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晚的風刺骨的寒冷,或許是不想這對璧人那麼早的分離,就連清晨,都到來的那樣遲。
「王爺,奴婢還是將小姐喚醒吧。」石榴有些為難的看著一身戎裝,準備離開的司儒墨。她覺得唐水煙還是應該與司儒墨道個別,這一分開,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相見。當年唐老爺每次出征,少則半年多則數年,若是連著臨走前的最後一面都未見著,那……
「王妃身體本就不好,這好不容易睡著了,還是莫要打擾。」司儒墨最後深深看了一眼仍舊沉浸在夢鄉之中,笑著搖了搖頭,放輕了腳步離開了。
東方太陽已經在逐漸升起,暖黃的橘光隨著開門的動作傾瀉了一室。司儒墨的背影被拉得長長的,一直延伸到了床邊,他看起來似是毫不留戀,卻又有些不舍,邁著穩健的步子,于朝陽之中離開。
房門又被逐漸的合起,瞬間的光華又重新恢復了寂靜。一切都那樣安靜,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京城郊外,原本空曠的原野此刻被整齊的鐵甲騎兵所佔據,秋風鼓動著旌旗飄揚,玄鐵反射出冰冷的光。將士們的表情麻木而空洞,剛毅的線條是不折的勇猛。他們整齊的站成了一列一列,仰視著點將台上的天子。
城牆之後,是繁華的京城,那里有他們的妻兒;身後是蒼茫的大地,那里有他們的敵人,一腔熱血,或許並不是為了報國之忠義,只想要守護每晚歸家時妻子點亮的那一盞燈,兒女撒嬌時那一聲聲的軟糯童聲。
麻木的表情似是有了一絲裂縫,眼底漸漸彌漫著不舍,卻又更多的被堅定所覆蓋。
點將台上,皇帝親自將手中的兵符交給了司儒墨,看著眼前這個他最看重的兒子,他甚至將周邊的軍隊也集結了起來,只希望能為他多添一份助力,卻又免不了仍舊是擔憂。
「兒臣必不辱使命,凱旋而歸!」司儒墨單膝跪下,聲音鏗鏘有力。
皇帝張了張口,想要囑咐些什麼,卻又最終化作一陣不舍的嘆息,「朕在京城中等著皇兒的好消息。」
「凱旋而歸——!」
「凱旋而歸——!」
將士的吼聲如同漲潮時的海浪,一波高過一撥,直達天際。
司儒絕也是上前了一步,眼中寫滿了珍重,「八弟,待本宮這里的事情查清,便去與你匯合。」
司儒墨點了點頭,轉身看著陣列整齊的雄獅,一股豪情回蕩于胸腔之內。他兩手平伸,那一陣陣的吶喊便戛然而止。
「出發!」
混雜著內力的男音中氣十足的貫穿了所有人的耳膜,所有人的動作整齊一劃,轉身,前行,地面的塵土霎時間飛揚了起來,眼前一片模糊,風沙混合著好似連天邊的藍色都被染成了黃色。
戰鼓擂擂,司儒墨戴上了頭盔,身上的披風戰甲被吹得鼓起。他下了點將台,一旁的副將便將一早準備好的彪悍駿馬牽了過來。
翻身上馬,最後留戀的看了一眼身後緊閉的城門,雙腳一蹬馬刺,只听馬匹嘶鳴聲劃破長空,馬首一揚,追著軍隊奔去。
不遠處的山坡上,茂密的樹林中,唐水煙在石榴的攙扶下,靜靜的目送著司儒墨的離去。
「小姐……」石榴有些擔心唐水煙的身體,卻也覺得既然來了,為何不去與司儒墨最後說幾句離別的話?
唐水煙醒來的時候,司儒墨剛離去沒多久,身旁的被褥上殘留著他的余溫。她的心中生出了無限的眷戀,神情有一瞬間的怔仲,緊接著便做起了身子,喚來石榴,道︰「準備一下,我要去送送王爺。」
石榴急忙打點了下去,不一會兒馬車邊穩穩當當的停在了王府門前。小心翼翼的扶著唐水煙上了馬車,便飛快的趕向了京郊的點將台。
本以為,唐水煙是要上前去與司儒墨做最後的離別的,卻沒想到剛一到京郊,唐水煙便讓趕車的家丁轉了個彎,去了不遠處的山坡上。
「小姐,王爺都要走遠了,您……」石榴急了,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她這幾日去街上采買胭脂水粉的時候可都听別人說了,這南邊比想象的還要棘手,好似並非是普通的民眾暴動,小姐若是再不與王爺說幾句話,那……那……
唐水煙皺眉,她並不善于面對離別,這樣多愁的情感像是在很小的時候便埋到了記憶深處,此情此景,就像是硬生生的從心底將那份似曾相識的背影給挖了出來,鮮血淋灕,疼得她幾乎都不能呼吸。
她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因著自個兒與記憶中娘親的悲傷重合,還是因為對司儒墨的不舍。
右手不自覺的抓緊胸口的衣襟,唐水煙煞白的雙唇有些顫抖,在石榴一再的催促下,終于還是吐出了細若蚊蠅的聲音。
「追……快追……」
就見到一輛馬車突然從山披上沖下,用著幾乎風馳電掣的速度,在空廣的原野上狂奔。兩旁早已落盡了繁葉的枯樹飛速向後退去,因大軍而飛揚的塵土還未落定,便又被驚擾的漫天滿地。
「攔住那輛馬車!」皇帝驚疑的出聲,唯恐在這樣的時刻生了什麼變數,對司儒墨與大軍不利。
司儒絕卻攔下了領命退下的官員,笑著看向滿臉不解的皇帝,道︰「父皇莫急,您在仔細看看那是誰的馬車?」
皇帝聞言,也是定楮一看,見到八王府的標志端正的刻在了馬車車身上,不免松了口氣,復又笑道︰「這八王妃倒是個重情的。」
司儒絕但笑不語,看著越來越遠的馬車,思索著要不要讓底下的探子分個神多留意下八王府的動靜?總覺得有好戲看哪。
司儒墨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已經走出了很遠,忽聞身後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響,那巨大的聲音就讓人知道車速一點兒也不慢。幾乎是本能的回過頭,就看到了唐水煙掀開了車簾,一臉蒼白卻又不舍的模樣,楚楚可憐的水眸緊緊盯著自己。狂風吹亂了她鬢角的發,卻令人更添繼續憐惜。
