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雖然沒去當兵,但從小身邊都是外公警衛排的兵,各個擒拿都是一把好手,陸錚豈有不會的道理。
等她回過神來,陸錚已經咬牙切齒的沖她吼︰「還不過來?」那樣子就像條噴火的暴龍。
她訕訕的爬起來,才走了一步,已經被他拽過去,素問一個踉蹌,撞在他硬朗的胸膛上,眼冒金星。
「這就是你的餿主意?非把自己賣進去了才高興?」他怒火咻咻,疊疊的噴在她臉上。
素問低著頭,悶聲抱怨︰「你是不是太久沒釋放了,所以火氣才這麼大?」
「……」冷酷的俊臉上直抽。
又氣,又拿她沒辦法。
剜了她一眼,恨恨的往前走。沒幾步,又停下來,回頭狠瞪著她︰「還不跟我走?」
素問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肥豬,又看看瀕臨暴走的某人,遲疑了一會,站在原地說︰「先等等。」
然後跑過去,拎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高跟鞋,沖著那萬總一頓暴打︰「叫你再吃我豆腐,叫你看不起女人,哼,姑女乃女乃今天叫你半身不遂!」
然後直起身,把高跟鞋套回腳上,抬起八寸高跟的右腳,狠狠朝男人的那活兒踹下去。
萬總躺在地上,整張臉上的肥肉都糾結在了一起,發出殺豬般的悲鳴。
素問心滿意足的搓搓手︰「收工。」
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站在遠處的陸錚一臉無奈。
素問是不知天高地厚,陸錚心里還是有數的。這萬總雖然人品低劣,下作的手段遠近都聞名,但畢竟有背景在那擱著,素問今天佔了點便宜,就得寸進尺,卻忘了自己還被代言合約綁著,這萬總要是秋後算帳,她是一點辦法都沒的。
長長的嘆了口氣,算了,誰叫這是自家媳婦兒,善後這種苦力活就讓他來做吧。
但是很明顯,陸錚這都考慮遠了,他沒想到那肥豬樣的男人復原能力這麼強,他們還沒走到停車場,那萬總就抱著月兌臼的胳膊爬起來打電話叫人了。
地下一層電梯門一開,陸錚就直覺有什麼不對,剛要關上電梯門,一道暗光,嘩的一根鐵棍伸過來擋在其中,阻止了電梯門的閉合。
入夜的停車場,白熾燈光打得人臉色猙獰,素問粗略數了數,起碼二十來號人手持武器在門口等著他們。
陸錚一直不著痕跡的把素問往他身後拉,恨不得能把她隱形。
擋在電梯門口的人臉上帶疤,凶神惡煞,一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對,老大,攔住了,一男一女……男的我們解決,女的一定留給您親自處理……」
素問感到陸錚拉著她的手更用力了,捏得她骨頭都發疼,手心還蘊著薄薄的汗。但是素問不敢出聲,她知道這時候情形正緊繃,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打破這對峙。
那人收了線,皮笑肉不笑的走到他們面前︰「陸少,您也听到了,上頭吩咐,兄弟們不得不干。我知道您身嬌肉貴的,待會打起來家伙不長眼,要是傷了您哪兒都不好說。老大要的是這個女人,只要你把她交給我們,兄弟們一定保您安全到家。」
素問顫了一下,隨即握著她的手更緊了。
陸錚听了哈哈大笑︰「要打就打,少他媽廢話!老子要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叫什麼男人?」
說完把素問往身後角落里一塞,捋起袖子往電梯門口一站,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駕駛。
那人咬牙切齒︰「那就莫怪兄弟不客氣了!」
手一招,身後的人一涌而出。陸錚不慌不亂,就先拿這領頭的開刀,他身形極快的閃過迎面而來的鐵棍,反手就著那人衣領就往外頭一摜,只听「 當」一聲巨響,那人丟了鐵棍,身體飛出去老遠,正落在一輛半新不舊的捷達上,撞得那車前窗「嘩啦」一聲裂開蛛網狀的裂紋。
一見是這種場面,後面的人都有點猶猶豫豫,有幾個膽子大的吆喝︰「怕什麼,一起上!」
陸錚咧咧唇,不怒反笑,一起來,正好省事了。
只見他指東打西,拳打腳踹,一眨眼工夫又撂倒兩個。有個凶狠的,手里頭拿著卡簧刀,在白熾燈底下晃著幽光,趁陸錚專注一面時,猛地從背面偷襲——
「陸錚——」素問失聲尖叫。
陸錚頭也沒回,曲肘朝後面一撞,那人的刀還沒落下,就抱著肚子滾到了地上,疼得哇哇直叫。
這些人只知他有兩手,沒想到這麼能打,頓時氣急敗壞的開始打電話叫人。
陸錚雖然不慌不忙,但一對多,對方又有武器在手,慢慢也吃力起來。他們這是要用車輪戰磨死他啊。
素問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那點酒意早就被嚇散了,現在也深深後悔起剛才自己的舉動。那萬總沒得手,她就該萬幸了,萬不該再去逞能,她也是一時酒勁上涌,把這些天在陸錚那受的委屈,都發泄在這老身上了。沒想到惹出這樣大禍患。
趁著七八個人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時候,素問忽然沖出電梯,大叫了一聲︰「停——別打了!」
陸錚手里正拎著兩個小混混,听她這一聲,手一松,兩人「哎呦」叫著滾到了地上。
他不解的擋在她前面,那眼神都快殺紅眼了,這一時還轉不過來,素問看著他,就像看到了從地獄爬上來的修羅。
她心一動,沖上去輕輕握住他的手,安撫似的拍了拍。用眼神告訴他︰沒事的。
陸錚不解,她已經徐徐抽出手,走到他前面。
陸錚緊張的瞪著她,只等那些混混一動手,就沖上去拉回她。
相比素問反而淡定的多,直接走到那領頭的刀疤臉面前,不急不徐的問道︰「看你們也不像小打小鬧的,混哪個區的?頭頭兒是誰?」
那刀疤被陸錚揍得滿臉是血,這會子怒氣正大呢,噴出口含血的唾沫︰「怎麼著,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所以來認錯了?行啊,跪下來給哥哥舌忝舒服了就饒你一命。老子上頭的人,說出來能嚇掉你半邊膽兒!」
「畜生!」听到自己女人被侮辱,陸錚哪還看得下去,拳頭握得咯吱吱響又要沖上去再戰。
素問輕輕回頭看了他一眼,眸光鎮定,淡淡的搖了搖頭。
提起的拳頭落在半空。
「呵,」素問輕笑,重新面向那刀疤臉,連眉毛都懶得抬,「知道我是誰嗎?」
那刀疤婬邪的笑︰「哥哥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你今晚伺候好了,哥哥不就知道了?」
素問也笑,那笑卻冷了幾分。她一字一句的說︰「半入江風半入雲。」
那刀疤臉一白,一臉不信的打量著聶素問,估計以為她是蒙的。
素問也不急,慢悠悠踱步到他旁邊,低頭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愣住了,陸錚只覺得滿月復的火,誰讓她這麼干了?就這麼幾個小嘍羅,還不夠他練手勁的。
剛要動手把她拉回來,忽然見那刀疤手一揮︰「收拾家伙,回去!」
素問緩緩勾起了嘴角,抱著手臂站在一邊,看一伙人被揍得鼻青臉腫,灰頭土臉的散了去。只剩了刀疤一人,素問還不夠,半真半假的笑道︰「今天真謝謝你了,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會記住的。代我向風哥雲哥問好。」
那刀疤都嚇傻了,哎呦,得罪了這姑女乃女乃,連求饒都忘了,簡直是抱頭鼠竄。
于是空蕩蕩的停車場又只余了二人,跟方才的驚心動魄相比,簡直安靜得不像話。
陸錚斜眸盯著她,那眼神讓她心虛得緊,趕緊歪頭裝著四處尋找︰「你開車來的嗎?車在哪兒?」
他眉頭緊皺,哼了聲,一言不發的走在前面。
他按了遙控,零星的幾輛車里有一輛亮了起來,素問趕緊跟過去,自覺自發的拉開副駕駛坐進去。
陸錚只是坐著,根本不發動車子。眼神透過車前玻璃,定定的落于前方。
素問系好安全帶,才發現他沒動,心想這男人真跟小孩一樣別扭。能解圍沒事了不就行了?
