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剛剛下完一場細雨,窗外桃花嬌女敕的花瓣上還承接著晶瑩的雨露,淡淡的花香混雜著雨水的清香,自雕花的窗格間飄了進來,彌漫了一室。
啪嗒一聲,是竹筒與竹筒相撞發出的清脆聲響,重重紗帳之中,司儒墨張開眼,從未見過的景致讓他一瞬間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眨了眨眼,之前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用來,最後的一幕在腦海中定格,放大,放他的瞳仁猛地收縮。
他這是……已經死了嗎?
「你還活著。」
一個戲謔的聲音驟然在耳旁響起,司儒墨猛的轉過頭去,他竟然沒有發現那里有人!
那是一個,很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男子。他的輪廓完美的像是上天最後的恩賜,那雙墨綠色的眼中妖氣彌漫,一身白色錦緞長袍,外面罩上月白色的輕紗,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看著司儒墨。
「這……里……是……?」司儒墨想說話,卻發現竟然幾乎發不出聲音,嗓子就像是緊緊的黏在了一起,聲音就像是被積壓過一般,輕的幾乎听不見。
男人似乎沒有回答司儒墨問題的興致,他轉身走到不遠處的桌旁坐下,拿起似乎還是溫熱的茶,輕啜了一口,說道︰「解毒需要內力,而我,並不想費那份力氣。」
司儒墨一瞬間就急了,難道仙醫谷不願意救人了,所以才沒有殺他?
幾乎就在下一瞬間他想從床上沖下去,抓住那個男人理論。可是下一刻他發現,自己如今根本動不了,只能惱怒著一雙眼瞪著男人。
男人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人瞪視的狀態,他的薄唇上掛著一抹笑,緩了緩,這才繼續說道︰「毒解了,那個提供內力的人也或許會功力盡失,如果八王爺願意,那麼就眨兩下眼楮,如果不願意,就閉上眼吧。三日後我會還給你一具漂亮的尸體。」
司儒墨松了口氣,只要不是不救人就好。趕緊炸了兩下眼楮,就看到呵呵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徑直走到了門口。
「藥童,將八王爺帶到藥池。」
之前在濃霧中見到的兩個藥童笑嘻嘻的探出腦袋,出現在了司儒墨的視野之中。他們兩個人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一個扎著鵝黃色的絲帶,一個扎著天空藍的絲帶,咯咯的笑著,齊聲應著︰
「是,谷主。」
待男人走遠之後,這兩個藥童才跳進了屋里,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司儒墨的床前,歪著頭說道︰
「谷主說要把八王爺帶去藥池。」
「八王爺不能走路。」
「阿左不能違背谷主,但是阿左討厭八王爺。」
「阿右不能違背谷主,但是阿右討厭八王爺。」
司儒墨這才勉強的分了清楚,鵝黃色絲帶的叫阿左,天空藍絲帶的叫阿右,而剛才的那個男人,果然是仙醫谷的谷主。
只是,那男人究竟是多大的歲數了?看起來不過是與自己相差無幾,可,仙醫谷的谷主在許多許多年前,就一直沒有听說有繼承人。
「阿左不想踫王爺,阿右去抬。」
「阿右不想踫王爺,阿左去抬。」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異口同聲道︰「這真是個難題。」
司儒墨嘴角有點抽搐,還有些不耐煩,這仙醫谷里面能出來個正常的人嗎?
「啊!八王爺不耐煩了。」阿左指著司儒墨,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大聲地說。
「八王爺沒耐心,不討女孩子喜歡!」阿右嫌棄的看了司儒墨一眼,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動不了,司儒墨真想直接掀了被子問了方向,自己去藥池。
「阿左,阿右,還不快快跟上!」
男人的聲音突然回響在房間里,清晰的就像是在耳邊說話一樣。兩個小童渾身打了個激靈,就像是被嚇到了貓咪一樣。
「阿左這就去抬王爺,這一切都是阿右的錯。」
「阿右這就去抬王爺,這一切都是阿左的錯。」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哼了一聲扭過頭,一人抓著司儒墨的肩,一人提著司儒墨的腳,毫不費力的就將他抬了起來,就像是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樣輕巧。腳下生風,追著男人消失的方向就飛奔而去。
仙醫谷的藥池位于半山腰,四周種滿了湘妃竹,霧氣蒸騰讓人以為這里是活泉引水的溫泉,濃郁的藥味被竹林的清香調和成一種沁人心肺的氣味。藥池邊上用最好的墨色大理石砌出,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著幽藍的光。
「八王爺是要進左邊的藥池。」
「還是右邊的藥池?」
阿左和阿右一人一邊夾著司儒墨,嘻嘻哈哈的說道。
「快選吧,阿左推薦左邊的。」
「快選吧,阿右也推薦左邊的。」
男人似乎早就已經到了,他自濃霧中走出,銳利的眼神掃了一眼阿左和阿右,兩個小童便老實的閉上了嘴巴。
「把八王爺的穴道解開。」他皺了皺眉頭,語氣中隱隱有了一些的不悅。
兩個小童見主子發話了,也不敢造次,只是依舊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一左一右,兩個人配合的天衣無縫,繚亂的指法飛速在司儒墨身上點了幾下,只覺得好像之前那些麻木了的感覺,甚至于溫度都在小童的手指離開自己後突然之間回來了。
他掙月兌開小童的攙扶,嘗試著向前邁了一步,即使還是有些因為長時間保持相同姿勢而產生的麻木,卻是真的能夠走路了。
驚詫的望向自己的膝蓋,明明應該是被長劍刺穿的,可如今看過去卻是完好無恙。難道那劇烈的疼痛,也都是幻術?