他生怕這樣的疾馳會傷了她,急忙吩咐了副將,自個兒卻是一策馬朝著身後的馬車奔去。
終于,當司儒墨喘著粗氣站在唐水煙的面前時,只覺得天地間好像只剩下了這個柔弱的女子,那些鐵蹄的喧囂仿佛退去了萬丈之遠,他顫抖著指尖,想也不想就將唐水煙抱在了懷里。
「你身子不好,怎麼還跑出來吹風。」
卻沒想到司儒墨冒出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略帶責怪的關懷,唐水煙原本悲傷的情緒像是被誰劃了一道,緊接著支離破碎,只剩下甜蜜。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唐水煙將自個兒的小臉埋在了司儒墨的胸膛里,毫不顧忌的笑著。
司儒墨有些無奈的看著懷里的她,嘆了口氣,有些哀怨的說道︰「沒想到煙兒是個沒良心的,本王都快被你嚇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那里笑。」
唐水煙才不搭理他,兀自笑夠了,才與司儒墨之間拉開了些許的距離。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之上,仰起頭看著司儒墨,輕聲說道︰「王爺真是太不講理了,妾來送行,換來的竟然是責怪。」說著,還委屈的擠了擠眼,硬是弄出了幾滴淚。
一看唐水煙落淚了,司儒墨心疼的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手忙腳亂的想要拿出帕子為她拭去,卻又猛然發現自己此刻一身的戎裝,哪帶了帕子呢。便拉起了衣角,一點一點的小心翼翼的給唐水煙擦去了淚水。
當司儒墨粗糙的手指不經意的劃過唐水煙如同花朵般嬌女敕的唇瓣的時候,一股酥麻的電流卻陡然而生,迅速流過兩人的全身,讓他二人怔怔的看進了對方的眼中。
就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司儒墨那雙狹長的桃花眼陡然變得幽深,如同深潭里的漩渦,僅是一眼便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他帶著繭子的拇指反復摩挲著唐水煙的紅唇,看著那略顯蒼白的紅唇在他的指月復下一點一點的變得紅潤。就像是嬌艷的花朵在月光之下緩緩綻放,一層層的舒展開花瓣,最後艷冠群芳。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曖昧,唐水煙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任由司儒墨的俊臉在她的視野中越來越近,最終佔據了全部。
然後,那兩片柔軟的紅唇便被男子涼薄的唇緊緊地貼上,女子的馨香與男子的陽剛纏綿交融,散發著誘人的香甜。
那嚴格來說,幾乎不能稱之為吻。僅僅是兩人的唇緊緊相貼,司儒墨試探性的探出了龍舌,卻並未深入,僅是細細的描繪著唐水煙紅唇的輪廓,就像是最虔誠的教徒,膜拜著他的信仰。
可就是這樣一個淺嘗輒止的吻,卻令兩個人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勇氣。他們交融的呼吸逐漸變得炙熱難耐,隱隱有些什麼仿佛破土欲出,卻又被生生的抑制下去。
司儒墨輕輕摟著唐水煙,此刻的他恨不得能夠將懷中的女子揉進自己的血骨里,再也不分離。可是想到她孱弱的身子,只得硬生生的壓抑。
許久,也或許只是一瞬。當司儒墨離開了唐水煙的唇瓣,看到的就是女子紅潤著面頰,微微喘息著。
「等我。」
僅僅是兩個字,卻是最深情的承諾。他的額抵著她的額,他的鼻間踫著她的鼻間,深秋的陽光已經帶上些許冬日的微弱,像是在這兩人的周身隴上了淡淡的光暈。身後是雄師鐵騎,遠處是江山如畫,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就連湛藍的天空都格外的澄淨。
「好。」
輕輕的一點頭,心中好像有什麼柔軟被輕輕的觸動。唐水煙羞澀的移開了視線,抵在司儒墨胸膛的雙手輕輕用力,便退開了他的懷抱。
懷中一空,就像是溫度也被全部卷走,司儒墨怔怔的看著一步之遙的唐水煙,卻仿佛又隔上了千山萬水。
唐水煙柔柔一笑,像是冬日映雪的暖陽,又像是春日山間奔騰的清泉。她兩手交握,廣袖隨風翻飛起舞,時間就像是沙漏里的砂,被一點一滴的細數放慢。只見她雙手平舉,上身前傾微彎,一頭青絲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低垂的眉眼就如同最初見到時那一樣的恭順溫婉。
只見紅唇輕啟,似水溫柔的聲音又如珠落玉盤之清脆,唐水煙的話乘著風灌入了司儒墨的耳中,填滿了他整顆心。
「妾恭祝王爺,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有什麼終于破土而出,帶著生命萌芽的聲響,舒展著新綠的女敕葉,努力迎合著陽光,承接著雨露,在二人之間緩緩生長。
那或許是感動,是歸屬,是疲憊了的心終于可以安心歇息的港灣,是漫漫長夜中終于尋到的溫暖燭光,是一雙溫柔的手,是一片湛藍的天,是一聲滿足的喟嘆,是一種……類似愛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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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千呼萬喚的師兄要出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