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後險遭毒害,女皇不在宮里的時候,竟然發生如此大事,讓朝野都震驚不已。
不過,當第二天一早,鳳後慘白著臉出現在鳳寧宮,杖斃紅玉,徹查宮禁,整肅了一大批宮人,讓人不得不感慨,就算凌家已經沒落,畢竟是將門嫡子,發起威來,那一身氣勢,讓人恍惚間覺得玉階之上,仿佛校場的點將台!
這一次,凌藍頂著凌緋的名義發作,拔出的大多是夜無殤調查出來的,沐千雨安插在宮中的眼線。雖然還算不上連根拔起,但沐千雨若要像從前那樣在宮中自由自在,也是不可能了。
冷青竹沒有出面,靜靜地在一邊看完全場,對著鳳寧宮前染血的青石地面,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沐千雪說的沒錯,換上了鳳後服飾的凌藍,身側的侍從都是夜無殤手下的暗衛,看上去與凌緋並無區別,何況宮里也沒有哪個大膽到盯著鳳後的臉瞧。
不過,凌藍的氣勢風采,又豈是那個嬌花一般的凌緋可比的?
哂笑了一聲,他轉身返回了碧海閣。
按他的意思,整個碧海閣里都沒有普通的侍從,兩個端茶遞水的少年也是暗衛,宮人只允許在院子里出入——而碧海閣大片的竹林,沒有什麼嬌弱的花草,原也不需要怎麼打理,于是就顯得更加清靜了。
推開門,就見到沐千雨一臉扭曲地站在屋子中間,她的周圍,莫名其妙地放著三把椅子,兩個茶杯,一個花瓶,兩張幾案,還有十幾支散落的毛筆。
冷青竹俯身撿起了腳邊的茶杯,又推開椅子和幾案。
「冷青竹!」沐千雨一聲怒吼,胸口劇烈起伏著,臉色通紅,連眼楮都紅了起來,顯然是氣得不輕。
要說之前她不信冷青竹能關她這麼多天的話,現在終于明白他用的是什麼方法了。
確實,人總要吃飯睡覺,何況冷青竹也沒閑得日日夜夜都貼在她身邊,可是他一離開,就在她身邊擺下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然後她就詭異地發現,房間里的東西都不見了,眼前只能看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不管怎麼走,哪怕感覺上已經走出了十幾二十里路,但缺缺始終找不到房門,無論怎樣大聲呼喊,也听不見第二個人的聲音。
甚至——連風聲都沒有,就好像這個空間的空氣都是凝固的,只余下一片死寂。
沐千雨以前雖然沒有遇見過,但也听說過——
五行遁甲,奇門八卦!
曾經在古書上看見,她還是嗤之以鼻的,又不是魔法,區區幾堆石頭,怎麼可能困住大活人,還有什麼山崩海嘯的,簡直荒唐。
可是,如今她親身在冷青竹隨手用雜物布置的陣法里被困了大半日,方知傳言不虛。
冷青竹……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
「看來瑞王殿下昨晚休息得不錯,很有精神呢。」冷青竹一臉淡然地微笑。
輕輕拍了拍手,乖巧的少年立即端著托盤出現。
原本是暗衛出身,身手比起一般的侍從自然靈敏許多,腳步輕盈,杯盤放在桌上沒有發出絲毫聲息。
當然……現在屋子里的桌椅都不在原位,還有一張椅子是翻倒的,滿地的雜物,看起來就像是剛剛打過一架似的。
「午飯。」冷青竹自己拖過一把椅子坐下。
身邊的少年乖巧地盛了兩碗飯,布置好餐具。
冷青竹也不會理會沐千雨的表情,每一樣菜都嘗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沐千雨知道他是告訴自己沒有下毒,但臉色還是很難看。
「咚咚咚。」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進來。」冷青竹淡然道。
推門而入的果然是凌藍,換下了盛裝,簡簡單單一身淡青色衣衫,外面披了雪白的狐裘,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疲倦。
「都處理好了?」冷青竹歪了歪頭。
「那就要問問瑞王殿下了。」凌藍說著,手從狐裘下伸出來,「啪」的一下把一張紙拍在桌面上。
沐千雨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瞬間臉色鐵青。
上面的名字,雖然有些她也不熟悉,但大半都是她安插在宮里的人,甚至有幾個是培養了數年,小心翼翼,從未聯絡過,只等關鍵時候動用的一次性死棋,居然也被挖出來了?怎麼可能!
