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咋了?是不是暈過去了?"韓叔緊張的問道。
我听得見他說話,也非常想告訴他放心吧我沒暈,可是感覺腦袋里面有好多東西,黏糊糊的一大坨,所有的想法都被攪和到了一起,根本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而且,聲音似乎卡住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口。
"你別咋呼。她就是太虛弱,沒有事兒。"師父愛搭不理的回答。
就听師父在那一會走出去一會進來的,沒多久,就點了一爐香。聞著淡淡的清涼,還稍微有點兒苦味兒的香氣,我覺得胸口好受了一些,睜開了眼楮,腦袋似乎能轉開了,于是試著說了下話。
"師父……"雖然聲音有些虛弱,還有點沙啞,不過已經能說話了,我覺得很欣慰。
"別說話,也別動。"師父輕聲說。
一听師父說別動,我不知所措的四肢僵硬狀挺尸似的躺在那。
"蘇淼你干啥呢?好了是不?給我老實點。"師父皺著眉頭看著我,臉上似乎寫了"愁死我了"四個大字,韓叔跟小徐哥哥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于是我及其不自然的努力放松自己,師父見我這個德行,也沒說什麼,拿起針,沒有像往常一樣,一甩手就飛過來,而是仔仔細細的取穴,慢慢的進針,進完針之後還快頻率的刺了好幾下。扎過針灸的都知道,要是針"到位"了的話,是會有感覺的,一般都是感覺"酸麻脹痛",如果進針之後加了行針手法,會覺得那種感覺從被扎的地方開始,循著經絡走很遠。當然了,有時是其他的感覺,不僅限于"酸麻脹痛",會出現冷或者暖什麼的。
師父給我正面扎了十來針,針在我身上停留了將近半小時才拔掉。然後給我吃了一個藥丸,讓我喝了好多水,緩了一會之後,在我後脖頸子扎了幾個眼,一罐子下去,拔的我各種掙扎。
「別動!五分鐘就完事兒,听話啊。」師父也就踫著我這個老病號,懂得主動配合治療,而且本來也挺乖的,要不就他這麼生硬的哄孩子,哪個孩子能听他的啊。
我皺著眉頭咬著嘴唇,努力不動,不過身體還是忍不住的有點顫抖,覺得自己全身都快被吸到罐子里了一樣。
果然只有五分鐘,師父就把罐子起下來了,然後給用白酒擦了擦就把我捂被窩里去了。
「捂好了哦,我給你吃藥了,就算出多點汗也不能虛,沒事兒,但是就別受風。」師父自說自話的丟給我一句,然後拿著沾了好多血的罐子走出去,不一會兒就听見沖洗的聲音。
「孩子,要知道讓你遭這麼大罪……我……哎,說啥都沒用了,是叔不好啊。」
听韓叔這麼說,我心里也不好受。事情一開始,誰都不會知道以後會怎樣,而且他真的沒有錯,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一個無辜的人因為我而感到自責,我覺得自己像個罪人一樣。
「韓叔,跟你沒有關系,我……」
「孩兒別說話了,免得傷氣,現在好好躺著養病吧。」韓叔打斷我,看了看小徐哥哥,然後繼續對我說︰「我帶他先回去了,你乖乖听你師父話,有什麼想跟叔說的,等你好了之後再來說。」然後,他轉身出了房間,小徐哥哥沖我揮揮手,馬上跟了上去。
我能听見他跟師父在告別,師父態度還是冷冰冰的。換做別人,也許是記恨韓叔了,不過我師父不會。他有什麼情緒都會寫在臉上,有時覺得吃虧了,甚至會來點兒無傷大雅的「報復」。韓叔偷模的借他徒弟出去坑大款,給弄傷了才讓他知道,並且還得讓他治,他心里當然不高興,大半夜的,而且我還這麼虛弱,他也不好咋呼,現在一定是忿忿兒的,估計心里正琢磨著怎麼整蠱韓叔一下呢,當然了,等我好了,肯定也免不了找我算賬就是了。
韓叔他們走後,師父就悠悠嗒嗒的回到我躺的房間,掐滅了香爐,然後給我為了點兒水,讓我早點睡。
本來我情緒其實波動很大,韓叔走時那個愧疚的樣子,讓我很在意。不過當小孩子的時候就是好,只要燈關了,不管有多大的事都能睡著,于是我就不顧一切的睡著了。
我中午的時候才醒。雖然呼吸順暢神清氣爽,不過還是虛弱的不行,沒力氣。師父見我醒了,在床上擺了個小炕桌,端來一碗米飯一碗湯。
湯是蘑菇湯,我一下就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問到︰「師父,這湯?難道是小林的蘑菇?」
「恩。」師父若無其事的回答著,坐在床邊,給自己倒了點白酒,抿了一口。
「師父,感情兒你是把小林身上的蘑菇當山貨帶回來了啊。」我哭笑不得的看著那碗湯。
「蘑菇不是山貨啥是山貨啊。別廢話了,趕緊喝,雖然采下來時間長了還曬干了,靈氣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不過畢竟不是俗物,補氣最合適了。」師父不耐煩的催促,喝著白酒看我喝湯吃飯。
