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旗珠倒也大方走到婉畫面前來,主動點頭,「畫姐你好,我是趙旗珠。班代的職務不過是臨時的,其實我是菊墨的——」
趙旗珠說到中心詞的時候,稍微頓了下,面頰有點赧色。婉畫就留意了,轉了下眸子去望梓書。並不意外地看見梓書面上的神色。婉畫心里就大致有了數。
「其實我是菊墨的,呃,女朋友。」趙旗珠也終于說完整了話。
「哦,是這樣啊,呵呵。」婉畫就笑起來,「倒是像極了我們家另外一段佳話。我們家大爺爺家的二哥跟二嫂,就是學生跟導員的關系呢,你們兩對倒是有的一拼。」
趙旗珠被說得越發面上的紅都快滴下來。寒暄了幾句就告辭,「四姐剛回來,跟三姐一定還有許多話要說,我就先走了。四姐喜歡吃什麼,我明天給你帶來。溴」
「好啊,謝謝你。」婉畫親自起身送了趙旗珠離開,回來進門就抱著手肘望梓書,「三姐對他們的事兒,並不認同?」
梓書點頭,大致將古墓那回的事兒說了,「四兒喜歡的是啟櫻;珠子八成是誤會了。」
听梓書說完了啟櫻和趙旗珠的身份,婉畫坐在原地就嘆氣了,「喲,原來她們還是親戚,更沒想到是前清的宗室血脈。禱」
婉畫看梓書坐在椅子上都在打瞌睡,便推著梓書走,「三姐你回去睡會兒,我在這兒陪著四兒。」
梓書開始不放心。婉畫年紀小,沒什麼照顧病人的經驗;而且婉畫畢竟才下飛機,正是累的時候。婉畫卻堅持。梓書只好答應,走出醫院來。她跟貝鶴鳴之間的這筆爛帳,總得需要一點時間來了結。
病房里都寂靜下來,婉畫坐在床邊,望著菊墨那仿佛睡熟了的容顏,還是心疼地深深嘆氣。伸手捉著菊墨的手指,一點一點揉著。仿佛從前在電視上看過,說家屬伺候植物人的病人時候,就要從手指頭一點一點揉起,幫助病人恢復知覺。四兒當然不是植物人,他也許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一覺,但是婉畫還是希望讓他通過手指的觸感知道,她回來了。
病房門已被婉畫小心鎖上,婉畫這才放心地跟菊墨念叨,「四兒,你還睡。你讓我查的事兒我一直小心跟著呢,這回也果然不出你所料——關大廚早不休息晚不休息,可是卻偏偏趕在冬至前後這幾天休息。這可真是太巧了,你說是不是?我急著要回來告訴你,可是你怎麼還睡著了,不起來听我說?」
婉畫說著說著,眼睫毛就濕了,「我小時候就喜歡寫故事。我看過《天方夜譚》,覺得里面那個用講故事來安撫暴君的女孩子真是了不起啊,我也希望將來自己能當那樣舌燦蓮花的女子,于是我立志將來要當作家。可是我小時候也好笨啊,哪里會寫什麼故事,經常寫著寫著就卡住,然後就回頭懷疑自己根本就沒有當作家的這塊料,寫不出好看的故事來。這時候只有你來安慰我,你拖著我爬上屋頂上去,然後給我講你在稀奇古怪的古書里看見的那些故事。什麼神狐鬼怪、什麼公子佳人,古今中外你都混在一塊兒給我講,那些綺麗的背景、動人的傳說幫我在腦子里打開一扇又一扇的窗。臭小四兒你不知道,我就是仗著你給我講的那些故事才走到今天,一個一個將你講述的故事都寫下來。」
「這些話我從來沒跟你說過,是我覺得丟臉。自己當作家,結果寫出來的不過是你說出來的故事的擴充版。可是我現在要說給你听了——四兒,你就醒過來吧,好不好?」
菊墨還是沒有動。婉畫努力想忍住淚,可是淚珠子還是自己掉了下來,「臭小四兒你不能耍賴。你說過,只要我幫了你這個忙,你就把督軍老爺爺的故事講給我听啊。我都答應了出版社要寫一個民.國的故事了,也像是在寫咱們的一份家史。可是如果你還不醒來,你不把你小時候掏出來的那些故事講給我听,你讓我拿什麼去寫啊?臭小四兒,你趕緊給我起來啦——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你知道不知道?」
「還有,你擔心的那個人啊,關鏡湖啊,他真的已經在冬至前回到中國來了。你難道不想知道他回來要做什麼?你快起來啦,四兒,這些事兒如果沒有你,別人怎麼弄得明白?」
婉畫攥緊四兒的手,低低垂淚,「我寫的是童話,家里人就說他們都看不懂哦,也只有你這個永遠童心不老的小家伙才能看得懂我寫的故事。四兒,如果你都閉上眼楮不肯看了,那我將來的故事還會有誰那麼一臉驚喜地歡呼?四兒,你快點醒來啊,我求你了……」
「好吧好吧,就算你嫌我煩,不想再看我寫的童話故事了;那你也要顧著你的小格格啊,是不是?三姐說你喜歡啟櫻喜歡到都不要自己的命了,你怎麼能不管她了?如果沒有了你,如果她再掉到古墓里去了,又有誰還會如你一樣不顧自己去救她?」.