「別當陛下是傻的,更別當暗衛只是擺設。」冷青竹輕笑道。沐千雨的目光死死盯著名單,一個個名字看下去,扭曲的臉色慢慢鎮定下來。
無論如何,生氣也沒有任何好處,為今之計,只能尋求破綻。
準備了那麼多年,哪里是這麼容易就能連根拔起的?沐千雪也太小看她了。
「說起來,這里還有一份名單,只是動起來動靜太大,不如等女皇陛下回來再做處置?」凌藍瞟了她一眼,又看向冷青竹。
「留幾條小魚小蝦也好,清理得太干淨,我們的陛下回來又該喊無聊了。」冷青竹道。
凌藍不禁莞爾,不過想起沐千雪,眼中又閃過一絲無奈。
冷青竹看在眼里,也不點破,一偏頭,淡笑道︰「安王和慶王都進宮來問安了吧?」
「兩位親王當然不會是親自來的,不過都遣人送來了東西,無非是人參補品之類的。」凌藍不在意地道。
「不過是試探罷了。」冷青竹說著,又看看沐千雨,一臉的好奇,「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瑞王殿下在這種時候不見人影呢?」
沐千雨一怔,慢慢地從憤怒中月兌身出來,略微一想,就變了顏色。
鳳後遇刺,宮禁清洗,連兩位皇姑都有了表示,瑞王府若是沒有動靜,會不會……
「瑞王府的禮物也送到了,殿下的管家倒是不錯的。」凌藍答道。
「可惜了。」冷青竹聳聳肩,站起身來。
「冷青竹,別以為你就這麼贏了。」沐千雨冷笑道。
凌藍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將所有的過程都回想了一遍。
應該……沒有什麼疏漏之處。不過女皇登基不過數月,瑞王卻已經布置了數年,若說骸留有什麼後手,也不稀奇。在女皇回來之前,至少……要把如今的形勢保持下去!
「沒事。」冷青竹道。
「太過自信可是會栽跟頭的。」沐千雨道。
「或許你還有底牌,不過……不知道殿下有沒有听過一句話?」冷青竹很平靜地道。
「什麼?」沐千雨道。
「一力破千巧。」冷青竹道。
「你說什麼?」沐千雨莫名其妙。
「瑞王殿下,你在做什麼之前,莫要忘了……我是冷青竹。」冷青竹看著她,似笑非笑。
「你威脅我?」沐千雨冷然道。
「不敢。」冷青竹搖頭,與她的憤怒相對,卻是更加雲淡風輕,「我說過,我是江湖人,更喜歡用江湖的方式解決問題。」
沐千雨瞪著他,咬牙切齒。
意思是,她若有什麼行動,這人就真的會殺了她嗎?
