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眾人的意料,第二天,水溶竟又要到墓地去看看,讓水澄、水洛留守王府,水溶、水澄都請求黛玉繼續留下來,並稟明勇毅王妃,勇毅王妃欣然同意。黛玉雖然不願,也只好繼續呆在這里。康寧回勇毅王府住了幾天又回來陪伴黛玉。
黛玉日常做做針線,教康寧作詩、彈琴。康寧雖有興致,奈何這兩樣事物不是常人一學就得的,不如耍槍弄棒讓她過癮,康寧要教黛玉練武,黛玉說什麼也不肯,康寧說,如果黛玉不學,她就吃虧了。因為黛玉教她作詩、彈琴,作了她的老師,而黛玉不學武術,她就無法作黛玉的老師,逼著黛玉學。黛玉無法,只好也拿著康寧的劍比劃,一不小心割傷了自己。
水澄聞信大驚,急忙趕來探視,看到只是把手劃了一道口子,無有大礙,這才放心。不知怎麼,這件事傳到了北靜王那兒,水溶連夜趕回,傳太醫看視,把已包扎的繃帶一點點打開,水溶滿臉關切,在旁邊不斷的說著「輕一點,輕一點」。太醫看過傷勢,說不妨事的,又重新上藥包扎上了。
自從水溶進屋,黛玉就一直低著頭,不肯看他,但還是感到了水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縈繞。水溶怒斥康寧胡鬧。康寧嘟著嘴說是想讓黛玉習武保護自己。
水溶氣道︰「這不用你操心,會有人保護她的。」黛玉趕緊解釋這件事不怪康寧,是自己不小心。水溶在家住了幾天,自己不到「天和」來,只每天派人問訊。一直到黛玉的手傷痊愈才又趕往墓地。走時嚴告康寧不許再讓黛玉習武。如果悶了,找水洛去比劃。這以後,水澄、水洛不時過來,康寧纏著水洛比武,吵吵嚷嚷,有時水澄也下場較量,黛玉自在屋中看書,有時憑窗而望也不出來。日子就這樣過去,不知不覺秋去冬來。
北風蕭蕭,黃花開盡,落葉萎盡,雪穿庭樹,天和院黛玉的屋中溫暖如春,黛玉看著書,孫嬤嬤也在這里陪著黛玉與紫鵑等人做著針線,康寧在自己屋中擁被大睡。望著園中的飛雪,黛玉擔心荒郊野外,水溶那里怎禁得起如此苦寒。自說是看看,要看這麼久嗎?一定要到墓上去守著嗎?難不成還要豎孝子牌坊?
孫嬤嬤道︰「王爺對老太妃真是孝順啊,從小就听太妃的話,其實,哪用得著一直在墓上?前幾天就听說姑女乃女乃已經派人到墓地去了,勸王爺回來,這風大雪寒的,怎麼受得了?王爺可從來沒受過這個罪。王爺一定是舍不得太妃的。其實王爺表面上風風光光,年紀很輕就承襲郡王之職又受皇帝器重,而內心卻很寂寞的。他經常和我說他想要雲游天下,閑雲野鶴般的過逍遙自在的日子,不想被國體俗禮束縛。家里很少有人能听懂他的話。王妃一個心眼兒要提高家族地位,王爺因為姚家的事,很受聖上責難,可王妃還是不滿意,王爺的心也就越來越淡。」
紫鵑道︰「王爺與王妃不睦嗎?」孫嬤嬤道︰「王爺本來沒想娶姚家姑娘做王妃,是王太妃願意,王爺沒辦法才娶的。」黛玉道︰「嬤嬤認得字,讀過書吧?」孫嬤嬤笑道︰「不怕姑娘說我狂,王爺小時識字,還是我起的蒙呢。王爺兩歲時,是姑女乃女乃和我教王爺的。原本我是太王妃的丫頭,我父親為太王爺死了,太王爺和太王妃就把我抱進府中撫養,和老王爺一起長大,老王爺讀書時,我是伴讀的丫頭,老王爺成親之後,就把我許給了管家的兒子,現在也管著王府的事,後來王爺出生了,我又做了王爺的乳娘。」
三個人正說著,有回事的婆子來報說府外有人給郡主送來賈府的信,黛玉接過信,卻是探春寫的︰
黛玉吾姊︰見字如晤,前次來家,楊柳依依;忽忽數月,雪作庭花;俱在都內,咫尺天涯。妹深知姊之難心,雖思之夢寐,無可邀來一聚。思當日同棲處于泉石之間,仿東山之雅會,裙釵不讓臨川之筆;效白蓮之文社,紅袖偏勝鄴水朱華。雖無潘江陸海之才,然吟唱興致高于曲水流觴。蘭亭已矣,梓澤丘墟,令人唏噓。子期之聰雖在,伯牙飄落何方?前月母親探喪,晤及吾姊,歸言面目如新,心下甚慰。上月璉兄訪二姊,回說金玉之質同蒲柳。雲妹已嫁,明日是九日歸寧之期,或可一聚。念今姊妹風流雲散,再聚首不知何時,適時吾姊能歸否?吾灑掃庭除待秭歸。
妹探謹拜。