抬頭看向男人,對方卻明顯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直接轉過身,走到右邊藥池那里,蹲,「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些過來?難道你不想救她了?」
司儒墨回神,趕緊就朝著右邊走去。那兩個小童還不甘心的在後面哀怨的說道︰
「王爺不試試左邊的藥池嗎?」
「左邊的藥池王爺不試試嗎?」
司儒墨扭頭看向左邊,霧氣讓他看不真切,待還想再細細探的時候,邊上男人的聲音冷冷傳來,「左邊是毒池,如果你想死,我不攔你。」
司儒墨瞬間轉回視線,決定不再去理會身後兩個小童的碎碎念。
唐水煙已經換了一身白色的中衣,身上的銀針全部被取下,三千墨發被高高的盤在了頭頂,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她全身浸泡在墨黑色藥池里,緊閉的雙目,微蹙的娥眉,有些痛苦的神情讓司儒墨一陣心疼。
「還不快點過來。」男人瞪了司儒墨一眼。
司儒墨走過去蹲子,在男人的指示下點住了唐水煙身上幾個死穴,然後就听到男人聲音冷淡的說道︰「將你所有的內力,都傳給她。」
司儒墨大吃一驚,這些都是死穴,任何一個穴道被制住了,都有可能致死。可這人竟然……
男人看了一眼司儒墨,只是淡淡的一眼,卻有著不容人拒絕的威嚴,他扯了扯嘴角,「你若是不信我,那麼等著她就這麼死去也未嘗不可。」
司儒墨咬了咬牙,最終選擇相信眼前的男人。他說的沒有錯,若是不嘗試,那麼唐水煙只有等死。而若是他騙他……
這個男人的武功高深莫測,可即便是沒有勝算,他也會拉著他為煙兒陪葬!
深吸了口氣,司儒墨閉了閉眼,正準備運功將內力全部傳給唐水煙的時候,邊上的男人卻又再次開口打斷。
「之前的約定,還是算數的。屆時,王爺可千萬不要忘記支付代價。」
沒有再說話,司儒墨全神貫注,渾厚的內力自他的指尖緩緩的、源源不斷的流入了唐水煙的體內。
一池墨色的藥水開始逐漸變化,就像是初入谷口的迷陣一般,變幻出了各種奇妙的五彩繽紛的色彩。
兩個小童不知何時已經自竹林中消失,只剩下了專心于內力的司儒墨,和仔細施針的男人。
太陽升了又落,當司儒墨將最後一絲內力緩緩輸入唐水煙的體內後,整個人就像是完全干涸的枯井,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直直的倒在了池邊,合上眼的最後一瞬,只看到一雙修長的手將唐水煙從藥池中撈了起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司儒墨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自己還活著。兩個小童嘻嘻哈哈的湊了過來,「醒了醒了,王爺醒了。」
「谷主在南廂房等王爺。」
「快去快去。」
「快去快去。」
勉強從兩個小童的口中問清楚了南廂房的位置,司儒墨甚至沒來記得仔細整理自己的儀容,就迫不及待的沖了過去。
哪怕快一秒也好,他想要看到她平安無事的模樣。
喘著粗氣,砰的一聲打開房門,就看到里面的女子難掩驚愕的轉過頭,看著自己。
「你是……誰?」唐水煙有些詫異的看著司儒墨,這個人發髻散亂,下顎還有清渣。凌亂的衣衫因為剛才的奔跑而幾乎是半掛在身上。
「煙兒,太好了,你沒事。」司儒墨大步走到唐水煙面前,甚至沒有注意到方才她話語中的怪異,只是張開雙臂,狠狠的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鼻間輕嗅著她身上的氣息,感受著那熟悉的溫度,司儒墨第一次從心底感謝上蒼,讓他能夠再一次這樣擁抱著她。
「你是誰?」唐水煙被這「陌生的男人」的舉動弄的整個人僵直在那里,直直的看著司儒墨,兩只手垂在身側,不知道如何是好。
「煙兒,你……不記得我了?」最初的激動過去,司儒墨不敢置信的看著唐水煙,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可是,沒有。她的眉眼,她的氣息,包括她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尾音,無一處不是他所熟悉的,他所愛的記憶中的唐水煙。
只除了,那陌生的視線。
「你是誰?我要記得你嗎?」唐水煙歪著頭,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似乎是認識自己的,可她卻對他一點兒印象都沒有。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有些生氣的看著司儒墨,「你是不是師兄手下的人,來捉弄我的?哼,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上當。」
司儒墨只覺得腦海中有一道驚雷劈下,轟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她記得月璃,卻不記得他……
司儒墨的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苦辣咸就是沒有甜。月璃月璃,每次都是月璃。煩躁的扒了扒已經很亂的腦袋,司儒墨挫敗的低下頭,郁悶了。
「難道不是?」唐水煙眼中升起一抹防備,如果不是月璃派來的,那麼難道是來尋仇的?
