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桃芷在天庭重生已有三日,與燁煜分別亦有三日。這三日中,燁煜曾尋了借口去桃芷山兩趟,皆被重喜與桃公,以不同的借口擋了回來。他已知,是桃兒還不知如何面對他。
三日之後便是初九,是個好日子,宜諸事。天帝在朝華殿擺酒賜宴,一是慶太子歷劫歸來,二是要昭告天下兩人婚事,三也算是正式見一見桃芷。
迎著霞光萬丈,殿內已有酒香四溢。眾仙婢仙侍,在大殿中穿梭來往,正忙著設案擺酒。待一切布置妥當,早先在瑤池中賞花游玩等待的眾人,便陸續入了席。
依著正式的禮儀,首席是作為東主的天帝與王母。下首便是太子席位,桃芷席位被安排在燁煜對面。兩人遙遙相望一眼,燁煜正欲起身步過來,桃芷已有些神色復雜地垂下了頭。燁煜的腳步便有些猶豫,正巧有仙友過來寒暄,燁煜便只有先忙著應酬眾人。
接下來便是上神、上仙席位,再下首便是普通仙君,最未端便是招待那些散仙的流水席。
姑射仙子也應邀出席,席位在桃芷一側。兩人隔了兩名仙婢,也不方便說話,仙子原本也是性情清冷之人,只微笑著自己品酒,與周遭的熱鬧互不相擾,竟能自得其樂,安之若素。
重喜自成了金身上仙,席位離桃芷位置已是不遠。但他生性散漫,受不了上神上仙們特意做出來的那股子端莊肅穆,正巧又用眼光搜尋到了桃公,便與桃公這般地位低下的小仙,一並坐到了散仙那流水席上。
桃芷與燁煜以往相處,皆是在桃園,自由隨性。第一次出席這般正式場合,不由心中忐忑,只悶聲不語,生怕言多必失,貽笑大方。
燁煜幾次想過來安撫她,卻被不時過來應酬的仙君皆擋了去,他只有遠遠用眼光溫柔注視她,作為撫慰。她卻不敢與他直視,只在他的深情眼波中,越發局促不安。
重喜能體察她的局促,但苦于公眾場合,不便與她過從甚密,只與桃公對視一眼,便有些悶悶不得自行舉杯喝了起來。
突然間,鼓樂齊鳴,原來是吉時已到。天帝在上首,朗聲宣布酒宴開席。
眾仙友齊舉杯,同祝太子歷劫歸來。燁煜舉杯示意致謝之後,便一飲而盡。眾仙開始就太子歷劫之事,議論紛紛,其中數雷神聲音響亮,震耳欲聾︰「據聞太子歷劫之時,竟在幽冥界受了損傷,甚至形魂俱散,可有此事?」
燁煜還未應答,太上老君已應道︰「確有此事。當時情形確是十分凶險,不過幸好天帝出手及時,得以將太子魂魄收回來。」
又一人道︰「听聞啟用了乾坤八卦陣,又以九轉還魂丹為引,眾仙友萬年修為作輔,太子才得以重塑金身,恢復形魂。」
燁煜滿面感激之意,點頭道︰「確是如此。多虧父皇與眾仙友鼎力相助,燁煜才得已重生。」
風神已離席向天帝方向抱拳道,「雖說太子已無大礙,但既是幽冥界傷了太子,我天界怎麼也得討個說法,切不可助長了幽冥眾妖魔的囂張氣焰!」話音才落,已有不少仙友附和起來。
燁煜雖自有了桃芷,便顧不上好戰,但當時在幽冥界被幽冥司主逼迫得甚是厲害,心中也是有氣,便沉聲應道︰「眾仙友放心,燁煜與幽冥司主遲早有一場大戰,屆時定會一爭高下。」
于是眾仙友又圍繞著幽冥司實力問題展開了熱烈討論。酒過兩巡,燁煜一直是席上主角,他應答自如,從容不迫,自然又成了席間眾女仙的矚目之人。
他忙于應酬,也暫時顧不上桃芷,桃芷便自己默默小酌了兩杯。酒入愁腸,更覺煩悶不已,坐立不安。待一側頭,瞧見姑射仙子與燁煜相似的從容態度,心中艷羨之余,便是自輕自賤,越發懷疑自己與太子燁煜,是否良配。