氣氛僵持。
半晌,嘆氣,主動探過去,討好般問︰「生氣了?」
好吧,誰叫她不會開車。
陸錚壓根不看她,反問道︰「那些是什麼人?」
「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你一句話他們就這麼好說話的放人了?」
「……」
陸錚是知道這萬總平日里會養些犬牙來保護自己,起初他也以為這些人只是為虎作倀的打手,現在看來,又不似……
很明顯,身邊這看似無辜的小女人,比他更清楚。
「你跟他說了什麼?」
「沒什麼,就嚇唬嚇唬他。」
他明顯不信。
「那句話什麼意思?」
「哪句?……哦,我胡扯的,虛張聲勢你懂嗎?」
這丫頭滿口胡言,就沒一句真話。
他氣了,怒極反笑,伸手去拉離合。車子動了,素問才舒一口氣,就听見他諷刺般問她︰「你今天去哪?這邊還是那邊的家?」
得,還跟她慪氣呢。
素問也沒辦法,最後軟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在他握方向盤的手臂上撓著︰「今晚我去你那好不好?」
小小的聲音,仿佛受了委屈似的壓抑著,宛如貓叫一般,她的手也像小貓爪子,撓得他渾身都煩躁。
一萬個不高興,都被她這一句給擊散了,氣又氣不起來,罵還舍不得,這丫頭就是有本事讓他抓狂!
他繃著臉,短促的喝了一句︰「別煩,開車呢!」語氣卻不知不覺軟了很多。
她努努嘴,哀怨的「哦」了一聲,可憐巴巴的縮回自己座位里了。
夜色流光。
一路上他一句話沒說,車子卻是筆直朝他自己的公寓開去的。素問靠在坐墊上,偷偷的扯了扯嘴角。
一直到家他都沒給過她好臉色,下了車就一個人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頭,卻在她落下一段距離後,又不耐煩的停下來等她。
進了門就把她趕進去洗澡,自己月兌了西裝外套,坐在沙發上散酒氣。
素問洗了很久,也琢磨了很久,出來的時候特地沒穿他準備好的睡衣,只用浴巾松松裹了,就濕漉漉的赤腳踏上地毯。
他開著電視,沒開燈,素問探頭一看,只看到他閉上眼,仰身靠在沙發背上,顯得無限疲倦。
確實,今晚他可是「好好」的活動了一下筋骨。
「很累?」
「喝得有點多。」
他並沒睜眼,也許還煩躁著,眉心也緊繃。等听到她的腳步聲時,一雙女人柔女敕的手指已經揉上他的太陽穴,溫柔而有章法的按壓著。
他睜開眼。
這個角度,他仰視,她俯視,兩人的臉幾乎平行。相視的角度與她的穿著瞬間讓氣氛變得曖昧。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冷冷的語調里顯然還有點埋怨。
好吧,她該說對不起的地方的確很多。
她沉默,望進他的眼眸里攙雜了一絲憂傷。
她不語,他卻先發難︰「不打算解釋什麼嗎?」
「我……」
到底是哪件事情先發生,是她先怔住?還是他先環起胳膊反手摁住她後頸,壓低她腦袋?
她被迫著低下頭來,唇被壓在他的唇上,他仰起下巴,唇舌肆意的狂攻,侵佔,很快兩個人的呼吸就融為一體,她放在他太陽穴上的手指慢慢下移,托住他的頭,低下頭吻他,顯得忘情。
他的目光在這麼近的距離里細細的觀察她,仿佛要從她的眉眼間找出一絲絲痕跡,一些能解讀今晚的事件的答案。然而沒有,她只是專心的吻他,不帶一絲雜念。
陸錚認命的敗下陣來,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對他的致命吸引力,遠遠大于他的自控能力。此刻認真的她很迷人,近乎蠱惑。
隨後的一切發生的太快,方才還進退有余甚至隱隱佔據主動的素問,轉瞬間已被他的氣息狠狠吞沒。
這個男人更似某種安靜的,蟄伏中的猛獸,出擊便是致命。看不清他是怎麼做到的,竟然拉著她的腰就把她從沙發後抱了過來,浴巾在折騰的過程中滑落,他的手毫無顧忌的探進,手指似要透過她的皮膚焚燒進血液。素問被他揉得呼吸紛亂,氣喘吁吁的仰面躺到在他腿上。
他低眸凝視,有什麼東西要從一貫清冷的目光中掙月兌而出,素問來不及細究,他已經再度低下頭來。
她在他懷里微微顫抖,唇停在她唇峰上半分,她終于听見他的嘆息聲。
「素素。」
「嗯……」
「……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他第二次問。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拋出了這個念頭,關于她的一切,像謎,越是模不透,越讓他惶惶不安,盡管此刻抱著她,這樣親密無間,卻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她從來不是屬于他的,不管他多麼用力,她總是能輕易的從他手邊逃開。
「什麼?」
她的眸迷離,她知道怎樣讓這個男人失控,蔥白的玉臂繞到他頸後,拉低了他的脖子,陸錚只覺得她軟軟的舌尖舌忝舐著自己汗津津的耳垂,那百蟻撓心又酥麻入骨的感覺,早就讓他忘了追問這回事了。
優雅,內斂,沉靜……這些常年伴隨在陸錚身上的優良品質和他的衣服一樣,被他自己一件一件剝落。細密的汗蒸騰而出,迷蒙了眼,氤氳之中她看見身上的男人猛地抄起她的腿,轉而擱在自己的肘彎上。
粗暴,還有點急躁。
素問突然有點懷念那個為了不吵醒熟睡的她,會只輕輕在她額上烙下淺吻的陸錚。此刻的陸錚就像一只野獸,張開了血盆大口,要將她拆骨入月復。
她往上縮了縮,卻被他一只大手扣住了腰又拉回來,五指緊扣在腰上,一刻不松,電視里的光線投射在他身上,隨著他時而溫和時而狂野的動作震顫,帶出一種詭異的氛圍,素問沒有勇氣看他,歪著頭緊閉著眼,小聲的哼著。
卻在這時,陸錚毫無征兆的停了下來,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回來,猛的低頭吻住,頻率隨著吻的激烈程度而變得凶猛,仿佛是故意,懲罰她的不坦誠。
素問就在這種自掘墳墓的境地中顛簸,有種失重的暈眩。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眼楮昏花,耳朵嗡鳴,吊在他肘彎上的雙腿漸漸失力滑下,唯獨感官變得異常敏銳,每一處的進攻和掠奪都無比清晰的傳到她的神經末梢,她渾身都哆嗦,嘴巴喃喃的哀求︰「我明天還要去上海……」
陸錚頓了頓,火燙的唇離開,身體也迅速的抽離,猩紅的眸子中有種迷亂一閃而逝。
然後,重歸于寂,素問看到他的雙眸重新回到沉沉的黑色,終于吁出了一口氣。
結束了……
她躺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氣,等待著被撞出體外的三魂六魄慢慢歸位,平復著呼吸。
「陸錚……」她沙啞著聲音,叫住還撐在她上方的男人。
「……」他靜靜的,一言不發。
「你別生氣,我這次不是不告訴你,而是……」她試圖解釋著。
「我知道,」他扭住她的下巴,「衛燎的電影要在上海開機。」
「你怎麼知道?」她反而詫異了。
他低下頭,順勢吮一下她的唇︰「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被選上。」
唇剛剛離開,素問才換了口氣,掠過她腰的手突然將她一翻,她整個人背對著被他撈進懷里,緊緊的貼合。方才以為他偃旗息鼓,卻原來是要換個姿勢,繼續折騰她。
素問惱恨的蜷緊了身子,剛拉過被他扯落在地的浴巾,手就被他按住。
他一點點攻佔,緩慢,卻極有耐心。她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推擠他出去,這般綿密的痴纏終于逼得滿頭大汗的他呼吸狠狠一窒。
目光一暗,他突然自上往下狠挑,逼得素問失措的按住他的小月復,這個男人,簡直是要她的命!
