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從遠處山林里漾起濃稠的霧,飄蕩包繞了整座扶桑小鎮。那些生產于本地的紅葉扶桑,在夜色與白霧的籠罩下,葉子的紅都滲出詭異的色度。菊墨從林間走過,有風吹過那些葉子,颯颯地掃過他肩頭,他都忍不住想起那些吸血鬼的的電影,想起那些在夜色里無聲流淌著的暗紅血液。
只不過今晚上要去「行凶」的那個人是他,而不是被行凶。于是菊墨在夜色里故作猙獰地呲牙笑了笑,隨即身子美妙地打了個冷戰。
那戶姓千代的家宅,安控系統突破起來沒什麼難度。要感謝一直對大姐痴心不改的杜仲大哥的幫忙,他就是做這個行當的,將相關的東西教他教得很好;還要感謝之前跟二哥靳蘭泉在日本的經歷——扶桑千代家的家宅就算保安再嚴密,也比不過日本的梨本宮家本家大宅鳳凰堂的安控級別,于是菊墨都一直走進了千代家的藏寶室,卻並沒遇見什麼太難的障礙。
菊墨還遺憾呢,坐在地上轉了轉眼珠。過于高估了一個對手,原本打了120分的小心,結果卻用力過猛了,反倒讓自己有點馬失前蹄的悵然。
他是來「拿回」那兩件清宮玉器的。壞人才書他是來「偷」。「偷」是拿走本不屬于你的東西,而「拿回」則是取回原本就是自家東西的溴。
當然,他干這事兒是絕對不敢讓家里人知道的,尤其是三大爺跟爺爺,否則他們兩老肯定得將他吊樹上,家法伺候!
菊墨仰頭看那在幽幽燈光中靜靜矗立的玉器輕輕嘆息,在心里說︰「寶貝兒們乖哦,再忍耐一下下,哥哥馬上就帶你們回家了。在外頭漂泊了一百多年,想家了吧?」
待會兒怎麼布置現場,菊墨也早都計劃好了。這要感謝他生于警察世家,打小就是听著爺爺、三大爺破案的故事長大的。因為他是爺爺家唯一的男孫吧,所以爺爺和三大爺也都有培養他承接衣缽的意思,所以在給他講故事的時候,也都「不小心」地將許多破案的技巧講給他听過禱。
結果爺爺和三大爺這樣用心良苦卻並沒有勾起他想當警察的好奇心,反倒讓他反其道而行之——既然明白警方在辦案時候會才用的手段和程序,那麼他「拿回」東西之後,只需反著來布置自己的作案現場就好了。給警方制造一些線索,引著他們走向完全偏離自己的方向就好了。
其實在中國東北幾省市連發幾起文物盜竊連環案之前,在美國早就發生過類似的連環竊案。只不過美國的那些案子沒這麼傻,沒集中在幾個省市,而是無人能猜測他作案的軌跡。而且幾年來,件件都是懸案。
菊墨坐在微光里笑。青蚨曾經說過,她是個釣魚女,他應該看不起她才對——其實當然不是他有什麼高風亮節,他只是恰好跟她是同行。哪兒有同行會看不起同行的?他跟青蚨其實從一開始走的就是一套路數。
于是他會越看青蚨越喜歡,越看越「對眼兒」。這是老天都安排好的,只是她還不知道。將來一定會說給她听,甚至老了的時候將陳芝麻爛谷子都掏出來比一比,當年誰作案最多,「拿回」的東西更漂亮。
一想到啟櫻,他就想到垂垂白首。菊墨自己都嘆了口氣,從地上伏起身來,準備拿東西。
他做的案子之所以許多還是懸案,不光是因為他手段高超,其實更多的還是因為——有些直到此時,失主竟然還不知道失竊了。因為菊墨特別善良,每次從他們那拿走一件東西,還會留下一件一模一樣的東西。一般來說,失主都看不出來真假。
菊墨再跟玉器說了句安撫的話,呲牙一笑從自己袋子里往外掏東西。早就準備好了兩件一模一樣的玉器,今天他是來「以舊換新」的。
菊墨戴上杜仲大哥給他特別準備的手套。手套上有杜仲大哥精心安裝的金屬以及反射裝置,能將紅外線探測反彈,而保證他的行動不被發現。菊墨正小心翼翼掀開玻璃罩子,冥冥中只覺窗口仿佛有光影一閃!
