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儒墨走後,整個八王府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秩序。京城內已是滿城風雨,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八王府的寧靜。
唐水煙每日里不過是曬曬太陽,看看書卷,若是困了乏了,便讓石榴服侍她歇下。陳家娘子在調入了主屋後,便好像是收了心一般,再沒了什麼動靜。
日子一天一天的這樣過去,平淡的讓人想要打瞌睡。而當驚濤駭浪被再次掀起的時候,人們總是無比懷念此時悠閑自得的時光。
「小姐小姐!月公子來啦!」
石榴一路小跑,到唐水煙面前的時候已經是氣喘吁吁。
原本假寐的唐水煙睜開眼,眼角眉梢都帶上了喜色,「快,去請師兄進來。」
月璃的出場一如既往的聲勢浩大,一身緋紅金線的衣袍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眼球,長發直垂到腰間,琉璃鏤空雕花簪輕束起,手上搖著龍骨折扇,勾人的桃花眼即便是無心也如波光瀲灩之流轉,一個轉神之間便將四周人的三魂六魄勾去了一大半。
「師兄。」唐水煙粲然一笑,眼中是滿滿的欣喜,她想要上前摟住許久未見的月璃,可雙腳剛一落地,就毫無力氣的朝著地面癱軟下去。
一陣旋風刮過,本還在十步開外的月璃眨眼之間就將差點與冰冷地面來個親密接觸的唐水煙摟在了懷里。他低低的笑著,語氣中帶了幾分調侃,「師兄不過離開數月,師妹已經相思成疾了嗎?」
「你就會埋汰我!」唐水煙嘟起紅唇,瞪了月璃一眼,卻又自個兒咯咯的笑了出來。
不可否認,只有在面對月璃的時候,唐水煙才會無所顧忌的露出她最真實的一面。
月璃壞心眼的揪住了唐水煙翹挺的瑤鼻,看著圓潤的鼻頭在自己兩指的積壓下變成了粉女敕的紅,這才滿意的松開。
「師妹,你胖了。」
啪的一聲折扇展開,月璃故意遮住了半張臉,桃花眼滿是惋惜的側看著唐水煙,直把後者氣得直哼哼。
一旁的石榴丟臉的移開了視線,她家小姐怎麼一看到月公子就變成了個孩子?
陳家娘子在月璃出現後便將身形隱沒入了最後一排,低垂著頭盡量不願讓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唐水煙眼角的余光一直盯著她,直覺今日陳家娘子的態度有些古怪,可是又說不清楚。
「師兄,我們好久未聚,不如來一局如何?」
「師妹若是輸了,可不能又哭鼻子。」月璃欣然應下,卻不忘趁機損損她。
一會兒的功夫,精致的玉質棋盤便擺在了兩人的中間,石榴點上了燻香,放下了珠簾,退到了外室。
唐水煙手執黑子,先下手為強,月璃老神在在,甚至都沒有睜眼,僅僅是憑借著落子的聲音,便幾乎毫無思考就果斷落子。
「怎麼不見你那王爺夫君?」月璃落子看似毫無章法,隨性而為。
「……以師兄的能力當真不知?」唐水煙嗤了一聲,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師兄我只听說你嫁了個斷袖王爺,嗚嗚哀哉。」
「師妹正好落個清閑,不勞師兄操心!」咬牙切齒的狠狠落下一子,啪的一聲脆響在兩人獨處的室內一遍遍回蕩。
月璃歪唇一笑,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師妹再不認真,這局可就又是師兄贏了去了。」
語落,只見他忽然睜開眼,一道利光自眼中劃過。下子的動作便是愈發快了去,一個江湖人的狠戾在這一瞬間盡顯。
一盤棋,殺的酣暢淋灕。到最後竟是半子之差,唐水煙又敗了。
「師兄你果然不是人……」她這麼多年了怎麼就一次都沒贏過?
月璃亮出一口白牙,得意地笑,「哪里,承讓,承讓。」
他端過一旁還未涼的茶水,輕啜了一口,這在淡淡說道︰「這毒,我解不了。」
「為何?我已拿到千年紅果,當年師父留下的藥方中不是就差了這一味。」唐水煙不解的看著月璃。
「本來是可以……」月璃頓了頓,收起了面上的嬉笑,「但如今師妹早已毒入骨髓,拖得太久,怕是……只能抑制,無法根除。」
「這……」唐水煙有些犯難,這毒,從小便跟著她,打娘胎里帶出來的。若不是娘親去世那年她毒發踫巧遇到了師父,怕是早已魂歸西天。也因為這毒,她無法習武,僅學習了行軍布陣,奇門遁甲,度過了被月璃壓迫的悲慘童年。
皇帝賜婚時自然是將聘禮的單子連同婚書一同送到了國公府,令她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嫁過來的,其實便是其中的千年紅果。當年師父曾經說過,只要再湊齊這一味藥,便可解毒,可如今月璃竟然告訴她,毒入骨髓,無法根除?
「師兄,你別開玩笑了……」唐水煙的聲音顫抖而虛弱,她寧願這又是月璃的一場拙劣不堪的捉弄。
她已經能夠感覺到生命一點一點的從身體里流逝,最近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她害怕,害怕在下一次睡著後便再也醒不過來。
唐水煙從不否認自己對生命的渴望,她想要活下來,活得很好。
月璃似乎是很為難,卻又不忍看著唐水煙那樣消沉,便開口說道︰「我可以為你暫時壓制住毒性,你會看著與常人無異,只要不再踫到與之相克的藥物,便不會有問題。」
唐水煙一听,連忙抬起頭,原本的陰雲一掃而空,「那就勞煩師兄了。」
可月璃似乎卻仍舊有些猶豫,他斟酌著繼續說道︰「但是……這樣一來,在你毒清為止,不會有孕。」
一個成為母親的代價,對于女子來說,許是比要了性命還嚴重吧。
看著唐水煙一點一點喪失光亮的雙眼,那一寸寸蒼白下去的容顏,月璃深深的嘆了口氣,站起身,道︰
「你還是仔細想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