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大師捋著胡須,微笑道,「這簽文應是不必我親解了,你自會明白。」公子大喜,叩謝了師父便下山直奔鎮上一間樂坊而去。
果真,只要公子一沉浸在樂音之中,便神魂清明,渾身舒暢。不僅如此,隨便一種樂器,一到手中,公子便覺得有熟悉之感,只需樂師稍稍指點一二,他便能迅速掌握這種樂器的演奏技法。
這自己演奏,比傾听,感覺還要美妙。往往一曲終了,不僅引了無數人側耳傾听,自己更是沉溺其中,如打坐時入定一般。半晌,當雙眸緩緩睜開,便覺精光四射,修為又不覺提高了許多。
可慢慢的,這進度便又緩慢了下來。公子起先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經過多次練習,發覺只要已將一種樂器練得純熟,這種樂器之音對修為收益便開始減少。
公子已知重喜是仙身,他那根尾羽,和桃芝的桃花簪一般,皆被隨身收藏。每日,公子都要拿出那根尾羽試一試,看自己修為是否達到召喚重喜的地步。隨著一次次的失望,公子已學會了好幾種樂器。鎮上能見到的樂器,公子已練得純熟,鎮上樂師已無人能出其左右。
無法,公子只有拜別了父親,去附近城鎮學藝。因需投身樂坊之間,便取了個藝名︰離歌。他的樂,皆為那不舍相離偏又分離之人所奏。人如其名,相貌出塵,神色清冷。
在公子隨著樂音行走了大半山河之後,對金、石、土、革、絲、木、匏、竹八音中涉及的各種樂器他已基本都已熟記于心。不久,天朝便有了樂神離歌的傳言,道是天下樂器,在其手中,皆可奏出妙音,讓人聞之忘俗,余音繚繞,回味無窮。
可是各種樂器,公子最愛的還是那只洞簫。每每出游,必定與那殤離劍一起,隨身攜帶。
一日,風輕雲淡,晴方好。公子趕路,經過一片山間竹林。山間依磽塉,竹樹蔭清源。一時流連駐足,便坐在林邊一塊山石上,迎著山風,再度吹起了簫。
公子憶起與桃芝有過的美好時光,便用簫吹奏了一曲《桃花蹁躚》,那曲中纏綿繾綣,讓人心神俱醉;又念及桃芝已不知所蹤,便又奏了一曲《傷離別》,讓听者傷心,聞者落淚,花鳥亦驚心。
一曲終了,公子心痛不已,只緊閉了雙目,阻擋那噙在眼眶中的淚意。卻意外听到虛空之中,仿佛有天外之音傳來,甚是輕柔悠遠︰「若是你想去尋她,方寸後山懸崖便可入了空客棧。」
公子仰頭望向上方那一片虛空,卻只見一片悠遠湛藍,只有晴空萬里,並無任何影像。公子心想,若非是有仙人暗中指點?一時情急,已踏上了返程之路。
江南原本是絲竹之鄉,公子所處之地離方寸山,不算太遙遠。再加上,公子因了那音律,體魄修為皆見長,原本要走半月的行程,他不足十日便已到了。
再度登上方寸山,公子有恍如隔世之感。後山那一片桃林,有太多回憶,有喜有悲,不堪回首。
公子拿出那根羽毛,再度吹了一下。也不知能否將重喜召來。但眼瞧著那桃林間的小木屋,多日未曾打掃,已布滿塵埃。他便拿了銅盆,到山澗接了些清水,把木屋內那些桌椅案幾皆擦拭了一遍。
待將木屋收拾干淨,他便將桃林中雜草略清理了一番。桃園仍是一派衰敗景象。當他除草到一截較粗壯的桃枝跟前時,竟驚奇發現,那原本是暗褐色的枯枝,內里竟隱隱透出了一絲綠色。正待仔細瞧個究竟,听到有人問︰「你蹲在那里在瞧什麼?」抬頭一看,卻是重喜。
公子面露欣喜之色,片刻卻又沉下來,只猶豫問道︰「是你恰巧路過此地,還是被我用尾羽召來的?」
重喜笑了笑,道︰「雖說我不時也來這里瞧瞧,畢竟桃子在凡間第一次生根便是在此處。不過今日卻果真是收到了你的消息才來的。想來你的修為已是不低了。」
公子難掩喜色,再想到那透出綠色的枯枝,便讓重喜也來瞧瞧。重喜也面露驚喜疑惑之色,「象是已生了根。但還不明確,也不能挖出來瞧瞧,只有靜觀其變。」
公子又將那一日在山間有人指點之事告知了重喜,重喜神色忽明忽暗,道︰「就算知道後山懸崖下就有了空客棧的入口,你又怎麼去呢?若是跳崖,估計還沒到客棧便已摔得粉碎。若是那般,你便只能去陰間了。」
聞言,公子面色重新又凝重了起來。片刻,他又猶豫著開了口,「若是從陰間也能到了空客棧,那也未嘗不可一試。」
重喜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見他不似作假,便嗤笑道︰「你既是寧願丟了命也要去尋她,又何必當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