可是阻止的手不到下一秒就被他按住,反折在身後,反而一動不能動。他強勢而霸道的在她後頸上深深吮吻,令素問幾乎承受不住,立刻丟盔卸甲,低低的哀求︰「別留下痕跡,要穿旗袍的……」
親呷之間,他含糊的「嗯」了一聲,攻勢果然變得和煦起來。素問沉湎在這樣溫柔的節奏里,頭不由的後仰,虛枕在他肩上,嚶嚀聲欲斷不斷,听得人壓抑難耐。
在繾綣痴纏的時刻,听得他附在她耳邊,冷靜低沉的聲音︰「只有一次。」
「嗯?」她不解。
扭向後方的下巴被他扣住,同時,身體毫無征兆的狠狠向前。沖喉而出的尖叫被他的舌堵住,碎成片片哀鳴。她還是沒弄清他的意思,卻被極度的洶涌沖進了昏迷的深淵中。
「下次再這麼亂來,不會輕易饒過你了。」
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好像听到有人在耳邊輕輕呢喃。
天亮的時候下起雨來,淅淅瀝瀝一直沒有停。素問出了一身汗,這時更覺得粘膩難受,于是撐著散架了的身子,爬起來去洗澡。
這一動靜,陸錚也睜開眼來,因為下雨,顯得天氣晦暗,窗外還是昏沉沉的,于是揉了揉眼楮問︰「這才幾點就起了?」
素問一邊從櫃子里找出上回沒帶走的干淨內衣,一邊回答他︰「洗個澡再回去拿趟行李就差不多了,小艾還在機場等我。」
他撐在枕頭上撓了撓短發,沒說話,看著她進了浴室。
等素問出來,他卻已經醒了,襯衫西褲,衣冠楚楚的,正對著鏡子打領帶。
「怎麼起來了?」她拿毛巾擦著濕頭發。
「趕緊吹頭發,我送你去機場。」他頭也沒回。
素問笑了,把毛巾扔在一邊,跪在床沿上,摟著他的肩撒嬌︰「等會,我先幫你打領帶。」
他于是順從的把頸部交到她手中。
素問這才發現他的喉結下方,有個紫紅的一圈小小牙印,估計昨晚自己被整慘了,報復之下咬的,他倒是沒吱聲。
瞥見她慚愧的目光,他好像挺得意,淡淡說︰「看我多好,從來不跟女人計較。」
昨晚她說了以後,他倒是真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其他地方,該用力的他也沒省著。
素問低下頭,認認真真幫他打好領帶,他獎勵似的捧起她的臉,在她鼻子上親了親︰「好香,你用的什麼沐浴乳?」
「不知道,我看見櫃子上有一瓶還剩一點兒,不想浪費就給倒出來用了。」
是真的香。
他沉溺在她頸間馨香不願出來。回頭一定得去看看那沐浴乳是什麼牌子,以後都換成這個牌子的。
素問今天穿的很莊重,里面套一條黑色的真絲連衣裙,外面罩一件卡其色薄風衣,腳底踩一雙鉚釘果靴,露出大半截長腿,修長瑩白得能晃花人的眼。
這天氣,風急雨哀,在家里和車上都沒感覺,一出去膝蓋上還是有點冷的,于是到了家,要下車前,陸錚先月兌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指指她的腿︰「遮著點,叫你臭美。」
雖然被罵了,她心里還是美滋滋的,挽著他的胳膊進了電梯。
到了十九樓,她擔憂的看著陸錚︰「要不你在這等一回吧,行李都收拾好了,我只進去拿一下就好。」
陸錚知道她擔心什麼,拍拍她的肩︰「知道了,趕緊去吧。」
她這才點頭,拿出鑰匙開門。
這麼早,她以為母親還沒起床,誰知一開門,就看見玄關地上多出來一雙鞋。
她心里有點準備,但還是沒料到,母親會一直坐在沙發上等她回來。寒著臉的向茹旁邊,站著一臉慌張的小艾。
她故作輕松的放下包︰「媽,這是怎麼了?小艾,不是說好機場見嗎,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向茹上了年紀,一夜沒睡,臉上明顯的疲憊,連眼眶里都是血絲兒。
她聲音也沉了︰「虧你還笑得出來。小艾說你昨晚出席一個贊助商的酒宴,到點了她去接你卻沒接到人,這才擔心的跑到我這兒來了,問你有沒有回來。你倒好,手機不開,電話也不知道打一個,讓人白白為你擔心了一夜。」
手機……?她往口袋里一模,果然沒有,又把自己的包整個兒倒過來,也沒見著手機的影子。
完了,一定是昨晚跟那萬總糾纏的時候掉了!
掉了也就掉了,她那破古董手機早該淘汰了。只是她馬上就要去上海,一時也沒機會去辦卡換手機。
她嘆了口氣,跟母親解釋了一下手機丟失的事情,又說昨晚自己喝多了,就直接打車去周沫那兒了,並沒有在贊助商那兒吃虧,母親才終于放下心來。
小艾也是出于盡職,這會子听到沒事,于是趕緊催她去收拾行李。
素問回到房里,才松了口氣,拉出皮箱,把行李都檢查了一遍,最後從抽屜里拿出自己所有證件,一一歸置好。
抽屜的最末端,被她塞了一只盒子。手機盒。
里面躺著蕭溶送給她那只手機。
關抽屜的手停在一半,用,還是不用?
在下定決心之前她已經打開了盒子。管它呢,不用白不用!
*
小艾幫素問提著行李從家里出來,就看見等候在電梯旁的陸錚,不由張大了眼楮︰「這……你……」
素問回頭嗔她一眼,小艾才反應過來,連忙叫了聲︰「陸總早上好。」
陸錚回她微微一笑︰「不是在公司,不用這麼客氣。」說完順手過來接過素問的行李。
小艾立刻風中凌亂了。
素問卻對著手指默默的念︰叫你邪魅一笑,叫你亂放電!