「煙兒,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司儒墨糾結的看著唐水煙,他就這麼被忘了
唐水煙很給面子的直接搖頭,「我應該認識你嗎?」
「我……我是你的夫君啊。」司儒墨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垂死掙扎。
可惜,唐水煙下一句話就一巴掌把他給拍平了,「你在說什麼呢!我還沒嫁人!」
唐水煙想這人有病吧,看著雖然邋遢了點,但是好好收拾一下應該也不差。身上那件衣衫也是上好的布料,想必家境也不錯。怎麼就腦子那麼不好使呢?
司儒墨張了張嘴,卻發現此刻他的心情已經完全無法用言語表達了。
「你要是沒事,就出去吧。你我素不相識,待在一個房間里,總歸不好。」唐水煙覺得有些累了,雖然有些驚訝自己為什麼會在仙醫谷中醒來,可身體內的毒卻是已經解了,余毒也已經清了,多少也可以理解。
司儒墨也不糾纏,直接扭頭就走。
他決定去找那個男人問個清楚。
唐水煙看著司儒墨毫不猶豫的離開的背影,想著果然還是不認識啊,剛才估計是認錯人了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一左一右兩個小童在那里拉著他,司儒墨早就沖上前去掐著男人的脖子用力搖晃了。
「所以說……」與司儒墨的焦躁成為對比的是,男人雲淡風輕的表情。他往後微微一靠,笑得如同朝日和煦的陽光,「這是代價。我將她記憶中的你抹殺了,成為了一個從來不曾存在的人,她自然也不會記得你。」
看著司儒墨鐵青的臉,男人似乎是笑得更開心了,「怎麼,難道你覺得,我真的把你殺了然後讓她想起來比較好?」
「我……」司儒墨郁結了,這種想發泄卻又發泄不出去的感覺,實在是太令人難受了。看著男人閑閑的笑臉,好想好想一拳打上去啊。
然後司儒墨真的這麼做了,可惜如今他已經功力盡失,男人連一個指頭都沒動一下,兩旁的小童就直接給攔下來了。
「不許欺負谷主。」阿左很生氣。
「王爺是個卑鄙小人。」阿右很憤怒。
「丟出去。」
「丟出去。」
兩個人回頭看了看男人,像是要征求意見。男人揚了揚眉,算是同意了。
「王爺走吧,仙醫谷不歡迎對谷主不敬的人!」
「姑娘留下,仙醫谷需要美麗的女子。」
兩個人看著司儒墨,一同從鼻孔中出氣,一副偉大的模樣,說道︰「再見!」
然後就真的,一左一右的夾著司儒墨,給扔出去了。
盡管沒了內力,可許多年苦練的武技依舊在身上,那是奪不走的。司儒墨轉了個身子,穩穩的落在了地上。剛站穩,門就在眼前砰的一聲給關上了。
「丟掉了,丟掉了,討厭的王爺丟掉了!」阿左開心的拍手。
「谷主表揚!谷主表揚!阿右把王爺丟掉了。」阿右繞道男人的身側,撒著嬌。
「你們兩個,就知道陪著他瞎胡鬧。」一身緋紅的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一旁,有些無奈的看著這兩個小惡魔,視線轉向男人的時候帶了一絲的責怪。
「谷主夫人!」阿左趕緊站好。
「谷主夫人!」阿右也規矩的退到了一邊。
女子也沒理會這兩個小家伙,直接走到男人的身旁坐下,有些無奈的看著他,「你干嘛這麼捉弄他?特地那麼麻煩的修改唐水煙的記憶。」
「誰讓無名城當年那麼對你!這還算便宜的了,已經算是給那個老怪物面子了。」男人不滿的哼了一聲,一口的怨氣。
女人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記著仇。」
「哼,反正我就是個氣量狹小的人。」男人似乎好惡所謂,直接將女人摟在了懷里,遞上了一串紫的晶瑩的葡萄,「來,嘗嘗。今天早上阿右特地從後山摘的。」
……
唐水煙在仙醫谷住了十日,調理好了身子,這才帶著輕減的行囊,離開仙醫谷。剛一踏出府門,就看到之前那個陌生的男人站在不遠處,一看到自己,原本沉靜的如同一汪湖水的狹長鳳眼瞬間一亮,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幫你拿吧?」說著,就想要接下唐水煙跨在右臂上的那個小小的包袱。
「不用了,這個不重,我自己還拿得動。」唐水煙避開了司儒墨遞過來的手,看著他突然之間僵硬變得有些尷尬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信中竟然劃過一絲奇妙的感覺,忍不住的,就開口說道,「你在這里等我?」
