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晨,劉璃吃過早餐便乘上公交車往市區的新華書店趕。這是他如願考進h城工大後每個周末都要做的事情。
在投幣箱里放了一元硬幣後,劉璃沿著過道走到車的後部,那里有個雙人座,只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衫面容清秀的男生,他旁邊的位置空著。
劉璃剛要坐下來,車內的喇叭里傳出司機溫和的聲音︰「請給有需要的乘客讓個座。」他回頭一看,身後跟著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大肚子孕婦,忙側過身,給那個孕婦讓路。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座位上端坐的男生在朝自己偷偷擺手,似乎在暗示讓他趕緊過來坐。劉璃納悶地凝了凝眸子,就在他遲疑的當兒,那個孕婦已經大模大樣地坐到了空位上。她把耳機塞到耳朵里,眼楮望向窗外,雙手則怡然自得地撫著自己隆起的肚皮。
劉璃又瞟了那個男生一眼,他正斜睨著身邊的孕婦,神情很是古怪。劉璃轉過身,伸手拉住頭頂的吊環,站到了車門邊。
從工大到市區至少要半個小時的時間,公交車走走停停,每個站都有人上車,但下車的人卻幾乎沒有。車上的人越來越多,劉璃身邊原本寬敞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狹窄,隨著車體的搖晃,他的身體總是無可避免地和別人觸踫在一起。
劉璃的眉心皺出一個清晰的「川」字。
從小到大他最討厭的事情便是陌生人踫到自己的身體。他媽媽說這是怪癖,曾經帶他去看心理醫生,但醫生說他的行為表現並不極端,並沒有因為被陌生人踫到身體而歇斯底里大發作,自殘或是傷人。他只是煩惱,不停地洗手洗澡洗衣服而已。這種情況稍加疏導即可,不需要特別的治療。
媽媽無奈,只好帶他回家,而她能想到的心理疏導之一是無休無止的嘮叨,告訴兒子這世界上有幾十億人,即便是在撒哈拉沙漠里,你也避免不了被陌生人踫到衣角。所以,坦然些,不要太各色了。
之二便是以毒攻毒,媽媽執意要求他加入學校籃球隊,讓他在激烈的對抗運動中體會到踫撞帶來的激情,從而克服心中的魔障,成為一個正常的人。
而這兩招也相應的產生了兩個效果,其一是劉璃學會了掩飾,他不再把心里的厭惡表現出來。即使他總是忍不住要把被人踫過的地方用力洗了又洗,但在人前,他最多只是煩躁地皺皺眉而已。
其二是劉璃成了校籃球隊的主力,只要他的矯健身姿出現在比賽場上,周圍的看台上就會坐滿吶喊助威的觀眾,其中更以女學生為多。
其實,劉璃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再加上身材英挺,面容俊逸,即使平時不合群有些特立獨行,仍然是老師和同學心目中的好學生。
終于挨到接近書店的那一站,劉璃長吁了口氣,離開一直抵著後背的車門邊的立柱,邁步走下台階時,發現那個孕婦也跟在自己身後,準備下車。而坐著的那個男生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個須發斑白的老頭。
公交車里太憋悶了,劉璃覺得胸腔里都是混濁的氣息,身上的恤衫也沾染了別人的體味,他滿心煩躁,兩道濃得化不開的眉毛皺得更緊了,「川」字變成了一條深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