「我們走吧。」冷青竹道。
「嗯。」凌藍點頭,也不管那張被他拍在桌上的名單,轉身跟在他後面離去。
沐千雨一舉步,忽然間,眼前熟悉的景物又變得一片白霧茫茫,什麼都看不見了。
「咕嚕~」大半天沒有進食的肚子開始抗議。
沐千雨一頭黑線,想起剛才的一桌飯菜,卻無奈的發現,又找不到桌子在哪兒了……
「就這樣,沒問題?」出了小樓,凌藍還在不住地回頭張望。
一地的雜物,就見冷青竹離開時稍稍移動了一下椅子的位置,然後沐千雨就開始發呆,最後竟然在原地轉來轉去,可直到大汗淋灕,偏偏走不出三步方圓的距離。
「她走到明天也出不去。」冷青竹輕輕一笑,「不是只有鐵鏈牢獄才關得住人的,對于沒有五行八卦基礎的人來說,奇門陣法可是比牢獄骸可怕的地方。就算有一門開鎖絕跡,至少……也得找得到鎖眼才行吧?」「這樣的陣勢,可以布置得大一些嗎?」凌藍想了想問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沒人會上當的。」冷青竹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麼,無奈地道,「沒有一個將軍會笨得將全軍帶進一個看起來就奇怪的地方,而陣勢……只困得住陣內之人,若有人從外層拆掉幾個陣眼,也就沒有作用了。」
「真可惜。」凌藍遺憾道。
「你……」冷青竹猶豫了一下才道,「想領兵出征?」
「嗯。」凌藍沒有否認。
「不想光明正大地換回男子的身份?」冷青竹道,「只要你想,千雪一定會有辦法的,既不讓你為難,又不損凌家聲譽。」
「或許,最開始的時候,對爺爺,我不是沒有怨過的。」凌藍苦笑道,「看著緋兒,看著自己,有不甘也有悲哀,但是時間久了,長大了,懂得多了,那種不甘不願也漸漸地淡了。後來,就成了一種習慣。自幼,緋兒看的是男誡,我看的是兵書,緋兒學的是琴棋書畫刺繡裁剪,我學的是刀槍劍棍行軍布陣。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從軍,我還能做什麼?男兒該會的,我一樣都不會。」
「我想,就算你笨得什麼都不會,千雪也不會介意。」冷青竹頓了頓,才道,「難道你以為,你這個禁軍統領的位置,真是因為凌緋才得來的?」
「不是嗎?」凌藍不禁一怔。
不管現在的結局如何,但女皇曾經有沒有愛過凌緋,這一點他從來沒有懷疑過。畢竟元配鳳後之位不是玩笑,若是女皇另有打算,可以將凌緋封為侍君,對于沒落的凌家來說,已是極大的榮耀,不必許出鳳後之位的。
「她是為了你。」冷青竹直言道,「她看凌緋的眼神,一直都是冷漠無情的,倒是對著你,始終帶著愧疚。雖然我不懂為什麼,但是我至少看得出來,比起凌緋,她更重視的人,是你。」
「你……別開玩笑了。」凌藍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我有沒有開玩笑,其實你心里清楚,只是拒絕相信罷了。」冷青竹道。
「我……」凌藍張了張嘴,默默無語。
「我不懂豪門世家的想法,只是……凌藍,為自己想想,為自己活一次吧。」冷青竹說完,重新舉步。
凌藍低著頭,一個人站在竹林中,似乎陷入了沉思。
冷青竹走到竹林入口處,回望了一眼,又看見走近前來的暗衛,輕聲道︰「不要打擾他。」
「是。」少年恭謹地應了一聲。
「庸人自擾。」冷青竹搖搖頭,徑直離去。
既然沐千雪將宮城交給他了,那他……也不會讓她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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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沐千雪一行人已經登上了半月商行的船,緩緩離開了海岸。
他們坐的是主船,海若煙在碧凌時與半月商行的大管事有過幾面之緣,熱情之下,就邀請了他們同行。
若是昨日,沐千雪一定會拒絕的,畢竟她是女皇,對于碧凌的重要人物,避得遠遠的才是上上之策,可是昨夜少卿從船上貨物里找到的疑似鐵礦石的東西,讓她上了心,接到邀請,也立刻答應下來。
這一次押運貨物的就是那個大管事徐鈴,反倒是半月商行的少主人徐丹鳳,是首次出海,跟著來漲漲見識的。
「有海小姐在,就是那些不開眼的海盜真的找上門來,也不用擔心了!」徐鈴拍著海若煙的肩膀,一臉的豪爽。
「徐管事言重了。」海若煙的表情不冷不熱,但不失禮儀。
私運鐵礦……半月商行打的什麼主意還不為人知,若是牽涉兩國戰事,今日與其親近,他日或許就成全族之禍了!
