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顧以涵詫異地問。
「是的,那場火災,所有人都認為你爸爸沒有去救你媽媽,實際上是咱們錯了。」武鐵軍指著那本卷宗,說,「這里面的資料,涉及到火災現場的詳細實錄,卻不知出于什麼原因被雪藏了……」
顧以涵握著卷宗的手,輕輕顫了兩下,「真的嗎?」
「小涵,里面有你爸爸犧牲前的工作手記,還有最後時刻戰友小薛和他用步話機聯絡的通話記錄。」武鐵軍說︰「我也是整理舊資料的時候發現的。」
「我爸爸最後說了什麼?」顧以涵突然哽咽了溴。
武鐵軍欲言又止,轉移了話題,「今天走了幾所重點中學,除了掌握轄區內教育口的現狀,我還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出發點——那就是為了早點找到你,把這份東西交給你,我心里就徹底踏實了。」
顧以涵的手已經觸到了卷宗封口處的細繩,卻猶豫著遲遲沒敢打開。
「這份資料很重要,小涵,你回去再看。」武鐵軍囑咐道禱。
「可是……」
武鐵軍略帶歉意地望了望李坦和魏忱忱,「耽誤大家吃飯,是我考慮的不周到,還是先點菜,好嗎?」
魏忱忱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招呼在門口站成了冰雕的服務生,「進來吧。」
一頓飯吃下來,也不過四十分鐘。
雖然點了一道顧以涵最愛吃的剁椒魚頭,卻因心情原因,注定吃得索然無味。
武鐵軍只象征性地動了幾筷,一通電話過後,他就被區政府的司機接去開會。臨出門口,他特意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千叮嚀萬囑咐,讓顧以涵期末考試一結束就去家中做客。直到她答應了,他才安心地離開。
重又坐回桌旁,顧以涵徹底沒了食欲。
魏忱忱熱心地幫她盛了一碗湯,「小涵你都沒怎麼吃東西,這道湯是最後上來的,還熱乎著呢,快喝吧!」
「謝謝學姐。」
顧以涵瞅了瞅顏色澄亮的湯汁,強打起精神喝了幾口,就放下了白瓷調羹。
「實在沒胃口就算了。」李坦說,「打了包帶回你們寢室去,吃之前到宿管科辦公室,他們那里有微波爐,請孫阿姨幫你們熱一下……」
「停停停!」魏忱忱極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老李,你說的話完全不靠譜!」
李坦覺得面子上掛不住,反問道︰「我一片好心,怎麼你不領情呢?」
魏忱忱唉聲嘆氣了一會兒,說明了原因︰「前兩天我在寢室里涮火鍋吃,正好撞到槍口上,宿管科那幫凶神惡煞的婆子們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立馬就把我的電爐給沒收了。你這陣子讓我們去用他們不知道沒收的誰的微波爐,那不是自討沒趣嗎?」
李坦笑了,「那台微波爐就是學校為了方便教職工和學生使用而準備的,來路絕對正。」
「管它正不正,心術不正倒是真的——」魏忱忱忿忿不平地說,「他們每天都跟黑貓警長似的,趁學生上課悄悄跑進宿舍檢查。簡直就是踐踏公民權!」
李坦擺擺手,「那是方式方法的錯誤,我會向學校反應你說的這種情況的。」
「哼,老李,你給評評理,雖然現在提倡低碳生活限制用電,但我們是預付了電費的,超出部分仍然是自己掏腰包,學校憑什麼這麼限制我們,又不是天天吃火鍋。一想起來,我就覺得冤枉和委屈,是不是上了大學就能好點呢?」
「大學里用電制度更嚴格更變態。」李坦無奈地說,「我是過來人很清楚你的感受。不過,忱忱,這次我先跟宿管科打個招呼,讓他們幫你們熱熱飯菜,舉手之勞,他們會同意的。」
魏忱忱還是搖頭拒絕。
顧以涵一邊敦促服務生打包,一邊建議道︰「我看這樣吧,老李,你還是把這些菜拿回你的公寓,畢竟有冰箱可以保鮮。要是放在我們學生寢室被暖氣一烤,過一個晚上肯定會變質的。」
「好吧。」
李坦看看坐在一旁生悶氣的魏忱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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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點半,顧以涵到班主任那里銷了假,回到教室上課。
同學們一個個均是睡眠不足的狀態,面帶菜色,目光呆滯。見她回來,誰都沒表現出過多的驚訝之色。一中的文理分科放在高三伊始,解體後再組合的班級,大家沒來得及彼此熟悉,就得全力投身于緊張的復習。
所以,人情淡漠是必然的。
顧以涵回到自己那個靠窗的座位上,拿出下午需要用的語文書和政治書。取文具盒的時候,有意無意地觸到了武鐵軍留給她的卷宗。
她的心情異常矛盾。
一方面想立即打開,另一方面又害怕看到讓自己失望和心碎的內容。
從飯館回學校的一路上,她的一顆心像是在滾水里煮過,又被放入油鍋里炸,反反復復,除了煎熬,還是煎熬。
是不是應當立即用自己的眼楮去發現武區長口中那個所有人對爸爸的「誤會」?
