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帝便頻下諭旨,三日後正式傳位大典。六日後,便是新天帝與桃花仙子大婚。
事有湊巧,冥王傳位大典亦是定在同一日。
這一日,風和日麗。無論天界還是冥界,皆是一派繁榮景象。人人臉上甚是熱情洋溢,許多多年不曾露面之人,也皆出來湊了這熱鬧。眾人們,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皆湊在一起對新任聖上議論紛紛。
燁煜已從貼身仙婢口中得知,桃芷亦是守了自己幾日未休未眠。待醒來未及喘息,便又是繼位大典,一直忙碌著,也未得空去瞧一瞧桃芷。而她也仿佛是刻意躲著的,這幾日一直未得相見。
待鼓樂齊鳴,燁煜在父母親殷殷注視中穩步登上那象征權力與地位的寶座,高高在上,俯看眾仙時,那禮官終于宣布禮成。
眾仙友們歡呼聲不絕于耳。他在歡聚一堂的人群中,搜尋著她的身影。遙遙望見重喜與桃公站在遠處。她果然站在他們身後,就那般靜靜立在那里,那絕世芳華,已讓她超然自逸。
仿佛一瞬間,大殿之上,其余眾人,皆已褪色成背景,只有她,在他眼中。
他閑庭信步般,就這般大步朝她走過來。她微覺羞澀與窘迫,疑惑望著他,他卻旁若無人地牽了她的手,溫柔道︰「桃兒,安心等著我來迎娶你。」
桃芷在回桃園的路上,心頭還有那絲絲溫柔縈繞。
可是,婚事越臨近,桃芷越不安。直至大婚前夜,桃芷更是坐立不安。便叫重喜請來了姑射仙子。經歷了這些事,兩人已如知交好友一般。再加上重喜近日跑姑射山勤了些,對重喜為何突然這般殷勤,桃芷與桃公已是心照不宣。
雖與燁煜婚事,已是既定事實。桃芷心中仍是忐忑,自瞧見燁煜在朝堂之上,那從容自若的大家氣度,便有些自慚形穢。既不知自己能否擔當得起王母這角色身份,又不知自己與燁煜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還能否回到當初簡單快意的甜蜜溫存中去。思慮至此,便不由嘆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
仙子已能體察她心意,便淡淡道︰「一切皆有因果。諸多磨難,既是考驗,若心中堅定,那便可輕易過關。若心存疑慮,其他人事才有可趁之機。而且不論因由如何,取舍決斷皆出于己,確是怨不得旁人。」
桃芷咬咬下唇,艱難道︰「我明白。只是,只怕……」
「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仙子做了然狀接口道。
不想仙子竟引了《石頭記》上的句子,桃芷頗感意外,卻並未否認,只默然無語。確實,只是「意難平」,因了曾經的不堅定,亦為了曾經身為棋子,身在局中的無奈。
「身在局中,身不由己。」桃芷不覺嘆道,象是在說服自己,又象是在為他開月兌。
「萬法惟心造,萬相由心生。心不動則萬物不動;心不變則萬相不變。」仙子微笑道,「這個道理,聰慧如你,定能慘悟透徹。」
「至于棋局,眾生皆是棋子。有幸不做棄子,已是常人不及。你已影響大局,決定成敗,誰又敢小瞧你,誰又能小瞧你。」仙子正色道。
猶如醍醐灌頂,桃芷突然間便悟了。
經過了這些風風雨雨,那日瞧著燁煜生死未卜,自己亦是恨不得陪他一起去。自己對他的心意已是萬分明了。而燁煜,因了前世那些事,愧疚之意佔了上風,才會在對戰之時被幽冥界的怨靈魔性傷了元神精魄。顯是他亦明確了心意,願與自己同生共死。那還懷疑什麼呢?縱是那大家氣度,于他是與生俱來的優勢,于她,便只有慢慢養成。只要她肯,又有何難?那身份地位,他都不曾介意,她又何必庸人自擾,自慚形穢呢?
一這般想,她終于露出了笑意。那笑,自然,坦然,由心而生。
大婚之夜,桃芷著了喜服,靜靜等待燁煜的到來。蓋頭之下,觸目可及,便是自己大紅的喜服。既是未飲那忘憂茶,這便是記憶中,第二次嫁與他。念及當初兩人濃情蜜意時光景,她不覺面紅耳赤,燥熱不已。
只覺得蓋頭不僅擋住了光線,還遮得人有些氣悶。一時也不知是不是等得心急了,已有些坐立不安。待听清周遭沒有動靜,便大著膽子,悄悄掀開了蓋頭一角,朝外偷偷望去。
正巧此時,燁煜應酬完畢,已推門進來。兩人視線不期而遇。她微覺窘迫,目光便有些閃爍。他卻已嘻笑道︰「桃兒莫不是等急了吧?」
這一幕如此熟悉,恍惚之間,桃芷便又有不知身在何處之感,仿佛又回到最初與司徒公子大婚之夜,心中竟又是嬌羞一片。似嗔似怨斜了一眼過去,已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她含笑應道︰「未曾。」
他戲道︰「桃兒未曾心急,為夫卻已很是心急。」言語間,已大步上前,一把摟住了她。
那紅燭搖曳,殿中一片粉色暖意,燭光將兩人交纏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他將她打橫抱起,輕輕放在床榻之上,便要俯來。
她嬌笑著作勢推他,一面向那燭火瞧了一眼。他已然會意,衣袖一揮,屋內便瞬間暗了下來,只有月光靜靜流瀉,浸染了滿殿芳華。
她故意將已欺身而上的他推開幾許,嗔道︰「如今你貴為天帝,怎會將我這一介小花仙放在眼里。」
「桃兒莫要胡說。初見之時,你便不把我放在眼里,背地里對我冷嘲熱諷。」他故意恨恨道,「現如今我便要討債了!」
她一時有些羞惱,已慌忙道︰「你又欺負我!」
他卻邪邪一笑,已俯身過來,兩頰相貼間,耳鬢廝磨了片刻,便低語道︰「若有相負,便叫我桃花樹下死,做鬼亦風流!」于是一室春華,盎然盛開。
她的衣衫早已零亂,他的吻正細細密密蜿蜒而下,卻突然意外停在她胸口之上。她不解地望向他,他已抬起頭,半是驚嘆半是困惑道︰「不知桃兒何時在胸口紋了這一朵金絲桃花,煞是好看。」
金絲桃花?
她微微起了身,費力低頭往胸口望去。卻見一朵甚是精致美麗的桃花在離心房最近的位置,悄然盛放。
金絲?莫非--她方才轉念想起了某人,胸口那處,便突的一熱。與此同時,在幽冥殿中獨飲的某人,原本正感「寂寥無所歡」,忽覺心頭一暖,嘴角便浮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桃芷一時困惑不已,燁煜已俯身將吻印在那花上,竟有些霸道低語道︰「從此,桃兒眼中心中只準有我一人。」他的吻使她迷亂沉醉,她再顧不得其他,只喃喃喚著他的名字,便將自己緊緊貼在了他的身上。
兩人便如滄海之中一葉扁舟,時而乘風破浪,時而隨風飄搖,相依相攜,共進共退……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