「不知道海小姐這次去碧凌是?」徐鈴裝似隨意地問道。
「呵呵,其實算是客串了一回保鏢和向導吧。」海若煙一聳肩,指著不遠處的沐千雪等人道,「世交,說是帶著夫君想去碧凌玩玩,看看島國風光,剛好我去過碧凌,就一起了。」
沐千雪站在船頭,若有所覺,一回頭,對上徐鈴探究的目光,微笑點頭。
「這位小姐看起來就不是常人。」徐鈴贊嘆道。
「我來介紹。」海若煙笑笑,走近前去,「這位木芸小姐,雖是從商,但卻和皇族關系匪淺,這位便是半月商行的大管事徐鈴,幾年前曾經見過兩次,承蒙不棄,還當我是朋友。」
「呵呵,海小姐這樣的朋友,之下求之不得。」徐鈴呵呵笑道。
「久仰大名。」沐千雪客氣地拱了拱手,疏離中帶著一絲淡淡的高傲。謊言的最高境界,就是九分真參雜一分假,她的氣質怎麼看也不會像是純粹的商人,偏又沒有江湖匪氣,主動承認和皇族有關,反而以假亂真,不會有人把她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這兩位便是小姐的夫君嗎?看起來……」徐鈴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口,畢竟初次見面,有些失禮了。
「他暈船。」沐千雪摟著少卿的腰,面不改色地解釋。
「那就難怪了。」徐鈴這才笑道,「我們商行常年來往海上,治療暈船的方子不少,一會兒讓人送些腌漬梅子過來,吃了會舒服些。」
「那就多謝徐管事了。」沐千雪客氣地點點頭。
「應該的,應該的。」徐鈴說著,目光從少卿臉上掃過,也不由得贊嘆。
來往兩國這麼多年,便是碧凌皇宮她也進去過,倒是從未見過更美的男子,尤其因為暈船不舒服的緣故,雙眉緊鎖,臉色蒼白,更添了一分楚楚可憐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就想呵護。
倒是另一位……她又看了看從上傳起就一直扒在船舷上往下看的葉紫蘇,忍不住好奇道︰「海上的風光,要往遠處眺望才好。現在還是近海,等再過兩個時辰就更美了。」
「沒興趣。」葉紫蘇頭也不回,冷冷淡淡。
徐鈴的臉色不禁僵了僵,有些尷尬。
「沐小姐這弟弟有些怕生,徐管事別見怪。」海若煙道。
「怎麼會?」徐鈴緩和起來,看看她,若有所悟。
就說當年見到的海若煙,雖然看似恬淡,但骨子里卻是桀驁不馴的,竟然肯心甘情願地給人當向導陪游,原來是看上人家弟弟了。
想著,心底僅有的一絲疑惑也散了。
「沐小姐,因為臨時把三條船的貨物裝到了兩條船上,空間有些小了,房間簡陋,還請見諒。」徐鈴道。
「哪里,原本還不容易找到船出海呢,倒是徐管事幫了大忙了。」木芸道。
「可如今海盜橫行,四處打劫客船,小姐為何骸偏要出海游玩?」徐鈴問道。
「還不是他。」沐千雪寵溺地看了一眼懷里的人,笑道,「明明一上船就暈,偏吵著要去碧月城看看那里的神殿,真是的……神殿的話,碧凌沿海一帶的城市就有不少,何必到碧月城去看呢。」
少卿原本已經很不舒服了,听到這句話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在徐鈴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軟肉,又附贈一個白眼。
「呵呵,要說神殿,碧月城的主神殿和沿海的可真不能比,每年都會有不少外國之人前來觀賞呢,害得神殿不得不派人守在門口以防外人亂闖。」徐鈴哈哈一笑,對于這個理由倒沒有懷疑。
若是她娶了個這麼可人的夫君,也願意言听計從,百依百順啊。
「何況,就算有海盜,這不是還有海大小姐在嘛。」沐千雪又笑道。
「說的是啊,那這一路上就全靠小姐了。」徐鈴道。