藏寶室里光線幽暗,只有藏品櫃子前後打著射燈;藏寶室的窗口黑洞洞的,只倒影著窗外迷離的接燈光。這樣的情境之下,猛地覺著窗口暗影一閃,饒是菊墨,都被嚇得寒毛根根立了起來!
倘若自我安慰,可以當做是窗外的樹枝搖曳,或者是猜測也許有山狸子從窗口掠過,畢竟這里是臨著山林的小鎮……可是菊墨卻無法欺騙自己,那根本就不是的!
若是樹木,絕不可能以那樣快的速度搖曳而過;若是山狸子,那麼山狸子身手再快,也總會留下它形體的特征,比如它的尾巴要在空中維持平衡而悠蕩起來——可是剛剛那分明都不是!
菊墨深深吸氣,遲疑了不到一秒鐘便將玻璃罩子放回原處。
既然千代家是小日本,那麼他就不能太大意。小日本最善于轉小心眼兒,制造的機括也會最精巧,不像美國本地藏家那麼直心眼,菊墨決定還是小心為上。
菊墨暫且放手,原路退回門外。扶桑千代家的私人藏寶室相當有規模,最里頭的是東方藝術品藏室,外間則是歐美藝術品藏室。從藏寶室的結構布置上就能看出主人的愛好傾向,外間的歐美藏室雖然也是琳瑯滿目,但是藏品的價值明顯要遜于東方藏品的價值。
菊墨立在門口忖了下,看中了外間一套西方騎士的盔甲。對于主人來說,這盔甲的裝飾價值明顯高于文物價值,它在廳中立著,周遭沒做任何的安控保護。菊墨就樂了,小心鑽進盔甲中去。放下面罩,正好從鋼鐵面罩中靜靜窺著藏室中可能發生的任何動靜.
房間中更靜了,菊墨在防護周密的盔甲里,只听得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小小的空間讓那原本細微的聲響反復折回,漸漸也交織成一片聲音的密網,讓菊墨也不由得絲絲緊張起來。
就在菊墨小心控制呼吸和心跳的頻率時,藏室內忽然一暗——之前照射在所有藏品櫃子上的射燈,竟然都在這一刻齊刷刷地熄滅。整個藏室登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口影影綽綽篩落進來的燈影,絞纏著樹枝嶙峋,森然地在房間的地面上搖來晃去。菊墨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冷靜一下。
燈絕不會是無緣無故熄滅的。
果然不出菊墨所料,片刻後,大門無聲打開。一個黑影像是隨著夜色飄落進來的一片樹葉,輕靈而無聲地映入菊墨的視野。
菊墨發誓,他絕不可能泄露呼吸和心跳聲去泄露自己的行蹤,但是那個人影卻仿佛立在原地,目光就那麼冷冷地望向他所在的盔甲的方向來。那一刻菊墨驚得不敢呼吸,幾乎活活將自己給憋死!
好在黑影隨即便調開目光,輕悄向內間走去。
菊墨這才放松下來,用力地吸了兩口空氣。就那麼目光短兵相接的一剎那,他覺著自己的腿都軟了。此時想來,也許是那人也被這橫刀烈馬的盔甲給吸引住目光,畢竟這東西往屋子里一站,任誰都會被嚇一跳。
菊墨用力透過黑暗去瞧那人影,想要知道那人是來干嘛——當看見那人也站在了那兩件清宮玉器前時,菊墨急得差點就喊出聲兒來!
——誒小子,那是我先看上的!想要東西,那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啊!滿屋子的東西呢,你拿別的不行麼?君子不奪人之美,你懂不懂啊!
可是千言萬語也都只能壓在心底,沒敢嚷嚷出來。菊墨被困在盔甲里也不敢亂動,唯恐那些鐵葉子再稀里嘩啦地響起來。于是便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影手腳麻利地打開玻璃罩子,將那兩件玉器給取了出來!
菊墨都快急哭了,腦海里轉過千八百個將東西搶回來的念頭。正在這時外頭大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和交談聲,「電線怎麼忽然就斷了?估計又是被山狸子給咬斷的吧?」
「瞧瞧藏室里有沒有事……」
菊墨驚得屏住呼吸,然後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影也驚惶奔出,再然後——那人影也盯上了他藏身的這副盔甲!
「不要啊,不行的,真的不行的……」菊墨在心底哀嚎,卻無法阻止那人半步。
那人來不及細想,便也鑽進了盔甲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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