一路上小艾都沉默的跟著她,一言不發。素問同情的看著她,估計這丫頭受打擊太大,還沒恢復過來。
到了機場小艾才像重新被上了發條一樣,又恢復正常,連軸轉起來。幫她辦托運,換登機牌,忙的腳不挨地。這樣就留下來大部分空余時間讓她和陸錚獨處。
陸錚給她買了杯咖啡,靠在她旁邊的欄桿上,笑著說︰「你這個助理,比你讓人要放心多了。」
素問斜斜看她一眼︰「我代表黨和人民嚴重鄙視你的朝三暮四!」
陸錚只是笑,溫暖的食指在她鼻上刮搔一下︰「因為有她照顧你,我才放心。」
臉上一紅,她不再說話。
那邊,小艾已經換好登機牌回來。她們跟劇組不是一趟班機過去的,衛導因為搭設拍攝場地的問題,已經提早一天過去現場了。
陸錚拍拍她︰「進去吧,我在這里看著你。」
當著小艾的面,她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就算舍不得也不能說出來,只短短的「嗯」了一聲,就跟著小艾一起走了。
過安檢時她轉頭,果然看見陸錚還站在原地看著她,見她回過頭來,又沖她點點頭笑了笑。那一刻,她不知為何覺得鼻子酸酸的,有一個人在原地等著自己,原來感覺是那樣溫暖。
上了機小艾還是沒問她,不過坐她旁邊看雜志時,總是偷偷抬眼打量她。
素問知道她心里想什麼,不過有些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鏡樣的清楚,並不必說出來。那樣,反倒打破了這種平衡。
小艾心里其實也清楚的很,一個是她照顧的藝人,一個是公司老板,有些事,她看到了要當沒看見,知道了要當不知道。不過心里隱隱還是有些高興的,起碼她跟對了人,跟了個有前途的藝人,對自己將來發展也有好處,不是嗎?
不過一會,小艾就恢復原樣了。從首都飛上海的行程並不長,素問也不打算補眠了,閑來無事就把劇本拿出來翻翻。從那天面試的情況來看,她的旗袍扮相衛導應該是初步肯定了,形似達到了,接下來就是神似。她明白的很,衛導要的不是像王佳芝,而是要王佳芝本人再活過來。
起飛沒多久,空姐過來詢問是否要飲料,小艾幫她點了杯咖啡,自己要了杯果汁,過了一會,又過來發一次色拉。
素問想起來,問小艾︰「機票是公司給訂的嗎?」
小艾喝了口水,忽然一嗆,半晌慢吞吞說︰「是啊……」
素問狐疑的又盯了她一眼,小艾終于繃不住,坦白了︰「公司原先給訂的是經濟艙,後來峰哥知道了,自掏腰包給你調換成頭等艙了。」
說完,就有點懊惱的捶了錘自己腦袋,峰哥明明交代了不讓她說的,一邊是天王,一邊是自家藝人,真是讓她為難啊。
素問一眼即窺出她心思,安撫的說︰「放心好了,我不會跑去找峰哥還錢的,也不會跟他提這件事。」
小艾兩眼立刻亮晶晶的,如獲大釋般望著她。
素問就想,她現在才拍了一部戲,破天了算個三線,公司怎麼可能給她訂頭等艙機票,還帶著個助理一起?原本劇組是跟她一起坐這趟班機的,到時候導演、主演們都坐頭等艙,她一個人帶個小助理跑去坐經濟艙,怪寒磣的,峰哥也算用心良苦了。
只是,這份人情,要如何還?
小艾見她搖頭苦笑,八卦的心忍了又忍︰「你和峰哥……」其實她真的特別想問問,看這樣子,素問和老板是真的了,那峰哥又算哪茬?她做助理的,素問有哪些工作是薛紹峰幫著介紹的,她最清楚不過了,問葉子吧,葉子又不許提這個。也只有這會兒沒人,她才敢私下問問。
素問倒真沒想太多︰「我是峰哥一手帶出來的,我混好了他臉上也有光嘛。不過峰哥真的很照顧後輩,這麼細節的地方都替我考慮到了。唉,等到了上海得好好請他吃頓飯,要不再買個禮物送給他吧,你說買什麼好?」
素問一臉認真的轉過頭來問她。小艾汗都掉下來了︰「我看還是別送了。」越送誤會越大,既然沒心,就別讓人再產生錯覺了……
「真的不送?我覺得挺過意不去的。」素問還在糾結著。
小艾痛苦的抽了一下,她真心的同情峰哥啊,三十好幾了,栽在個怎麼點也點不著的丫頭手上。
下了飛機,小艾去幫她拿行李,素問拿著手袋就輕松的出來了,正琢磨著待會讓小艾打個電話給劇組呢,就看到出口通道外有人遙遙的向她招手。
「小嘉哥?」
小嘉手都舉累了︰「你們可真慢啊。」
「飛機晚點了,我也沒辦法啊。」小嘉幫她做過幾次造型,來來回回的,兩人早就熟了,素問沒事就喜歡逮著他問點護膚秘訣什麼的,小嘉又常常批評她穿衣風格,所以素問都把他當閨蜜看了。這會才想起來問︰「你怎麼來接我了,峰哥跟你說的?」
小嘉神神秘秘的一勾指頭︰「峰哥來了,這里人多不方便,他在車上等你呢。」
這時小艾剛好拿了行李回來,看到小嘉就什麼都明白了,心里月復誹︰還說沒什麼,這都昭然天下了。
素問也覺得不妥。飛機到上海正是午時,機場里人來人往的,要是讓人拍到點什麼,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回頭問小艾︰「公司沒派車來嗎?」
小艾解釋︰「我一下飛機就打電話了,不過路上堵,估計還得等一回。」
素問想想︰「反正我現在還不出名,也沒幾個認得的,咱倆就打車走吧。」
說完,一臉歉意的轉向小嘉︰「小嘉哥,辛苦你了,咱們還是分開走。你回去幫我跟峰哥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回頭到酒店我再親自去跟他道謝。」
小嘉想想,素問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他本來就不贊同峰哥來機場接機,衛導最討厭戲里的演員炒緋聞,讓緋聞的關注度超過了電影本身,機場偏偏又是狗仔蹲點最多的,還是謹慎點好。
小嘉回去就這麼把原話轉給薛紹峰听了,他只是笑︰「這丫頭……」半晌才道︰「開車吧。」
薛紹峰抵達上海的時候,保姆車是早一步先開來上海,在機場等著的,他知道公司還沒給素問配車,也是怕丫頭手忙腳亂,這位倒好,滿不在乎的就打車去酒店了。
劇中的主演們都住在一個酒店,衛導對這部戲十分重視,用破億港元去拍一部文藝片,光是劇本修改就用了兩年。雖然劇中唯一的女一號至今還未確定,但劇組已經早在兩個月前,就開始在南京西路附近搭設一條原汁原味的三十年代舊上海繁華路段。標志性建築,古老電車,人力車都打造完成,只等投入拍攝。
素問放下行李後,覺得應該先去跟衛導打聲招呼,打個電話到服務台問到衛導的房間號,就拿了劇本下去。
敲門,很久才有人來開門,看到門內的人,彼此都愣了一下。
季璇……?
對方大約也沒想到是她,站在門口僵持了好一會,里面有人問︰「是誰來了?」然後探出個頭。
看到薛紹峰的臉,她頓時定下心來,歡快的叫了聲︰「峰哥。」
「你到啦?趕緊進來。」
季璇這才不情不願的讓開,讓素問進門。
衛導住的是套間,外面會客廳的茶幾地毯上,零零散散的全是拆開的劇本頁,衛導正在給薛紹峰講戲,而季璇托著腮坐在一旁,听得十分認真,好像她已是欽定的女主角。
見狀,素問也只能訕訕的跟著到一旁坐下。
季璇第一次在北京試戲的時候,衛導就評價過︰妖艷有余,靈氣不足。言下之意不太滿意。但季璇不死心,又千里迢迢跟到了上海,本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心理,反正衛導也沒說定下別人不是?況且薛紹峰是香港天王,她又是金馬影後,天王配影後,票房也有保證不是?
