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明早回旺山村。」扔給依舊在傷神的凝空一張火車票,霍庭偉沉著臉進了洗手間。
「媽,你們都回外婆家,那書店怎麼辦?」看著手里同樣拿著火車票的虞青雁,凝空抬起紅腫的臉,吶吶的開口問。
「先放一邊吧,停業幾天。你舅舅今早不小心摔斷了腿,正住著院,怎麼著也得回去看看他。」輕嘆了口氣,女人眉峰緊緊皺著。
「對不起。」一聲哽咽,凝空又忍不住淚流滿面,「撲通」的跪倒在地。
舅舅一定是受打擊過度,才會心神不定,導致摔斷了腿,這都是自己害的溴。
「不用這樣,事情已經發生了。」扶起她,虞青雁嘆氣一笑,眼角的魚尾紋顯現出幾分倦意。
一大早,凝空全家便頂著寒風暴雨出了門,趕去火車站。
候車室里,座位臨近窗子的凝空,因為窗口沒關嚴的關系,被吹進來的冷風刺得身子一抖禱。
虞青雁見狀,忙關好窗子,把圍巾給她圍上,並替她攏好大衣。
「哼!」霍庭偉只斜睨她一眼,隨即冷著臉別開視線。
凝空緊抿唇角,下意識的縮進母親的懷中。父親一天一夜的冷然相待,和連累舅舅的愧疚,讓她的心里始終堵著一座巨石,沉沉的,悶悶的,充滿酸澀苦郁之意。
這狂風呼呼的寒冬早晨,她的身體冷,心更涼。如果沒有母親的體諒安慰,她不知道能不能撐住,會不會真的自殺。
好累,把家人害成這樣,自己卻沒有辦法解決。每天面對他們除了難受,就是壓抑和痛苦。
死了,是不是就好一點?那樣,就能看不到,听不見了。
眼前來往的年輕男女,臉上洋溢的開心愉悅,襯托得父母憂郁苦惱的愁悶面容,好似一把冰利無比的刀,刀刀切割在她的心上。
「老公,你不要對小空這麼冷淡了。她還小,才23歲,不會做我們可以慢慢教,用不著因為一次錯事否認她的全部。」安慰的拍著女兒一直發抖的肩膀,虞青雁搖搖頭,輕聲勸慰著。
「她還小?你在這個年紀都生下她了。年輕不是做錯事的借口。」顧及這里是人來人往的大廳,霍庭偉沒有說出太過分的話。
「那還不是你先上車後補票,剛畢業就讓我嫁給你。」臉微微一紅,虞青雁小聲的笑罵,秀美的臉龐閃動著昔日少女時期的明麗光彩。
「你這女人…」霍庭偉臉龐也泛上淡淡的紅潮,沒想到妻子會大庭廣眾的說起這種陳年舊事,輕咳嗽了一下,不再說話。只是對上凝空驚訝抬起的眼眸,男人的神情又變得冷淡。
整個車途中,除了白天,虞青雁去哪凝空都跟著。她實在害怕父親冷酷如寒霜的淡漠表情。有人陪著,她才能感到心安一點。
然而,回到旺山村,在醫院看到剛做完接骨手術的虞松,整個人憔悴單薄得讓她不忍直視,她又不禁流下內疚的淚水。
「怎麼了?」虞松見狀,蒼白如紙的面容頓時一陣心疼,抬起手,就要給她擦去淚水。
凝空大驚失色,連忙輕放下他的手,「舅舅別動,您身子才剛動完手術,應該好好休息。」
「舅舅沒事的,別哭。」男人揚起微顯淡紫色的雙唇,搖頭沖她一笑。
「她要哭就讓她哭個夠,她應得的。」挪著板凳坐到床邊,霍庭偉冷聲開口。
虞青雁不悅低斥,「老公…」
「庭偉怎麼說話呢這是。」虞松失笑搖頭。
「這個臭丫頭,老是不懂事,去招惹不三不四的人害了你,我心里愧疚啊!」掐掉剛吸兩口的煙,霍庭偉邊大力踩在地上,邊對默然垂頭的凝空怒目而視。
「怎麼回事?凝空一向乖巧懂事,連一般的男人都避而遠之,不至于跟那種人來往啊!再說,我的事又跟她有什麼關系?」
「她哪里懂事了?整天就知道闖禍,都怪我們平時寵壞她了。」霍庭偉低吼,「要不是她,你怎麼會被人騙去一百萬?」
