘平權坊’和‘西市坊’一帶（即吳市的位置），坊表林立，建築錯落。據宋《吳郡志》載，此處即為商業中心，其中的跨街樓是最熱鬧的酒樓，通宵達旦。另外，從遺址挖掘出的大量文物也可證實此處在當年是相當繁華的，這就是吳城第一代具有市民性和開放性的商業中心區。此區位處于古城中心，方便四方來者，又緊靠子城的西大門，便于統治階級享樂和管理。」
說到「統治階級享樂」的時候，張羽再次看了蕭宸一眼，卻見蕭宸並無不悅的表情，這才繼續道︰「然後是躍遷階段——明清時期，13681840年。當時元末張士誠兵敗吳城，曾為王宮的子城建築付諸一炬，變為廢墟。明初吳城知府魏觀準備重建府署于子城舊址，被告發‘興既滅之王基’而腰斬，自此春秋時期以來一直為政治核心的子城再也沒有恢復舊觀。緊鄰的第一代商業中心區受此波及，一同荒廢。明中葉後，吳城成為在全國佔居重要地位的、手工業和商業發達的大城市。古城西北部閶門地區因緊靠大運河，商品運輸非常方便，一時商賈雲集，八方匯聚，被譽為‘天下第一碼頭’。清以後，‘閶門內外，居貨山積，行人水流，列肆招牌，燦若雲錦’。乾隆年間的《姑蘇繁華圖》更是形象地描繪了閶胥一帶的繁華景象。」
「由此可見，明清時期的閶門地區已成為吳城第二代商業中心區，它的發展可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1是特殊的地理區位，‘為水陸要沖之區，凡南北舟車，外洋商販，莫不畢集于此’，再加上吳城發達的手工業生產，促使閶門成為東南地區的貿易重地。另外，原有商業中心區毀于戰火，本地商號也自然轉向此地區，進一步促進了閶門的繁榮。2是整個商業區呈‘核軸’布局，即在城外由閶門生長出三條水陸並行的伸展軸。一條延上塘河向西直通楓橋，一條延閶門外護城河向南延至胥門，都緊靠大運河，主要從事商品批發和零售服務，以商市繁華而著稱。另一條延上塘河由西偏北至松陵，娛樂休閑設施如畫舫、酒樓、茶館、戲院等匯集，是當時有名的高消費區。3是由各地商賈和不同行業自發建立的工商組織行會如會館、公所等，往往也都設在閶門商業區。據統計，吳城明清時期共有會館60余處，公所200余處，其數量僅次于京城，說明吳城已具備商業城市移民眾多、市場開放的特點。4是商業區的發展使古城內部的功能布局和社會空間發生調整。明《廣志繹》載‘西較東為喧鬧，居民大半工技。金閶一帶，比戶貿易，負郭則牙儈輳集。胥盤之內，密邇府縣治，多衙役廝養。而詩書之族，聚廬錯處，近閶尤多’，商業的繁榮吸引了大量的行旅商賈、達官貴人和閑居的縉紳士大夫們雲集古城西北部，成為社會上層人士的聚居區。‘蘇民素無積聚，多以絲織為生，東北半城大約機戶所居’（注︰出自同治《吳城府志》），平民則被擠向東北部，在此地區形成大片的手工作坊區。」
蕭宸面上的笑容似乎又更盛了一分，問道︰「那麼張局，你以史為鑒，便只看到好的方面嗎？」
張羽呵呵一笑，說︰「那自然不是。便捷的水上運輸和開放的地區水網促成了閶門商業區的形成和發展，商業的繁盛又進一步帶動了人口的集聚和空間的擴展，作為生活之脈的河道也進入了新的建設時期。對比宋《平江圖》與明《吳中水利全書》所載的吳城府城內水道總圖的增減情況，可發現由于手工作坊在古城東北部的積聚，此地區的河道有了明顯增長，以至明末城內河道達到87∼m，是吳城歷史上最長的。入清後，閶門商業區持續繁榮，民舍店鋪‘漸佔官路，人居稠密，五方雜處，宜乎地值寸金矣’。侵街的同時，侵河現象也不可避免，有‘以前河狹者二丈，寬者四丈不等，居民已侵佔過半’之說，造成河道淤塞，甚至被填平建房開店。據統計，清代是吳城城內河道湮塞最多的時期，共填去河道47條，約2318km，其中大部分位于古城繁華的西北部。可見，明清時期吳城古城內河道的增減變化與閶門商業區的自發生長有著密切的聯系。」
蕭宸微微眯了眯眼楮，心里點了點頭，張羽果然是個聰明人。
張羽上任的時候，蕭宸可是故意對吳城的水污染表示過惋惜的。作為江南水鄉，「人間天堂」，城中小河流極多，若是水治理不好，吳城的形象永遠也好不了。
蕭宸只是說了一句，張羽就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蕭宸對城內河道污水治理是很有想法的，故而在說到吳城商業區問題的時候，也把這件事擺開來說，就是為了日後蕭宸說話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