但是葉子沒告訴她,素問已經受到衛導邀請來上海了。
所以一時間,兩個有力的競爭對手相踫面,頓時電光火花,擦得滋滋響。
衛導工作時很投入,他給薛紹峰講了一下午戲,兩人就陪坐了一下午,衛導絲毫沒注意到她們。等講完之後,才好像剛看到素問,隨意的說了句︰「哦,來了呀?」
素問尷尬的點點頭。
衛導也不繞彎子︰「王佳芝這個角色,我很看重,現在確實沒決定交給誰來演。不如這樣吧,我找個短點的片段,你們倆就現場演一下,誰好誰壞,不就高下立分了嗎?」
兩人都覺得公平,沒有意見。
不過這次的片段由不得素問自己挑了,衛導隨便翻了翻劇本,指著其中一頁︰「就演這個唱曲的段子吧。紹峰,我剛才給你說的你都理解了嗎?正好,你去給她們配戲,我也看看你的表現。」
薛紹峰隨即點頭起身,拿起劇本到一邊準備去了。
準備的時間很短,素問幾乎還沒想好怎麼表現,那邊季璇已經放下劇本,志得意滿的站起來了。畢竟她在演藝圈是老手了,影後不是白拿的,歷次合作的導演給過的指點也不是素問一個初出茅廬的丫頭能比的。
所以當衛導問起誰先時,季璇已經笑眯眯的走了出來。演技這種東西其實無可模仿的,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理解和詮釋,季璇並不在意在素問面前展露,相反,她其實更想用演技擊潰素問的自信心,讓她落荒而逃。
十分鐘的戲,王佳芝來到日妓的歌舞廳,易先生早已等候在這里,听著日妓喪歌般的吟唱,王佳芝自告奮勇來唱一段。戲中雖有男女主的互動,但帶戲的是女主,情感的轉變也隨著女主的唱詞發生。
女主唱的是《天涯歌女》,舊上海三四十年代的經典名曲。季璇的身段極好,36D的魔鬼身材在演藝圈早富盛名,換上一身旗袍更顯妖嬈,唱腔,唱姿皆無可挑剔,簡直可媲美三十四年代的上海灘名伶。
連素問都忍不住要為她鼓掌。
然後掌聲真的響起了,衛導點了煙夾在嘴里,「啪啪啪啪」的掌聲疏零響起。季璇微微一笑,仿佛還未從角色中月兌身,一顰一笑,莫不是風華。
薛紹峰站起身,擔憂的向素問投來一眼。連他也是肯定季璇的演技的,不然不會這麼擔心。
素問也已經換上旗袍,她並沒有挑選如季璇一般牡丹團簇的艷麗圖案,而是挑了一條暗雅的翠蘭色打底,嫣粉桃花作飾的素淨款。在回頭之際,他看打素問對他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仿佛是成竹在胸,在安撫他,又好像有什麼別的用意。
她到底有什麼奇招?
是的,她是期盼薛紹峰能帶給她奇跡。她並沒有準備什麼奇招,像她這樣才演過一部戲的新手,想在技巧上拼過季璇,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季璇忽略了一點,王佳芝有多重身份,嶺大的女學生,話劇社團當家花旦,女間諜,麥太太,卻沒有一個身份是歌女名伶。季璇太過于突出自己的實力和唱腔,表演得太過完美無缺有時本身就是一種失敗。況且,這戲里是以女主為主,男主卻不是可有可無的,季璇只顧著表現自己,完全忽略了和薛紹峰的互動。
所以,她把賭注壓在薛紹峰身上。
做開演前的準備時,素問已經月兌了鞋,踮腳走在地毯上。這點也是季璇忽略的,日式歌舞廳通常都是榻榻米,不會允許客人穿著皮鞋走進去。
她附在薛紹峰耳邊,只低低說了一句︰「配合我。」
「……」讓他怎麼配合?
他還來不及問一句,素問已經一閃身到了他對面去。
在接到劇本之後,素問曾經惡補過三四十年代的老上海電影,自然看過周旋主演的《馬路天使》,這首歌在里面紅極一時,她當然會唱。
拈起簪花指,姿態縴縴,朱唇微啟︰
「天涯呀海角,
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此情此句,倒是應景,一旁屈膝好整以暇等待的易先生,嘴角慢慢勾出笑來。
素手輕翻,「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哎呀哎哎呀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反復的重復著一句,連冷酷不苟言笑的易先生,笑紋也越來越深,應是以為她為討自己歡心才唱的這歌吧。
可歌聲一轉,她悠悠倚在紙門邊,一手扶額,神態淒迷︰「家鄉呀北望,淚呀淚沾襟……」
神情一窒,想她之前說要回香港,卻因他留了下來,可是思鄉了?
當她唱到「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哎呀哎呀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愈是唱下去,易先生的臉愈沉,結發夫妻百日恩,她與他不過逢場作戲,她的心里終究還念著香港的丈夫。酒杯握在手里,卻不自覺的攥緊了。
王佳芝似也察覺到了他的不悅,緩步輕移,在他身畔軟枕上曲膝坐下,邊唱邊拿過酒杯,為他斟上︰「人生呀,誰不惜呀惜青春,小妹妹似線郎似針,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略一頜首,將酒杯遞至他面前,美眸輕抬,深深凝望著他︰「哎呀哎哎呀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唱完這最後一個音,王佳芝睜開眼眸,直直的看著易先生。卷翹而優美的長睫毛下,是她寶石般璀璨的雙眸。
她賭贏了。只賭易先生的那一絲情分。自嘲般稱自己是他的妓(諧)女,其實不過小心翼翼的求證,他對自己還是在乎的。
易先生甚至眼角出現了濕潤,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戲,這一刻,是流動著溫情的。他轉過臉去拭了拭眼角,然後接過了酒盅,一飲而盡。
易先生說過,他不信任何人,但是他信了她,不是隨口說說。
演到這里,其實素問和薛紹峰都已經很入戲了,當時定定的瞧著薛紹峰,恍惚間時空倒錯,她就是王佳芝,而坐在她對面的就是她愛不得又恨入骨的易先生。
易先生其實是喜歡王佳芝的,即使她只是一個情(諧)婦。他曾說過,別人對著他都是恐懼,只有她不一樣。她隨性的言談和無意中流露出那點天性引得他心動。
因色起心,不過是玩玩而已,卻越陷越深,當她這樣認真的望著自己,他反而無所適從了。
薛紹峰這里演的確實好,難怪多年穩居內地身價最高香港男藝人。那種微妙的感情變化從他的臉部表情,甚至每一個眼神傳達出來了,他看著她的眼神也似乎沉靜中燃著一汪幽幽的火,會將彼此都燃燒殆盡。也許某個時候在床上,他是希望把她折騰死的,一個可以掌控自己情緒的女人,單是這點就夠可怕。他是活在刀鋒上的那一類人,每天看慣了生死和酷刑,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在他那若有似無的拭淚動作下,素問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薛紹峰拍起戲來氣場實在強大,就像表演課上大老張教過,真正的好演員,不僅自己完全融入角色,還能帶著其他演員一起入戲,這就是演技,這也才是拍戲為什麼都找大牌搭戲的原因。