「對不起,舅舅…」原以為早已流干的眼淚,再一次如開閘的洪水噴涌而出,凝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真的好累,好想一刀子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這樣,就不會感受到痛楚,家人也不會每次看到自己都難受郁恨。
在虞松驚呆的目光中,霍庭偉拎起凝空瑟瑟發抖的身子,「說,那個陷害你舅舅的人是誰?你究竟惹了人家什麼?他會這樣對你?」
「她,她叫黎夢珂…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主謀,她沒…沒承認。只是告訴我舅舅的事…她以前是弄雲的女…女朋友,我們關系不好。」在父親噴火的怒赤目光中,凝空帶著哭腔的聲音越來越低輕,無助的看著上前拉住他的虞青雁。
「老公,你快放手,你抓疼她了,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和恰巧推門而入的舅媽洪瑾拉開丈夫,虞青雁模著女兒青紫的右腕,拿出紙巾替她擦去怎麼樣也止不住的淚水,「小空別怕,你爸只是一時失手,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喲!這都是怎麼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干什麼拿自己女兒出氣呢?」洪瑾把霍庭偉按坐在椅子上,笑著打圓場。
「舅媽,對不起,舅舅被人騙錢的事,是有人為了報復我做的。」
面對凝空淚如泉涌的哭泣承認,洪瑾只覺得腦子轟隆隆一片,整個人如同傻了一般,呆站在地上。仿佛一尊雕塑,一動不動的立在那兒。
凝空看到她這樣,內疚的苦水翻江倒海般涌來,整個又不禁泣不成聲。
「凝空,那個姓黎的女孩,年紀不大吧?」一直愣神的虞松,突然輕輕出了聲。
凝空被他溫和的語氣一暖,抿嘴點頭,「跟我一般大。」
在其他三人愕然不解的目光中,男人又微笑對凝空開了口,「如果是你,陷害一個老實人沒了一百萬,你會怎麼樣?」
「我會良心不安,睡覺也不會安寧。想起來就會心虛內疚。那些錢就像惡魔一樣,不管我醒著還是睡了,都擺月兌不了它。就算是睡著了,也會做跟它有關的惡夢。老是擔心東窗事發,不敢面對被害人。」這是凝空這兩天寢食不安的真實想法,也是她一閉上眼就做惡夢的心境。
一想到舅舅得知真相後的表情,不用親身經歷她就已經惶恐惶然。「那就對了。你還小,沒有做大事的狠決果斷,一般的女性都這樣,所以少有女的能站在事業頂峰的金子塔上。何況那個黎夢珂只是一個愛爭風吃醋的女孩子,我不相信她做得來這樣心狠手辣的事。」虞松又笑了笑。
「阿松你不用為了安慰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故意這樣說。人心隔肚皮,別人心里究竟怎麼想的,又到底做沒做,除了她,我們都不知道。」又瞪了一下面露一絲舒色的凝空,霍庭偉不悅的說。
「我這樣說,自然有我的依據。如果不是有來頭的人,就算無意蒙對我的銀行帳號,不知道我的名字,怎麼能打款進我的卡?可能你們不知道,果園這兩個月並不太平。」