海若煙一臉的無奈,模模鼻子,算是認栽。
「在下陪著夫君去房間休息一會兒,就不打擾徐管事辦事了。」沐千雪道。
「唉,不打擾,不打擾,那小姐好好休息,晚上一定要來嘗嘗船上的全魚宴,都是用現釣的海魚做的,平地上課吃不到。」徐鈴道。
「那就多謝了。」沐千雪點點頭,又回頭道,「紫蘇,你還要在上面嗎?」
「嗯。」葉紫蘇答了一字單音。
「小心些別掉進海里去。」沐千雪示意五兒留下,在旁邊照顧,隨即半扶半抱著少卿往船艙里走。
「那我……」海若煙開口道。
「你跟我進來!」沐千雪一回頭,狠狠地道。
「……」海若煙抽了抽嘴角,無語。
「呵呵……年輕人啊。」徐鈴忍不住想笑,其實那一對璧人站在一起挺般配的,當姐姐的又何必如此呢。
沐千雪當然不會揭穿這個誤會,讓徐鈴誤會下去,很多事她就會自己去找解釋,根本不用她費心。也虧得海若煙數年之前就認得徐鈴,不會讓她起疑心。
進了艙房,張三李四迅速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才點頭。不過是三天時間而已,淡水什麼的,他們都是帶足了的,當下開始燒水沏茶。
沐千雪將少卿平放在床上,模模他的額頭,卻是一手的冷汗,忍不住心疼起來︰「很難受?」
「我討厭船。」少卿翻了個身,把頭枕在她大腿上,痛苦地呻(禁詞)吟。
「忘記自己在船上不就好了。」沐千雪也無奈,說實話,今天風平浪靜,船身非常平穩,只要不往窗外看,幾乎會讓人忽略掉身處海上的事實。
「忘不了。」少卿伸臂摟住她的腰。
「你以前有坐過船嗎?」沐千雪一手梳理著他的長發,一手輕拍著他的背安撫。
「沒有。」少卿搖頭。
「沒坐過船你怎麼知道自己會暈船的?」沐千雪愕然。
當初冷青竹說他暈船可是非常肯定的啊!
「沒坐過船而已,又不是沒在水上漂過。」少卿撇嘴。
「那你坐的是什麼?」連海若煙都忍不住了。
「……」少卿半天沒說話。
「我也很好奇呢。」沐千雪親昵地捏捏他的鼻尖。
「樹。」好半晌,少卿才答了一個字。
樹?沐千雪和海若煙面面相覷,這是什麼跟什麼?
「就是樹啦!」既然說開了頭,少卿也不藏著,一臉的抱怨,「小時候跟師父去拜訪夕陽湖七十二水寨的總瓢把子林老前輩,剛好踫上敵對幫會進攻,師父竟然砍了一棵樹扔進湖里,把我扔到樹干上,讓我漂回岸邊去。」
「噗——」還沒听完,沐千雪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時候我才七歲啊!」少卿道。
沐千雪不由得想到,冷青竹偶爾的月復黑,尤其是針對少卿的,莫不就是傳承自他的父親的?
「沐小姐,管事的讓小人送東西來。」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來了!」張三在沐千雪的示意下去開了門,出去了一會兒才重新回來,手里捧著一個小小的陶罐子。
沐千雪接過來,打開封泥,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就飄散開來。
「屬下拿上去讓葉公子嘗過,這梅子不錯,公子留了些當零嘴。」張三道。
「我也嘗嘗。」海若煙湊過來,伸手撈了一顆梅子丟進嘴里,隨即皺起了臉,「好酸……」
「又不是給你吃的。」沐千雪翻了個白眼。
不過,葉紫蘇和海若煙,一毒一醫都確認沒有問題,她才放心地喂給少卿。
「酸……」少卿苦著臉,一副想吐吐不出來,想咽咽不下去的古怪表情。
「含著。」沐千雪點著他的嘴唇道,「酸的東西才治暈船,不然你想喝紫蘇的三日醉?」
少卿立即黑了臉,趕緊搖頭。
葉紫蘇調制的東西,那是人喝的嗎?找死呢。
三日醉……萬一醉得再也醒不過來怎麼辦!