這個時刻,素問和薛紹峰已經說不清是誰帶動了誰,易先生嘆息一聲,慢慢的握住她的手,目光里憐惜之色一閃而過。
本來這場戲就到此為止,薛紹峰卻臨場發揮,借著握住她的手,近乎粗魯的將她扯了過來。素問重心不穩的栽進他懷里,仰面迎視著他,眸中帶些疑惑,又用余光掃過衛導。衛導並沒有動,也沒有叫停,只是一臉認真的繼續看著。
薛紹峰臉上仍然是易先生的神色易先生的思量,但是他捧著素問的臉卻狠狠的吻了下來。
張大了口,用凶殘掠奪的方式,幾乎要將她吞進去。
素問並沒有抵抗,如果劇本在這里繼續發展下去,也許易先生也會這樣子深吻住王佳芝,宣告佔有,以及內心的悸動。畢竟這一番暗自心神交匯,雖然他們什麼也沒做,有些東西,卻早已在潛移默化中改變。
正如,下一幕劇本中,易先生叫王佳芝代他去挑鑽石。
眼見素問並沒有反抗,薛紹峰吻得更加忘情,舌頭探進來,很狂熱很激動很不能自已。即使一遍遍的說服自己這只是演戲,在那個剎那,懷中的女人也是致命的吸引人的。
可是劇本里並沒有這一場,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吻不是易先生的,是實實在在的薛紹峰的。是薛紹峰在吻聶素問,和易先生王佳芝無關。
而這也是讓素問無所適從的地方。
吻戲吻到這般忘我的境界,任由誰看了都覺得當事人之間有貓膩。更何況對象是薛紹峰這樣有口碑入戲出戲快的一線男演員。他也正是因為絕對不會有什麼演完戲還被戲中角色形象影響,以至于不得不一直定型于同一種男主形象,所以才更加戲路廣,演什麼像什麼,這也成就了他多年的演藝圈好口碑。
現在他卻眼神灼灼的看著自己,眸色暗沉,表情微妙而復雜。
這時候兩人還抱在一起,素問慌了,眼見衛導還沒有叫停的打算,連忙從王佳芝的角色中抽身,恢復到沒心沒肺的聶素問,推了一把他︰「峰哥,你太入戲了,這樣下去演不完了。」
薛紹峰反應過來卻沒動,神色遲疑的打量著她。
素問趕緊向衛導投去求救的眼光,卻見衛導一言不發,盯著他倆,好像在琢磨什麼。一旁的季璇,眼楮瞪得幾乎要冒火了。
薛紹峰的手仍覆在她的手上,她甚至能覺到他手心滯了一滯,隨後,方緩緩抬起。
他濃得快化不開的眸子里終于恢復了一絲清明,向導演和素問欠了欠身︰「對不起,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衛導靠在沙發上,意味深長的說︰「很好,這段戲我很滿意。等到時拍攝也這樣演就可以了。」
對于素問的演技,薛紹峰的忘情,沒有只言片語。
但,素問知道,她贏了。
這個角色是她的了。
季璇本來坐等著她出丑,現在一張臉白的倒是跟那粉白的牆壁似的。
衛導好歹沒讓季天後白跑一趟,在里面安插了個客串角色,總共前後加起來不到十句台詞,有倒不如沒有,頗有點諷刺的味道。
季璇氣得能哭出來,但大導演開口了,她還不好推辭。
其實這真不能怪衛導,這部戲里的女人,要麼是中年富態的官太太們,要麼是樸素正直的女大學生,要從里頭挑出一個適合季璇的美艷角色,還真有點難度。
小艾看見素問和衛導一起從套間里出來,然後才是一臉灰敗的季璇。眼楮一亮,張著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來。
等到衛導走遠了,素問才刮了她一下︰「別再給我丟人了好嗎?你那嘴里都能塞雞蛋了。」
小艾半晌才把嘴合上︰「我是真沒想到啊。」
才拍了一部電視劇的新人打敗了金馬影後,那跟月球撞毀地球一個概念。
素問听了她這套理論忒不忿︰「我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吧,論演技,不一定就輸她。」
「不過……」小艾回頭看看,「峰哥怎麼了?」
素問這才想起,一直跟小艾炫耀呢,忽略了薛紹峰。她這次能拿到角色,多虧了薛紹峰的出色配合,理應好好謝謝他的,只是……
從剛才他們一行出來,薛紹峰就自動落在最後一個,雙手插在褲兜里,低著頭,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麼。
素問想起方才那個吻,抿抿唇,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
小艾更好奇了︰「你跟峰哥怎麼了?」
「沒怎麼,不該問的少問。」
小艾撇撇嘴,這明顯的惱羞成怒嘛。
要是以為這麼輕易就能做衛導的女主角,那也低估了這位國際名導。開拍前,衛導又給素問下了條「軍令狀」,將她留在上海進行魔鬼式訓練,主要訓練內容是說上海話,穿舊式的旗袍高跟鞋,學唱蘇州評彈,苦讀那個時代的史料書籍,務必將她打造成一個活生生的四十年代上海女人。一個月後,如果衛導「驗收」不滿意,隨時會換角兒。
為了拿到合同,素問于是真的定下心在上海住了下來。薛紹峰還有別的行程,一定下來就趕飛機走了,衛導飛來飛去,談贊助,見投資商,監督道具和拍攝場地搭建,什麼都得親歷親為,只留了兩個地道的上海老師,每日教導她。
素問退了酒店,她覺得要做個地道的上海人,把那種十里洋場的文化刻到骨子里,必須深入市井,去磨合,去感受,不能關在酒店里閉門造車。
老師們把這事給衛導反應了一下,衛導也贊成,不過租房子的錢是她自掏腰包的。
靜安寺附近是寸土寸金,素問咬咬牙,租下一處花園小區的套房,兩居室,她和小艾一人一間,平常老師們來了就在客廳授課。
她每天早晨天沒亮就爬起來到人民公園跑步,主要是跟那些晨練的老頭老太太們搭個話。上海話發展了這麼多年,到年輕人中間已產生許多變化,也只有那些老人們會說最地道的上海話,生活里還保留著最原始的上海人的習慣。
她沒事就坐在花壇邊,看老大爺下棋,有時候用不正宗的上海話搭幾句腔。起初沒人搭理她,久而久之,混了眼熟,大爺們見了她也會眯著眼打個招呼︰「小姑娘老精神,今朝又來啦。」
老人們骨子里天生有一種嘮叨的的潛質,熟了以後,說起當年的石庫門,十里洋場,英租界,滔滔不絕,嘆息中帶著感慨,頗有種「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不會懂」的意思。不過素問也算耐心,通常能從早上六七點,一直陪听到九十點鐘要趕回去上課為止。
老師們教授的主要是行走和姿態。畢竟她不是穿著旗袍擺個POSE就行的,行走說話,一舉一動,都得符合那個年代女性的特點。為了讓她能夠穿著旗袍行走自如,老師們每天讓她穿著高跟鞋,頭頂一本字典練習走路,從客廳走到陽台,書不能掉落。一整天下來,素問不僅脖子僵,腳也腫,趴在床上動都不願動一下。
她不知怎麼,想起當初看還珠,容麼麼好似也是這麼教小燕子的,不由又笑起來,頗有點苦中作樂的味道。
這中間葉子來看過她一次。葉子去橫店,途徑上海,順道來慰問她,還給她帶來個好消息,周沫已經把版權賣給她,並且同意跟編劇一起改編劇本,務求最真實的還原小說場景,給小說迷和電視觀眾都帶來一場視覺盛宴。
這算是這麼多天苦日子里唯一的一點曙光了,素問眼巴巴問︰「那演員呢?男演員打算找誰?」
這是部典型的女人戲,劇中一幫優秀男人圍著她一個人轉,當初周沫寫這書時就是這樣跟她YY的︰「四爺的冷酷,八爺的溫柔,十三的瀟灑,十四的率直,我要這些男人所有的優點都只為了女主一個人展現。」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素問也特好奇公司會找誰跟她配戲。