我師父不吃肉不抽煙,不良嗜好除了電子競技就是喝點兒酒。喝的稍微多點兒也不會上臉,只是會發現他的笑容變得詭異起來,看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這也許也是撒酒瘋的一種吧。
我悶頭吃東西,師父也一言不發的,讓我覺得內心很忐忑,更加不敢抬頭看他了,生怕他想出什麼奇怪的方法刁難我。不過一直到吃完,他也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收拾了碗筷,這讓我心里更加忐忑了,可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問一下,好緊張啊。
師父又給我吃了一丸藥,然後叫我躺好,自己悠哉悠哉的看起電視,過了好久,才恍然大悟般的說道︰「哎呀,都忘了,你姥一直等你呢。散散汗,我送你回去。你基本沒啥大事兒了,就是身體素質太差而已,估計還能難受一段時間,不過沒辦法,這得靠養。」說著,遞給我已經在暖氣上烤的熱乎乎的衣物。
梳洗穿戴完畢,師父帶我打車回家。進屋,我盡量做出乖的樣子,低眉順眼的跟姥姥撒嬌。我姥倒是沒怎麼說我,不過把師父一頓損,師父也態度極好的笑呵呵的照單全收。哎,本來跟師父一點關系都沒有,他還要背黑鍋,看他從昨天對韓叔的冷若冰霜,再到今天對我姥的逆來順受,一個七十來歲誰也沒服過的古怪老道,如今卻為自己的小徒弟欺上瞞下,真覺得,他收我當徒弟一定是喝蒙了之後做的決定。
別看我姥厲害,生起氣來一吵吵,能把房子震塌,不過也算是好性格,有啥情緒了當場爆發,完全不留後遺癥,所以心寬,一般事兒憋屈不著她。于是一直很樂觀,健康。
我姥吵吵夠了,把心中不滿 都掏出來了之後,師父見火候也差不多了,陪著笑臉說著好話道著歉的告辭了。師父走後,我姥對我各種詢問各種檢查。什麼還難不難受,能不能喘過氣,要不要吃飯,有沒有嚇著之類的。我乖乖的一一回答。她問的差不多了,就給我鋪了床,讓我老老實實的在被窩躺著。我躺在那里看電視,不一會兒,姥姥就給我端來了一碗川貝母炖雪梨。我老老實實的喝了。這個是個潤肺的小飲料,我家常備的,呼吸一不太舒服,我姥就會天天給我喝,直到痊愈。不過這玩意放了冰糖,而且我姥可能為了掩飾川貝母那一點點苦味而加了很多冰糖,其實我不太喜歡甜的,跟她說過,可是她依然加很多冰糖,難道是因為她比較喜歡甜的,就覺得我也會喜歡?
我的身體在姥姥的悉心調養下很快的好了起來。這次好的比往常快多了,我覺得一定是小林的藥浴和蘑菇起了作用,說起來,才不到一個月,我就已經經常想念小林了。
完全好了之後,我也沒有立刻去韓叔或者師父那。因為過年了。其實過年應該是個小孩子發財的時候。不過我媽媽不在國內,于是很多親戚和她的一些朋友都不走動了,剩下這些我姥家的親戚,也都是家家有小孩,我姥就會跟人家說,大家都實在親戚,壓歲錢誰都不要給了。即使偶爾有收到,也會上繳的,沒有為什麼。
由于我大病初愈,我姥也沒怎麼帶我串門,即使去,最晚也會在下午三四點鐘回家。上門來的親戚,我姥都會告訴人家,小孩子身體差,我家不許抽煙,于是客人也不會呆很久(我家這邊親戚,每家至少有一個煙民……)。我喜歡清靜,除了沒玩沒了的鞭炮聲以外,這個年可以說過的非常安逸,姥姥也不催我寫作業做數學題,甚至學習班都可以不上了。
過了十五,年過完了,我接到了柳溪橋的電話。她說她去澳門跟親戚一起過年去了,剛剛回沈陽,想要找我玩。我告訴她我前段時間病了,現在姥姥限制我出門。
我已經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了,可是她一听說我病了,緊張的不行,一定要來看看我。我拗不過她,就跟姥姥商量了一下,跟她約了時間。
這天,她下午一點多來的,我們一起看電視,玩醫生病人的游戲,覺得時間過的很快。然後剛到五點,她就起身告辭了。我和姥姥都留她吃晚飯,她解釋說已經跟司機叔叔約好時間接她了,家里阿姨也準備了飯,就不麻煩了。
東北的冬天白天特別短,邊看才五點,天已經蒙蒙黑了,姥姥讓我送她下樓。
送走了柳溪橋,上樓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老王」。就是住在我們樓的一個會七孔流血的老鬼,上回走回魂路的時候,他還扇了我耳雷子,幸虧被李女乃女乃救了。只見老王的身影在二樓樓口的地方一閃而過,他應該沒有看見我。我停下腳步,遲疑的看了一會,發現那個地方空空如也,已經沒有半點老王的影子了。也許是我眼花了,以前對這兒有心理陰影產生幻覺了也說不定。于是就搖搖腦袋,小跑回家了。
(太熱的天千萬不要吃太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