「真不舒服就睡一會兒吧。」沐千雪柔聲道。
「你陪我。」少卿道。
「好。」沐千雪縱容地笑笑。
生病的人會對親近的人特別依賴,果然是很可愛呢。
李四燒好水,沏了茶隨即與張三一起到門外守著。
沐千雪隨手撿起一顆梅子丟進茶里,微酸的味道生津止渴,慢慢地道︰「徐鈴所說的那個大小姐,你見過嗎?」
「丹鳳丫頭?」海若煙皺皺眉,吐掉梅核,好一會兒才道,「三年前見過一次,不過那時候還是個小鬼呢,沒什麼印象了,就記得是個跟在哥哥後頭,看什麼都戰戰兢兢的女孩子。」
「這樣的性子可不適合繼承半月商行啊。」沐千雪道。
「也許徐鈴把她帶著也是這個緣故吧。」海若煙一聳肩,「畢竟徐子與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總不能將商行交給兒子。」
「半月商行和碧凌皇室的關系很好?」沐千雪道。
「這個麼……不太清楚,畢竟我沒有在碧凌呆多久。」海若煙沉吟道,「不過,以常理來說,做到半月商行這麼大的規模,後面沒有官方背景支持是不可能的。」
「說的也是。」沐千雪又從懷里取出那塊礦石把玩著。
白天看起來,石頭倒不是黑色,反而泛著淡淡的銀。
「八成把握,我確定這是鐵礦石。」海若煙道。
「如果這兩船都是鐵礦石,應該能煉出不少精鐵吧?」沐千雪沉吟道。
「半月商行一年出海兩次。」海若煙會意。
「這商行成立多久了?」沐千雪道。
「徐家三代經商,半月商行已經有五十多年歷史,不過跟我國商貿頻繁起來,還是最近四五年的事。」海若煙答道。
「最近四五年……」沐千雪仔細想了想,無奈上一世這個時期的記憶實在已經很模糊了,好一會兒才有些不確定地道,「我記得碧凌女皇開始臥病放權,就是這幾年吧?」
「嗯。」海若煙點點頭。
「所以說,四五年……」沐千雪默默計算著,半晌嘆了口氣,「再怎麼樣也夠數萬軍隊了使用了吧?」
「那麼……打算怎麼辦?」海若煙正色道。
「本來我倒是想弄沉了這船。」沐千雪笑道。
「這是茫茫大海上。」海若煙一頭黑線。
「不是還有一艘沒裝貨的嘛?」沐千雪很無辜。
「可是,就算弄沉了兩艘船,半月商行已經走私了那麼多鐵礦,不差這一回。」海若煙道,「若是打草驚蛇,激得碧凌立即起兵怎麼辦?」
「慕容九幽沒死,已經打草驚蛇了。」沐千雪一聲冷笑,「就算她死了,人不回去,同樣也是打草驚蛇!」
「那你這個時候還去碧凌?」海若煙不贊同道。
「我沒打過水戰,不親眼看一看,怎麼放心。」沐千雪道。
海若煙無語……沒打過水戰?女皇陛下您還真不謙虛啊,別說水戰,陸戰您就參加過嗎?
沐千雪看得出她的想法,但懶得理會。總不能說上一世她御駕親征的次數可不少,布陣、攻城,樣樣親力親為,而教導她的,正是大將軍武汾!