按照慣例,公司的內戲,肯定會優先自家藝人,可惜華誼這些年培養的花旦不少,小生卻寥寥無幾。再大牌一點的,像薛紹峰,人家早就只拍電影,不接電視劇了。
葉子其實現在也不希望素問再接電視劇了︰「你拍了衛導的電影,將來身價就直逼國內一線,何必還去拍勞什子的電視劇?電視劇里再紅,臉再熟,真到了紅毯上,人家才不甩你,只有電影才是走向一線的晉身之梯。」
素問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現在被衛導相中,就頗有點當初國際章和國際鞏的意味。但她總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一炮而紅上,畢竟巨星之路,有些是不可復制的。
葉子看她說不動,也有點氣︰「你現在還年輕,挑戲要謹慎,用不著那麼急,慢慢來,關鍵是每一步要走穩。」
素問只是笑,搖搖頭說︰「葉姐,有些事你不懂。我拍這個不是為了名,也不是為了利。」或許是一種仗義,而且她相信周沫的實力,這部戲拍出來一定會紅的。
葉子氣得不想理她︰「行,你愛拍,我還能攔著你,反正也是幫公司賺錢。」
小艾在旁邊急得半死,葉子瞪了她一眼︰「公司知道你拿到這角色了,給你配了輛保姆車,省得你一個女一號出入還沒車接送,讓人笑話。司機大概這兩天就會開到上海來了,到時候你讓小艾跟他接洽吧。」
素問點點頭︰「謝謝葉姐,多虧你照顧我。」反抗過了,還是要服軟的。
「對了,我來上海的機票……」
機票這事,葉子已經從小艾那知道了,薛紹峰不是她手下藝人,她正打算找個機會跟薛紹峰結帳,但找機會也會跟素問說清楚,沒想到她先來找自己說了。
「峰哥也是想太多了,我知道規矩的,但是不好意思當面找他還錢,總是欠他人情也不好。機票的差額我先給你,你事後找個機會,就當是公司報銷補給他吧。」
這丫頭倒是通透。兩張頭等艙機票也要不了多少錢,葉子本來打算自掏腰包給填上的,現在話說明白了,也省事了。
「有這個心就好。對了,薛紹峰在杭州開迷你演唱會,以前在內地跟他合作過的女藝人都去捧場了,你們倆合唱那首歌後來反響不是挺好,你去給他捧捧場?」葉子不愧是金牌經紀人,不放過任何曝光機會,「內地的蜜蜂群很強大的,你借他的舞台出場,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小蜜蜂記得你。」
從上海到杭州,開車不過兩三個小時,素問想了想,斜睨著她︰「葉姐,你不是說不讓傳緋聞嗎?我這次跟峰哥配戲,噱頭已經夠大了,沒必要事事都扯到一塊兒吧。」
「誰讓你們傳緋聞了,讓你們合作。」葉子瞪著她。
其實葉子心里有點數的。她現在這樣支使素問去傍著薛紹峰,的確有借天王上位的嫌疑,但這本來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薛紹峰本人都沒有意見。況且經紀人之間競爭也激烈得很,有現成能利用的資源,為何不用呢?
素問怕這麼說惹葉子生氣,拍拍她安慰︰「我唱歌本來就是玩票性質的,還是打算把重心放在演戲上。下回峰哥要是有影迷見面會,我一定去摻一腳,好嗎?」
見她一臉天真的眨著眼看自己,葉子都不知道說她什麼好。也許就是傻人有傻福,這丫頭才能一出道就這麼順順利利,各方神佛保佑。
葉子在素問這也待不到多久,中午留下來吃頓飯,下午又風風火火的趕到橫店去了。
魔鬼訓練的成效不錯,兩位老師都還算滿意,這天好不容易得了假,小艾就竄掇著她一起出來逛逛。
小艾是純正的北方姑娘,難得借工作來上海玩一趟,她們又住在最繁華的靜安寺地段,小艾早就心癢癢了想大血拼一場。
素問問她︰「去哪?」
「恆隆廣場,中信泰富,梅隴鎮廣場……快快,咱們打車去吧。」小艾早就如數家珍。
素問瞧她︰「才幾步路,急什麼急,沒見過要放血還這麼積極的。」
「購物是女人的天性。你不也是女人麼,難道就不激動?」
素問想想,誰不喜歡給自己買東西?不過一想到那要花的是她辛辛苦苦掙的錢,又高興不起來了。她是吃苦吃怕了。
南京西路離她們住的地方並不遠,步行大約一站路就到了,干淨整潔的馬路,兩側都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枝節楂椏,午後的陽光穿過枝葉,像流水一樣,斑駁紛錯的樹影,從腳下慢慢倒退,偶爾有風,樹影搖動,仿佛是海藻的波紋。
確實是怡人,寧靜,充滿了小資情調。說白了,這地方就是富人的天堂,窮人來了,除了干過個眼癮,還能干啥?
先去逛小艾要買的牌子,小姑娘買到心儀已久的款式就已滿足,畢竟還是工薪階層,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揮霍。
拉著素問去逛鞋店。小艾上過素問家一次,知道她的鞋櫃里藏貨少得可憐。素問沒入行以前就穿不慣高跟鞋,偏偏在這個圈子,女人最不能缺少的就是一雙好鞋。小艾以前跟過一個半紅不紅的小明星,光鞋櫃里就有一百多雙鞋子,全部出自知名設計師。藝人也不是個個都香車寶馬,過著奢靡的生活的。有些女星就算內里捉襟見肘,都要買一雙華貴新潮的鞋子。走紅毯,出席活動的時候,你的鞋子就是你身價的衡量。
出于小艾這番理論,素問便妥協了。
名店的服務是無與倫比。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清晰的映著素問的腳踝。店員單膝跪在地板上將樣鞋一一比對給她看。小艾和素問手里,還人手一本當季度的新品目錄,另一位店員在旁孜孜不倦的介紹。
這樣好鞋,拿到手里都有些惴惴不安,高檔的意大利小牛皮,散發著熟革特有的皮質羶香,碎鑽,水晶,都是讓女人趨之若鶩的閃耀。
小艾一眼即看中這款︰「這雙好,穿禮服一定會很漂亮。」
上五位數的價格,當然好。
店員手里還拿著另一雙素面鏤花款平底鞋,淡雅的乳白色,精致的鏤空,腳踝處是漂亮的蕾絲系帶。讓她想起小時候學芭蕾的苦,一直要踮著腳跟,好像童話里的紅舞鞋,轉啊轉的停不下來,直到累死。
踏入演藝圈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穿上了這雙紅舞鞋。直到失去觀眾的掌聲那一刻,才能從舞台上走下來,而她的生命,也就終結了。
店員看她猶疑不定,于是微笑著說︰「聶小姐喜歡的話,就都買了吧,這樣你今天的消費額度就能達到我們的VIP標準,下次您再來光顧就可以享受到九九折的優惠。」
這種店里,消費一次店員都會記得你的姓氏喜好,所謂的VIP,也不過是方便下次再宰肥羊。
小艾直翻眼皮︰買了將近十萬塊,才打九九折。再說了,她們能在上海待多久?還下次呢。
素問卻沒說什麼,只點點頭︰「那就都幫我包起來吧。」
打開錢包抽出信用卡的那一剎,真是淡定瀟灑。店員拿過去劃了帳,另一邊已有人動作熟練的將鞋子包好,裝進手提袋里交到她手中,並殷勤的說︰「聶小姐有空再過來看看,下周我們會上秋冬新款。」
素問亦只是笑。
出去後小艾才問她︰「為什麼買那雙平跟的,就因為那店員奉承了幾句?」
素問心情似乎不錯,慢慢同她解釋︰「高跟的那雙,是為了出席活動不得不買,而平跟的這雙才是我真正要穿的呀。」
可小艾還是不懂。藝人什麼時候不在公眾眼皮底下,還分工作和生活中嗎?