我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誰能幫我拿個主意……
任課老師步上講台的時候,顧以涵的手仍像是焊在了卷宗上似的,遲遲沒有從桌膛里取出該取的文具盒。直到這個長了一張撲克牌黑桃Q臉的政治老師宣布要畫重點,她才醒過神來,文具盒終于拿到了課桌上,卻不小心將手機踫落到了地面。
清脆的啪嗒聲,換來了周圍同學的皺眉和政治老師的怒視。
她趕忙拾起手機,不經意地摁下了解鎖,屏幕瞬間亮了起來。紅色的小听筒標識提醒著她,總共有三十六個未接來電——來不及多想,她點開了通話記錄,果然全是孟岩昔打來的。
自從返回G市,顧以涵的手機充好電之後就一直遺忘在了書包里。
去福利院看望馮媽媽那天,她沒帶手機;辦理各種證明的那幾天,她沒帶手機;今天去銀行提取保險箱的物品,仍然是沒有帶手機。她不僅忘掉了自己寫得那封引以為傲的密信,更是忘掉了給孟岩昔打電話的承諾。
糟了!岩昔哥哥會不會怪我??
低頭一看,孟岩昔的電話,均是集中的前天和昨天。而那兩天,恰巧是顧以涵找魏忱忱幫她補齊一個多月以來所有復習資料的關口,手機被扔進了寢室儲物櫃里,壓根兒沒帶在身邊。
按照約定,應該是我先打孟伯父家的座機才對。
岩昔哥哥一定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情,不然不會主動打電話過來的!
怎麼辦?
我要不要給他回過去?
正在猶豫之時,一只粉筆頭準確地落在了顧以涵的課桌上。
「咳咳咳——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玩手機!給我集中注意力!」政治老師舉著板擦敲敲講台的桌板,「喜歡請假不想來上課的同學,有本事別再踏進教室門口。」
顧以涵嘆口氣,只是不動聲色地抹掉桌上粉筆頭子彈留下的斑點,手機仍在手心握著,沒有松開。
政治老師見自己的嚴重警告都不起效,幾乎要暴跳如雷了,「你這樣的學生,目無尊長,可惡至極——我的課堂不歡迎你!!」
坐在前排的媛媛回過頭,低聲勸道︰「先畫期末考試的重點吧。不管多重要的事情,你下了課再回電話和短信。」
顧以涵面上淡淡的,不做任何回應。
政治老師索性合上了教案,「好吧,既然你執意違抗課堂紀律,我也沒必要看你的臉色行事。你願意所有同學都代你受過,那就這樣僵持著吧!」
眼看這堂課的師生矛盾一觸即發,許多同學都開始明里暗里地勸著顧以涵,有使眼色的,有扔小紙條的,那幾位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優等生更是心急如焚,統統投以鷹隼一般的凌厲目光過來。
媛媛又說︰「小涵,我知道你肯定遇到大事了……但是不管怎樣,听我一句勸,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呢,咱們先上完課再想其他,好不好?」
「謝謝你擔心我……」顧以涵微笑一下,隨即恢復了淡然的神情,「我沒有在玩,我不喜歡別人誤解我。」
這句話音量並不高,但政治老師听得真切,愈發怒不可遏。
「你這種強詞奪理的學生,簡直不可理喻!今天的課,你要是不道歉,誰都別想好好上!要不我走,要不你走,有你在,我是不會繼續講下去的——」
「好吧,老師,我走。」
話音未落,顧以涵已將課本和教參都裝回了書包。站起身,她迅速走到教室門口,翩然離去。只余教室里目瞪口呆的幾十位同學,和立于講台頭暈腦脹快要氣爆炸了的政治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