看了看臉露理解的妻子,虞松突然變得愁眉苦臉,繼續開了口,「政府有意征收這塊20畝的地皮,把它賣給私人企業建住宅區。村民們都不同意,就賠那麼點錢下來,沒了土地他們往後吃什麼?加上我每年給的租金夠多,而且契約沒到期,事情也就不平不靜的拖了下來。可從那以後,果園變得不再安生。先是有人往里面潑血漿,接著又見果園圍牆四周到處是不知從哪而來的大堆蛇蟲鼠蟻。至于咱們家門口被人半夜刷泥鰍血,用來引蝙蝠磕門,故意嚇我們以為是鬼敲門。還有你舅媽剛出門就掉到被人事先挖好的糞坑,家里更是不時飛入警告我們趕緊撤租約的的紙張…種種人為的驚嚇之事,都表明是那個集團找人做的。」
「太過分了,報警啊!」看著一臉苦笑的洪瑾,霍庭偉氣憤的握起雙拳。
「報警有什麼用?警察跟喪盡天良的商人蛇鼠一窩,在這個社會早已平常如家中飯菜。他們的眼里只看得見錢。每天都有民警在果園附近的景區巡邏,沒有他們的默許,那些人怎麼能無肆無忌憚的往果園里丟東西?」
一聲冷哼嘲笑之後,虞松繼續說,「你們一定會不相信,我為什麼這麼斷定被人騙這事,跟凝空沒多大關系吧?因為三天前,我收到一個不明短信,警告我再不跟村民們解約,把果園讓出去,他們一定會送我一份終身難忘的大禮。我以為,只是平日那種小驚小嚇的胡鬧,咬牙忍忍就算了。沒想到,這群人居然喪心病狂的動了真格。那個黎夢珂,只是知情,年紀輕輕的,也就剛踏入社會,還沒膽子做這種事。」
聞言,霍庭偉臉色總算松了很多,走到低頭咬唇的凝空面前,輕柔的模了下她消腫不少的臉,溫聲問,「對不起,小空,爸爸不該打你。還疼嗎?」
「不…不疼了。」想到這兩天的悲憤驚嚇,得到父親的原諒,她頓時像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伏在他的肩頭悶聲哭泣。
「阿偉,怎麼你打了她啊?」虞松眉頭一皺,責備出聲,「也不好好調查清楚,就胡亂打人,還一天到晚黑沉著臉,理也不理她。孩子要是想不開,去輕生了可如何是好?」
想起曾看過報紙報道這一類因為家人誤會不原諒引起的悲劇事件,洪瑾也忍不住責怪的開口,「就是!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非得動手動腳,她受不了打擊自殺了可不是鬧著玩。」
「不…不會,我臉皮厚…」哭得茫茫然的凝空,仍舊縮在父親懷中,下意識的隨著舅媽的話孩子氣一答。
四人一愣,隨即都笑出聲。
虞松眼角的皺紋都全部笑現,「這孩子,從小到大都這樣,被罵傻了還懂得還嘴。」
「大哥,這個你拿著。」霍庭偉斂住笑,從大衣的內袋拿出一張新存折,遞給愕然瞪大眼楮的虞松。
「這…庭偉你哪來這麼多錢?」虞松一打開看著里面整整一百萬的數額,又遞還給他。
洪瑾也趕忙推拒,不讓霍庭偉把存折再伸過來。
「我把房子賣了,這事就算不是小空的錯,房子也拿不回來了。一家人還客氣什麼?當初開書店了三個月撐不下去,欠人家的10萬塊又挨催,是你們一聲不吭就幫我拿錢去還。現在輪到你們有難,我和青雁總不能袖手旁觀。果園需要錢運轉,小承打官司也要花不少錢,你們收著吧!」
面對洪瑾這個感動的哭得稀里嘩啦的老實女人,霍庭偉一把將存折塞進她的懷里,隨即面無表情的在椅子上坐下。
那一絲不苟的平靜表情,看得從小崇拜他的凝空心暖融融,170的清瘦身軀頓時增升到高聳如雲的高度。
和一臉柔笑的母親對視一眼,凝空笑吟吟的飛奔過去,摟著霍庭偉的脖子,「啾」的一聲,就親在了他的額頭上,「老爸,你真是太帥啦!」
男人頭也不抬,淡笑對激動得不知所措的虞松說,「看吧,小空都同意我們這樣做,你還有什麼好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