放下茶杯,一低頭,發現少卿呼吸平穩,是真的睡著了。
「我去看看紫蘇。」海若煙干咳了兩聲,站起身來。
「說起來,我給你的‘一笑傾城’,研究出解法沒?」沐千雪忽然道。
「……」海若煙一回頭,滿臉的哀怨,「萬劫回魂草……陛下您連這種寶物都舍得拿給他玩,豈不是對我太不公平?」
「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公平的。」沐千雪悠然道,「紫蘇不喜歡你,我當然幫他。」
「可是,對于陛下來說,我自認比只會制毒的紫蘇有用。」海若煙難得嚴肅地道,「畢竟,若要殺人,一種毒就夠了,何況您身為女皇,使用這種手段的時候絕不會多。但是我不同,善于解毒的我,對陛下來說,不是一重生命的保障嗎?」
「我幫紫蘇,你奈何不了我,我幫你,紫蘇能毒死我。」沐千雪想也不想地道,「你能解天下萬毒,可逆解不了紫蘇的毒,又有何用。」
「真心話?」海若煙一偏頭。
「你說呢?」沐千雪反問。
海若煙與她對望了一會兒,忽的大笑起來。
「叫紫蘇看夠了海就回去休息,大冷天的,海風吹多了不好。」沐千雪揮揮手。
海若煙一口喝光了茶,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開門出去。
她完全相信葉紫蘇火氣上來敢毒死沐千雪,可是自己唯一骸解不了的毒一笑傾城,卻是沐千雪提供了萬劫回魂草這樣的寶物才制出來的。
真心不真心,何必問得如此清楚呢,有些話,原本就是不必說也明白。
沐千雪輕柔地讓少卿在床上躺好,掖好被角。
這人……也許是記掛著今天要坐船出海,緊張得一夜都沒怎麼睡,到了現在難受加上困倦,也實在是撐不住了。
指尖輕輕地拂過精致的眉眼,最後落在額頭那朵梨花印記上。
自從海若煙拔干淨了他身上的火毒,兩瓶秘藥下去,他身上的疤痕早就消得干干淨淨,皮膚細膩宛若初生嬰兒,但唯有額頭的印記被留了下來。
沐千雪其實挺喜歡那朵印記,反正火毒清干淨後也不會疼了,消不消除並不打緊,只是那樣黑漆漆的顏色,總讓她心里很不痛快。還是顧影想了個辦法,用藥水洗去了顏色,染成雪色梨花,花瓣邊緣是由深及淺的金色,看起來更顯高貴精致。
模了模脖子,她忽然想起了昨晚在夜市上購下的陶瓷小貓,趕緊接下,仔細瞧瞧,隨即笑眯眯地掛在了他頸上。
「唔……」或許是被騷擾得不舒服了,少卿動了動身子,發出一聲低吟。
緊攏的襟口微微散開了些,露出一截白皙的頸子,卻讓沐千雪怔了怔。
「不是讓我睡嗎?」少卿迷迷糊糊地道。
「我送給你的彩鳳……為什麼不帶?」沐千雪沉聲道。
「……」少卿慢慢地睜開了眼楮,朦朧的目光逐漸清晰。
「嗯?」沐千雪壓低了身子,聲音中帶了壓迫感。
「我給青竹了。」少卿別過頭,眼神飄忽。
「為什麼?」沐千雪一愣。
送給冷青竹?這個答案讓她實在有些意外,她記得少卿是很喜歡那只彩玉鳳凰的,何況冷青竹平日雖然喜歡逗他玩,可不會搶他的東西。
「以前……青竹說過,那是犯忌的東西,讓我不要輕易示人。」少卿道。
犯忌?沐千雪好一會兒才回味過來。
確實,鳳凰,那不是侍君可以佩戴的東西,若非她不把凌緋放在眼里,是不應該送出去的,可是既然是冷青竹說的,他自己就更不會留下彩鳳啊。
「我塞進青竹的錦囊里了。」少卿的笑容有幾分淘氣。
「他會為難的。」沐千雪哭笑不得,沒料到他的「送給青竹」是這樣的送法。
「我不管,我只承認青竹是你的鳳後,只有他配得上鳳凰。」少卿賴在她身邊撒嬌。
「你……不想嗎?」沐千雪遲疑了一下才道。
無論是正室的名分,還是天下男子最尊貴的那個位置,若是喜歡自己的,怎麼能就完全不在乎?