黛玉看信,唏噓不已,想迎春嫁于虎狼之人,這一生將如何安生,女子的命運就這樣任人宰割嗎?湘雲出嫁固是喜事,可婚後又如何呢?孫嬤嬤見黛玉臉色陰晴不定,問道︰「有不好的事嗎?」黛玉道︰「二姐姐婚後受欺,已被折磨得病勢可危了。」趙嬤嬤道︰「這是誰家的浪蕩子,如此無道。」黛玉搖頭嘆息︰「姊妹一處幾年,一旦出閣,相會無期,嬤嬤,明兒我想回去一趟,見見她們。」孫嬤嬤道︰「王爺是不讓姑娘出門的,怕姑娘有事。」黛玉道︰「我回一趟家,會有什麼事?二爺、三爺都在,府里也有人料理。」孫嬤嬤道︰「姑娘先不用急,我去與趙嬤嬤、二爺他們商議一下,看姑娘怎麼去。」黛玉道︰「有勞嬤嬤了。」孫嬤嬤起身離去。晚飯之時,過來說︰「已經商量好了,由我陪姑娘去,再讓兩個牢靠的太監跟著,又有丫頭婆子侍衛們,量想也不會有事,姑娘也收拾收拾吧。」
第二天,水澄已讓人準備好了車轎,黛玉坐上轎子,紫娟、孫嬤嬤、王嬤嬤等人上了後面的幾輛車,兩個太監騎馬,侍衛跟隨,一路浩浩蕩蕩向賈府過來,康寧嫌去賈府氣悶,自在家中與水洛練武,讓黛玉早些回來。黛玉一行到了賈府門前,兩個太監到門前讓往里通報,賈府早已驚動,因賈家去職之後,少有人來,即使一些老親也逐漸疏遠,嘗盡世態炎涼。看到這麼大排場的人來,早有人往里送信去了。賈政听說不知是誰,心中納罕,趕緊出來迎接,行至二門,門上又有人來報,說是林姑娘由北府的人護送回來了。賈政趕到府門,見太監侍衛不少,趕忙上前施禮問詢,馮麟上前道︰「政老安好?」
賈政一看,認得是北靜王府的管事太監,以前去王府時曾見過。賈政道︰「公公安好。不知公公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馮麟道︰「政老客套了,今兒令甥女回家,我們隨行伺候。政老請吧。」這時紫鵑等人下車,黛玉的轎已抬進門來,紫鵑上前扶黛玉下轎,黛玉見舅舅親接,忙上前施禮問安,賈政一見黛玉淚流而下,一邊拉起黛玉,一邊讓人往里給老太太送信,讓人伺候著去見老太太。這邊接了兩位太監去前廳喝茶閑話,又吩咐家人款待眾侍衛。
再說賈母正與邢王夫人眾姊妹等在住處欣喜湘雲嫁得如意郎君,傷嘆迎春的命運,又喜又悲之際,忽听黛玉歸來,欣喜莫名,一迭聲的叫︰「快,快接進來。」探春、寶釵、湘雲等人俱起身相迎。自賈府抄家之後,黛玉與湘雲始終未遇,這還是第一次相逢,見面未及見禮,先抱頭痛哭,孫嬤嬤等人上前勸解這才住聲,彼此見禮,互道安好,相攜進屋去見賈母。
賈母顫顫巍巍站起來,也不等黛玉行禮就摟在懷中心肝肉的叫起來。眾人勸住了,賈母才放手,黛玉給賈母磕頭行禮,孫嬤嬤等王府來的人也見過賈母,見是王府來人,賈母忙命坐下說話,鴛鴦、珍珠捧過繡墩,孫嬤嬤等嬤嬤們坐了。賈母方說︰「你這玉兒,真真可惡,這許多時日,也不來家看看我,今日回來也不事先來信讓我高興高興。」
孫嬤嬤道︰「老太太錯怪姑娘了,我們府上人少,這一年里有兩件喪事,忙得很,連姑太太、姑女乃女乃那里也跟著忙得團團轉。幸虧姑娘在那兒,幫著料理,否則府里要大亂呢。昨兒個接到府上的信,這才忙里偷閑回來的。」黛玉道︰「嬤嬤,快不要提這些,我什麼也沒做,讓人愧得慌。」
王夫人等听說黛玉幫著北靜王府料理家事驚訝不已,賈母問道︰「昨兒接到信,什麼信?」黛玉道︰「是三妹妹的信,讓我回來。」探春接道︰「昨兒二姐姐那兒來信,老太太傷心,我想如果林姐姐回來,老太太一定高興,就寫信央璉二哥派人送去,如果林姐姐回來則增老太太意外之喜,我們姐妹也可一會;如果林姐姐來不了,老太太也沒有失落之憂,所以沒有告訴老太太。」
賈母高興道︰「偏這三丫頭做事精細,做得好。」探春道︰「老太太既說做得好,我可要賞的。」寶釵道︰「三妹妹連我們也瞞了,否則我們也跟著討點賞,豈不是好?」探春道︰「二嫂子向來做事謹慎周到,怎會這事都想不起來?料是光想著今日接待雲妹妹,而忘了林姐姐。」寶釵面上緋紅,做不得聲。
黛玉笑道︰「老太太,您要給多少賞啊?瞧,二嫂子和三妹妹都爭起來了。」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尤氏道︰「下次我也寫信,也騙騙老太太的賞。」惜春道︰「你得能寫信才成。」尤氏道︰「不會寫信,我親自去接,老太太,親自去接,打賞會不會多些。」鳳姐言道︰「那可得帶上我。」鳳姐自從被黛玉嚇病後,延醫調治近一年,已漸漸好起來,雖身體精神不比從前,可也時時上來哄老太太歡心,賈母雖對她所作所為傷痛不已,見她如此,也不便過多苛責冷淡,今日見大家高興,她也湊趣道。賈母笑道︰「林丫頭,你快回來住吧,再不回來我要破財了。」眾人又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