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正值曹、孫、劉三軍聯合夜襲,焚寨焚糧草,氣得張寶吐血不醒之際。
那邊廣宗之地卻是發生了一些暗潮涌動。
自從盧植領軍將張角逼至廣宗以後,盧植便每天悠悠閑閑的留在軍帳中與麾下謀臣武將寫寫書法品品美酒。大軍將廣宗團團包圍,卻再也不曾下令攻取。
先不說盧植軍中好戰之士逐漸傳出怨言,即使是朝廷亦開始有些質疑。
畢竟盧植初領軍時實在太過厲害,僅僅短暫的日子,十九道捷報便蜂擁著堆在靈帝面前。然而最近一連三個月,盧植軍卻再也不曾傳來捷報,甚至就連戰敗的報告都沒有……
古時候訊息技術落後得很,不像現代。現代如果想迅速知道戰場上第一手戰報,只需派遣戰地記者親臨子彈橫飛的戰場即可。
但在古時,山高皇帝遠的,等到脖子都長了才看到一騎快馬送來寥寥幾筆的所謂戰報。
靈帝作為一名昏庸之主,身邊奸佞小人一巴掌可以拍出十個八個。稍微在靈帝這家伙耳邊吹吹風,得,這皇帝馬上對盧植深感懷疑,並且派遣小黃門左豐前來廣宗戰場考察軍情。
盧植向來厭惡宦官,在朝中時盧植便時常上疏諫政,勸諫靈帝勿要太過寵信宦官,然而靈帝從來不接納。
這次左豐到來,性格略帶剛烈的盧植自然沒給他好面色看,只是簡簡單單的設個洗塵宴,以如今正在建造雲梯,不日便會進攻張角作為說辭欲要打發著左豐滾蛋。
但那左豐千里迢迢而來豈會願意空手而回?
他很直白的便向盧植索要賄賂。當即,盧植勃然大怒!
如今戰亂頻繁,普天之下多少百姓尚未能吃上一口米飯?多少陣亡將士家屬尚未領取撫恤金?盧植豈有可能將錢交予左豐此等中飽私囊的黃門宦官?
一怒之下,盧植直接命將士把左豐‘請’出了軍帳。
盧植的剛烈徹底惹怒了左豐,這小黃門回到洛陽面聖靈帝時立即添油加醋狠狠的參了盧植一本!
寵信宦官的靈帝將左豐的說話當真,當時便是暴怒,若非朝中大臣死死相勸,靈帝甚至欲要斬殺盧植解恨!
雖說盧植死罪可免,然而活罪難逃。
當即盧植被免去官職,由時任河東太守的董卓接替盧植之職,繼續統馭北軍五校將士圍攻張角……
時下,燦爛的夕陽躲不過黃昏的宿命,黑暗逐漸籠罩向大地。
空無人煙的荒涼小路,不遠處死氣沉沉的殘桓敗瓦讓氣氛多了幾分凝重。
其實那里曾經是一條很漂亮的村莊,腳下這荒涼如沙漠的小路當年是一片綠油油的田野,田野間時常會有小孩子嬉戲玩耍,會有成年人辛勤勞作的身影。
而如今,什麼都沒有……
不知多久,那死寂的田野小道,出現一簇軍馬,護送一輛檻車,車中之囚,正是當日名揚天下的北中郎將盧植。
如今盧植體態消瘦了幾分,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囚衣,頭發凌亂骯髒,顯然從被捕那天開始便沒有清洗過。
當初的盧中郎此刻默默望著逐漸消失于天際的夕陽,因為落魄,神采亦不如從前。
「大人,請喝點水吧。」那北軍屯騎校尉吳衍拍馬來到盧植檻車旁,從腰間掏出水囊。
「我已不是北中郎將,將軍不必再喚我大人。」盧植微微嘆息,說了一句謝謝,卻沒有拿過水囊。
如今盧植被免官,被流放。吳衍怕是那些宦官會在中途對盧植下毒手,所以親自率領軍馬護送盧植。
一路上,吳衍對盧植可謂呵護有加,然而盧植是個正直之人,既然身為階下囚便不能有任何特例。一路上他都沒有接受吳衍給予的額外食物和清水,就連無數可以清洗身子的機會他都不好言拒絕。
「大人,你別這樣說。你乃是為小人所害,蒼天有眼,不出多少時日,必然將這群奸佞小人拆皮煎骨,屆時我等北軍五校將士恭候大人歸來!」吳衍無奈將水囊收好,眼神有些恨意,恨不得殺了那可惡的小人左豐。
「呵,宦官小人不值一提。只是,我盧植已是踏入中年,老了,開始不欲再管世俗事了。」盧植望著沉沉沒入西山之落下一絲最後光芒的太陽,干澀一笑,嘴唇早已開裂,也懶得糾正吳衍的稱呼了。
「大人,你此話是何意思?難道大人已經不願為官?」吳衍心中大急,連忙問道。
「我盧植一生為漢,卻落得如斯下場,心冷矣……」盧植將頭無力的靠著檻車,仰頭無奈苦笑。
「大人莫要灰心啊!陛邊舉目盡是奸佞小人。若是大人這種賢臣亦離大漢而去,敢問還有誰去與那些小人爭斗?誰去保護大漢?」吳衍急得額前溢出冷汗,他是武將並不善于言辭,只得直話直說。
「我盧植,時常自詡才兼文武,然而與戰場上我確有破敵之能,于殿上,我無數次進諫進言,皆被陛下所否決不納。我啊,並非能夠勸諫陛下的賢臣……」盧植無奈搖頭,性格略帶剛烈的他進諫向來直言直吐。正所謂忠言逆耳,若那靈帝是賢君還好,奈何那靈帝乃是庸碌之輩,逆耳的忠言別說讓靈帝接納,沒把靈帝說得一肚子悶火已算不錯……
「大人……如今宦官當道,若是,若是大人離去,那誰來阻止宦官弄權啊!?」吳衍急得手舞足蹈,他已經找不到用來說服盧植的話題。
盧植听了吳衍的說話卻是朗聲一笑︰「宦官小人有何可懼?不過是一群蛀米之蟲,並無能力動搖大漢江山。」
武將出身的吳衍腦筋轉不過來,不明所以的問道︰「大人說宦官並不可懼,那何人才值得可懼?莫非,大人所指乃是黃巾賊黨?」
「非也。」
盧植淡笑搖頭︰「黃巾亦不過一群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那誰才可懼?」吳衍更加模不著頭腦,雙臂抱胸閉目苦思道。
「還記得先前我不願起兵攻打張角之理否?」盧植笑著問道。
「當然記得!」吳衍用力點頭,當時盧植還說若是動兵只需三天便可將張角極其部下滅于廣宗,就算吳衍忘記老婆姓什麼都覺得忘記不了那時盧植所說過的說話。
「我等人,便是欲給陛下獻上最後一道諫言。」盧植閉目長長舒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