「我像嗎?」少卿丟了個白眼過去,自嘲地道。
「不做鳳凰,那就做我的小貓吧。」沐千雪嘆了口氣,終是無奈地一笑。
「咦,好可愛!」少卿這才發現被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紫色陶瓷小貓,少卿驚喜道。
「昨晚在夜市上看見,覺得像你。」沐千雪道,「若是嫌粗糙,回宮後你喜歡什麼材質的,讓人打一個。」
「不要,我就喜歡這個!」少卿立即雙手抓著小貓,一臉的滿足。
金的玉的再貴重又如何?怎麼及得上這個沐千雪親手買給他的好,哪怕只值一個銅板,也比寶庫里那些冰冷的珍寶得他心意。
「你還真好打發。」沐千雪笑道。
少卿不答,翻來覆去地把玩著小貓,愛不釋手。
沐千雪看著他,又想起了之前在小鎮上和冷青竹分別前,那個高雅驕傲的男子,在燈火下吐露了自己的情意,微微羞紅了臉龐的模樣。
鳳後麼……冷青竹自然是當得起的。只是……他的身份,出身江湖並無所謂,反倒是前朝王族的血脈,恐怕會在朝臣中引起爭議。
不過,如果是她沐千雪想要的,前朝王族又如何?
「小姐!」就在這時,海若煙竟然一臉嚴肅地回來。
「怎麼,被紫蘇轟回來了?」沐千雪一挑眉,幸災樂禍。
「不,恐怕有麻煩。」海若煙沒理會她的調笑,一臉的嚴肅。
「怎麼了?」看她的樣子,沐千雪也凝重起來。
「剛剛紫蘇從海里撈起了一個人。」海若煙道。
「什麼?」沐千雪反應足足慢了兩拍。
「還活著。」海若煙補充道。
「看看去。」沐千雪立即起身。
「我也去。」少卿打了個哈欠,整了整衣衫,將陶瓷小貓塞進里層。
「不暈船了?」沐千雪道。
「感覺好多了,這梅子不錯。」少卿說著,自己撈了一顆梅子塞進嘴里。
「那走吧。」沐千雪點點頭。
讓張三李四不用跟著,三人匆匆上了甲板,果然看見徐鈴和幾個商行工人圍在甲板上,葉紫蘇蹲在一個躺著的人身邊診脈。
「若煙……」沐千雪扶額道。
「我看過了,只是溺水,外傷很輕微,就是泡了海水才顯得嚴重了些,沒有性命危險,醫不死的。」海若煙低聲道。
「咳咳!」沐千雪咳嗽了幾聲,湊過去,「紫蘇,怎麼回事?」
「徐小姐教我釣魚,就釣起來了。」葉紫蘇很理所當然地道,似乎沒覺得釣魚釣起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沐千雪這才發現邊上的少女,十四五歲的模樣,瘦瘦小小,長相清秀,也不出眾,綜合起來看就是很沒有存在感的樣子。
這就是徐丹鳳的話,半月商行的未來還真是堪憂……
再看看被釣起來的那人,是個年輕男子,原本也算文雅,只是在海水中泡得久了,有些發腫,而且臉頰上一道三寸多長的刀疤也很煞風景。
「這附近有島嶼嗎?」沐千雪問道。
「沒有,他不可能是從陸地上漂到這里還活著的。」徐鈴皺眉道,「這外傷像是刀砍的,恐怕……」
她的話說到一半,圍觀的人已經一片竊竊私語。
「管事是想說……海盜?」海若煙道。
「听說昨天有一艘客船前往碧月城,搭乘了一些實在等不及,又心存僥幸之人。」徐鈴道。
「被海盜洗劫後掉進海里的幸運兒嗎?」沐千雪自語道。
「這個,等到了碧月城,一問便知。」徐鈴道。
「這件事,先不要透露給邊上那艘船的人,免得引起恐慌。」沐千雪嘆息道。
「半月商行的船,那些海盜不敢打主意的。」一個小管事模樣的人說道。
「總是小心為上。」徐鈴吩咐了幾句提高警惕,看著那昏迷的男子,有幾分為難。
「我是大夫。」葉紫蘇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
「那就麻煩公子了。」徐鈴松了口氣。
就算是海里救起的,但船上出了人命的話,對于商行來說也是很麻煩的。
「五兒,把他送去船艙里,換件干衣服,清理一下。」葉紫蘇吩咐道。
「是。」五兒抱起了人。
沐千雪模著下巴,有幾分好奇。
不過是刀傷加溺水,可竟然引得淡漠的葉紫蘇這般感興趣,莫非……還有別的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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