又有一仙友道︰「听聞與太子殿下一道歷劫的桃花仙子,已與太子情投意合。不知太子--」桃芷聞言,不由抬眸望了過去。燁煜忙接口道︰「我與桃花仙子確是情投意合,父皇即刻便有諭旨頒下,有勞仙友掛懷。」
天帝已注意到這邊情形,頗為贊許地點點頭,便溫言道︰「桃花仙子桃芷,與太子燁煜一道歷劫有功,特賜上仙稱號,可享上仙殊榮。」桃芷還在呆愣間,一旁已有仙友提醒道,「桃花仙子快快上前謝恩吧!」
桃芷慌忙起身,不想卻踫倒一只酒盅,那酒漬灑了幾滴出來,雖說立時便有仙婢趕緊擦拭收拾,桃芷卻已羞紅了臉。眾仙友,特別是女仙席中,已有人訕笑起來。桃芷更是窘迫,只硬著頭皮,在大殿前跪下,領旨謝恩。
重喜見桃芷受窘,再也忍不住,仗著酒勁,端了酒杯,趔趔趄趄離席步了過來。他邊走邊道︰「在眾仙友眼中,桃子不過是陪著太子歷劫的人,太子身份尊貴,自然不能有所閃失。桃子死活,卻無人問津。」
他的大膽言行,已讓眾人驚詫不已,連桃公都站了起來,猶豫著是不是過來將重喜拉走。
桃芷轉過頭,妄圖用眼光制止他,他卻挑釁似的將目光巡視一周,最後更是大膽定在天帝身上,便繼續慷慨道︰「說什麼天家公正,我瞧著你們便是欺負桃子。她只是一介小花仙,她錯在不該那般出眾,讓太子瞧上。太子自願為她毀了婚約,與她何干?為何要讓她一起接受懲罰?罰也就罰了,可明明一道去歷情劫,太子殿下,卻有各路神仙明里暗里護著,哪怕做了凡人,一樣左擁右抱。可桃子呢,就得傷心傷情傷命……這是哪里的道理?就因桃子身份不如姑射仙子尊貴?天家就是這般向世人昭示公正的麼?我看桃子就算歷了情劫,也不必嫁給太子,省得和在凡間一般,因無靠山,便由著夫家任意欺凌!」
聞言,天帝面上一陣紅白,卻又不便著惱。王母神色也不太自然,兩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轉這個彎,圓過場去。
太子燁煜,已站了起來,向眾仙友略一行禮,便朝著桃芷鄭重承諾道︰「歷劫之時,我凡身定力不堅,確是有負桃兒深情。現下就請各位做個見證,燁煜此生,定不負桃芷。燁煜願以一世真心,回報桃兒一世之情。」
眾人眼光各異,又是一陣議論紛紛。桃芷卻怕重喜一時仗義執言,會被天帝秋後算帳,心中甚是不安,暫時也顧不上燁煜,只滿眼乞求擔憂之意,望向天帝首席。
天帝神色復雜,沉吟未決,不想姑射仙子竟微笑道︰「不知天帝可否听天璇一言?」
天帝因了婚約之事,對姑射仙子多感歉疚,便溫言道︰「仙子請講。」
天璇也起了身,行禮之後,便從容道來︰「婚約之事,既是天家對我有所虧欠。天璇欲厚顏斗膽求個恩典,不知天帝可否應允?」
天帝謙然道,「婚約之事,確是天家處理不夠妥帖。不知仙子所求何事?」
仙子微笑道︰「只求天帝許我一個承諾。許重喜上仙一世逍遙。」
重喜甚覺詫異,眾人也皆是意外之極。重喜疑惑萬分,望著仙子,仙子卻向重喜微一舉杯示意,便認真道,「殿上這麼多人,只你肯為桃芷說話,便知你不旦為人正直,更有膽識。我欣賞這樣的人。我那姑射山,歡迎你隨時回去重游舊地。」重喜不曾想,自己酒後胡言,竟得了姑射仙子賞識,意外之余,頓覺有些羞怯,便傻傻沖仙子尷尬一笑。
天帝原本神色未明,忽然間也笑了,亦寬厚道,「重喜上仙,酒後真言,無傷大雅,自不必計較。仙子請放心。」
燁煜亦拍了拍桃芷的手背,示意她可以放心了。桃芷在燁煜殷殷注視之中,心漸漸安定下來。只深深回望了燁煜,正欲語還休,不知如何開口。忽聞禮官高喊急報傳來,眾人皆向殿門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