去救啟櫻,去救啟櫻啊……
菊墨在一團白霧里拼命向前,可是卻天地茫茫分不清方向,他走得很累,卻找不到出口;再努力撥開的缺口,卻隨即又被白霧涌滿。
他一直在努力醒來,卻始終睜不開眼楮。他听得見四姐迢迢傳來的話,他想要回應,卻做不到。
在白霧里繞來繞去,菊墨隱約看見前方有飛翹起的房檐。再走向前去,一層層,仿佛回到了爺爺家去。而他就像個搜索迷宮的頑童,看見什麼都覺得好奇,便忍不住什麼都摳開看看。他仿佛又捧著那本翻到的日記本,爬上了爺爺家的房頂,從哪些泛黃的紙頁間,尋覓神秘的故事。然後翻到一張大紅的帖子,上頭印了一個「囍」字。他那時候還認不得許多字,只朦朦朧朧地看著兩個人的名字。然後好奇的他將東西又藏好,只在飛回美國的飛機上悄然問過娘親,說那樣一張大紅紙是干什麼用的。
娘親就笑話他人小鬼大,說那是舊時代的婚書,與如今的結婚證是一個道理。白霧里的菊墨忽地停住了腳步——小時候他對婚書沒當回事,此時卻是呆呆一怔。那婚書的新郎不是督軍老爺爺,甚至那新娘的名字都不是老祖女乃女乃——可是照片上的人影,卻又是老祖女乃女乃不假……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那樣一張古怪的婚書?
又或者說,新娘就是老祖女乃女乃,只不過是她後來改了名字;可是老祖女乃女乃與之結婚的那個男人,不是督軍老爺爺的,那個人又是誰?
難道曾經貴為督軍的那位老太爺爺,竟然娶的是一個有夫之婦?可是傳說老祖女乃女乃是個女學生啊——越來越多的謎題纏繞得菊墨在夢中大急!
更恐怖的是,他仿佛看見老祖女乃女乃那張古老到模糊的照片上的臉孔在變化,一點一點竟然與啟櫻的眉眼嵌合到了一處!
「啟櫻!」菊墨驚得一身冷汗,猛地在夢中大喊出聲!
「啊,四兒醒了,四兒醒了!醫生,你快來,我們家四兒醒了!」婉畫的驚叫聲尖利響起!.
梓書回家簡單洗澡換衣後就走向與貝鶴鳴約好的見面地點。
毫不意外地,看見對面的貝鶴鳴一臉的陰郁。那面色幾乎比他面前的一杯綠茶顏色還要綠了。梓書輕輕笑起來,「貝先生別來無恙。喝綠茶卻還壓不下火氣,那就不知是不是綠茶的錯了。」
貝鶴鳴手指攥住茶杯,指節泛白,「你明知道我會動氣,你卻還這樣做,然後還關掉電話躲起來,讓我找不見人!」
梓書依舊淡然地笑,「貝先生這是說的哪里話來?我倒是听不懂呢?」
「你听不懂?」貝鶴鳴冷笑,抽出一本樣書砸在桌面上。正是梓書那邊出版的《玉華天寶》。貝鶴鳴指著出版機構名稱,「梓書,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出版機構除了鈐印之外,又多加了一個‘涅槃出版’?」
「靳梓書,如果我的消息沒有錯,那麼這個涅槃出版是九天集團的子公司。九天集團的老板是譚梅軒,你的表哥;而涅槃的來頭更大,它分明是你們靳家那位傳奇二少靳蘭泉一手創辦,只不過後來又歸入譚梅軒的九天集團罷了!」
「靳梓書,果然是厲害的商人。你趕在我收購鈐印之前,拼了命也要將《玉華天寶》先做出來,目的就是想將鈐印的無形資產都轉給涅槃公司,然後賣給我的只是鈐印這個空殼子!靳梓書,你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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