逛了一下午,素問買了不少東西,從衣服到鞋子,一件件試過去,出來時已經左一個袋子右一個袋子。不禁感慨,這世上能讓灰姑娘搖身一變成為公主的魔法,果然只有錢啊。
天色已昏暗,小艾纏著她︰「今天在外面吃好不好?」
這段日子都是素問和小艾輪流下廚,有時叫外賣,小艾早就想出來打打牙祭了。
素問無奈的由著她。兩人都逛得腳酸,又一路從南京西路走到外灘,小艾終于撐著腰興奮的叫了聲︰「到了!」
素問狐疑的抬頭看了眼︰外灘三號上海總會大樓?
這地方現在已經是重點文物保護建築,里頭倒是餐飲、沙龍、SPA、畫廊和高檔品牌專賣匯集,說白了就是有錢的上流人士凸顯個人品味的地方。
「你說訂了位置,是在這?」素問一臉不信。這里明顯不便宜吧?
小艾一臉神秘,不言不語,只拉了她往上走。這里的西餐廳非常有名,許多時尚人士來這里用餐,裝飾也是物臻其形、意臻其美到了一定境界,小艾停步在頂層包間的門外,滿面微笑的紳士服務生已經為她拉開了門。
素問懵懂的走進去,就像愛麗絲邁入了夢中的仙境。
昏暗狹窄的包廂里沒有點燈,只有搖曳的燭火和那躍江而來的一整片日落余暉。包間的門正對著的就是一整面的玻璃,整個外灘盡收眼底。無數舊時代遺留的建築物,在迷離的黃昏日暮中仿佛籠著歲月的金沙,街道上流淌著車燈的河流,而江上流動著兩岸燈光的倒影。油輪曳著灩灩的流光緩緩駛過,黃浦江兩岸的建築遙遙看去,猶如晶瑩剔透的瓊樓玉宇,更像是反射著日光的水晶簇,從晶林立,光芒四射,仿佛天上所有的星,正紛紛墜落,而天上人間,正是此處。
良辰美景,舉世無雙。
再華麗的言辭亦覺失色,從這個角度望出去,城市最繁華的一端浩然鋪陳,俯瞰眾生繁華。
陸錚從圓桌旁站起來,包間里只有蠟燭,一點點飄搖的火光,倒映在他沉沉的黑眸里,仿佛幽暗的寶石,而腳底的繁星點綴與之相比,不過是隔世璀璨。
素問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墜入了夢里,她懵懵懂懂的問︰「……你怎麼來了?
燭光很暗,他嘴角的一點笑紋也是若有似無︰」一點公事,談完了就想約你吃個飯。我打給你的助理,她說就這樣直接告訴你沒有一點驚喜,所以才選擇了這個方法。「
素問後知後覺的轉過身,回頭去找小艾的身影,那丫頭早已消失得沒影了。做了一下午姐妹淘,到現在聶素問才知道她被人賣了,還是賣得徹底。這丫頭到底是誰的助理啊,這麼快就吃里扒外了?
不過也不能怪她,畢竟發工資的是眼前這位。
陸錚微笑,邀她坐下︰」希望你能喜歡我今天的準備。「
江景,燭光,香檳,鮮花,真是世上最浪漫的元素都被他準備齊了。這時候他要再拿出一枚鑽戒,然後單膝下跪捧給自己,素問都不會覺得的稀奇了。
素問被他牽著手在華美絲絨的沙發上入座,陸錚在落座前,彎下腰,輕輕一吻,印在她手背上。
素問臉上有點熱,害羞的把手一抽。
香檳鎮在冰桶里,散發著絲絲白霧,細長的水晶香檳杯旁放著一捧玫瑰,鮮艷怒放,艷紅如滴。
他從冰桶里取出香檳,為她斟上︰」我今晚不開車,可以陪你喝一點。「
冰桶里溢上來的白霧,將一切烘托的夢境般不真實。
每個女孩都做過灰姑娘的美夢,現實愈是困境,對王子的渴求就愈加強烈,直到現實將夢境擊碎。
這一幕,她曾經幻想過多少次?
已經記不清了,但她想,她會永遠記得這一刻。
她擁有這世上最幸福的剎那。
江風吹起抽紗的落地窗簾,燭光搖曳,素問不自覺的拿手去攏住那蠟燭,燭光在她臉上跳躍不定。陸錚在對面優雅的抿著香檳,很自然的用手撥開了擋住她眼楮的發絲。
安靜的和他坐在一起用西餐,听音樂緩緩流淌,他有極佳的教養,食不言,寢不語,素問覺得自己是在欣賞一幅完美的油畫。
從餐廳出來,她挽著他的手走在江邊,華燈初上,萬家燈火在她眼眸里明滅。
十里南京路,人頭攢動,他小心翼翼的把她護在內側,只是看著別人的熱鬧,都能讓她笑得合不攏嘴。
站在麥當勞甜品站前,張開手問他要三個硬幣,陸錚掏遍了全身上下,最後尷尬的放了張百元大鈔在她掌心。
她笑得前仰後合,最後舉著兩個甜筒,一蹦一跳的回到他身邊,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怎麼買了兩個?「他是不吃這類街邊甜食的。
她把一只遞到他面前,答得理直氣壯︰」第二只半價!「
他只得接過甜筒拿在手中,笑容無奈而寵溺。
一直走到步行街盡頭。江風襲人,外灘的夜景美輪美奐。牽著陸錚一直走到觀景台上,素問站在欄桿邊,迎著江風,回頭問他︰」這次在上海待幾天?「
陸錚沒有吃甜筒,化掉的女乃油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素問抬起他的手,舌忝了舌忝,然後搖頭︰」不吃真浪費。「
他低下頭吻她,望著她的目光深邃如永夜︰」誰說我不吃?「說罷伸舌舌忝了舌忝她還沾著女乃油的嘴角,然後一本正經的皺著眉評價︰」太甜了。「
她笑著躲開,陸錚也倚在她剛剛靠過的位置,側身望著她︰」明早就走了,北京還有點事沒處理完。「
她不無遺憾的吹了聲口哨。
早知道不問了,今晚的氣氛這麼好,這一刻卻有點煞風景。
陸錚了然似的撫了撫她的頭發,目光溫潤的閃了閃︰」說說你吧,拍戲辛苦嗎?「」還好,就是上海話真的很難,我總是發音不正確。而且連旗袍扣的解開方法都得學,難道不是一顆一顆解開的嗎?「
說完陸錚也愣了,反問她︰」難道不是一顆一顆解開的?「
素問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的掛在他身上。
陸錚用胳膊摟住她,問︰」為什麼想到學演戲?「
因為有人對她說︰聶素問,你演技太差了,見天的跟我裝,你也裝得像點啊?」因為喜歡啊。「她沉默了一會,笑道,神色平靜。
就是這麼簡單的理由?」那要是你沒有遇到我怎麼辦?「誰會給她投資拍片,誰會關照劇組照顧她,誰會幫她擋下那些**燻心的投資商?這個圈子的陰暗面太多,萬幸的是,他尚有那個能力,讓她繼續純潔干淨的在這個圈子留下來。
關于這個問題,素問很是認真的想了一會,然後鑽進他的懷里,貼著他的胸口小聲說︰」沒有如果……因為我已經以身相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