司儒墨趕緊點頭,「嗯,想著你總是要回東欒國的。南雀國與東欒國現在正在交戰,若是從君朝大陸繞回去,就比較遠。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路上有個照應。」
唐水煙想也不想的就要拒絕,在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底細的情況下,她顯然是不可能答應的。可是,心中卻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對自己說,沒事的,他不會傷害自己。
神使鬼差的,唐水煙點了點頭,「嗯,那就……一起吧。」
司儒墨一張臉瞬間就亮了起來,就好像是被拋棄的小狗,等了許久,終于有人對自己伸出了手。趕緊的就接過了唐水煙手上的包袱,殷勤的說道︰「谷外有我的馬車。」
唐水煙跟著司儒墨一同出了谷,果真是有一輛一場寬大的馬車停在那里,樸素的車身讓她稍稍有些詫異。畢竟司儒墨那身衣服可是價值不菲,怎麼看也不像是會用這樣馬車的身份。
可是上了馬車之後,她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想法。馬車內可謂是一應俱全,特別是那張巨大的床,佔據了大半的空間,讓唐水煙忍不住微微張了張嘴,復而轉頭無語的看著司儒墨。
這人果真是腦子不太好使?在馬車里弄個這個大的床,究竟想些什麼呢。
司儒墨將唐水煙的包袱放在了矮幾上,一抬頭就看到唐水煙那古怪的眼神,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模了模臉,應該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啊?
茫然的回望唐水煙,一雙眼溫柔似水,漸漸的浮現了些許的眷戀。曾經他可以很輕易的將她摟在懷里,可如今,他和她只能這樣遙遙相望。
看著司儒墨的眼中劃過一抹酸楚,唐水煙的心中也不知為何有些不好受。忽然之間意識到自己盯著一個陌生的男子看了許久,羞澀就如同瞬間爆發的潮水,帶著酡紅的色彩爬上了她的臉頰。
車內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溫度驟然上升,讓兩個人都好像出了一層薄汗。
「呃……我,我出去,就在外面,有事就喊我。」司儒墨支支吾吾的說著,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轉身掀了車簾出去了。
小廝看到自家王爺居然出來了,沒有陪著王妃,有些驚訝,「王爺……」
「閉嘴,走了。」司儒墨瞪了小廝一眼,直接就在他邊上坐下來,尷尬的將頭扭到一邊。
丟人啊,自己的威嚴啊,一瞬間全沒了。
小廝有點模不著頭腦,王爺和王妃這是吵架了?可看這氣氛又不像啊。好奇心蠢蠢欲動,八卦之血在沸騰,可他硬是忍了下來,揮起馬鞭。
沒辦法,誰讓他只是個奴才呢,主子的事情,哪輪得到他多嘴。
回程的時候,司儒墨取了君朝的路線。屹立千年的君氏王朝,即便是漸落頹勢的如今,那繁華的街道和豐富的物產都是周邊的國家比不上的。
這一路走的極慢,唐水煙並不急著回去,就像是觀光一般,吃吃喝喝,再加上個照顧的無微不至的司儒墨,可謂是快樂至極。
唐水煙對于司儒墨的態度,也從最初的略有防備,到現在敞開心扉。雖說還是不太能夠接受自己已經嫁人的事實。
就這樣,一共花費了整整兩個月,等回到八王府的時候,已經是開春三月了。
回京城後先去護國公府饒了一趟,唐老爺子看到許久不見的女兒,高興的合不攏嘴。
「爹,女兒有事問你。」唐水煙一把就把自家老爹拉到了一邊,小聲的問道,「女兒真的已經和那個人……成親了?」
唐老爺子震驚的看著自家女兒,在確定她真的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後,這才點了點頭,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這可是陛下親自下至賜婚的,你當時也答應了。怎麼會……」
唐水煙吐了吐舌頭,也不想讓唐老爺太過擔心,加之她自己也記得不是很清楚,有些甚至還是從司儒墨的口中听說的。簡單的將解毒的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還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說道︰「爹,您別擔心。您看女兒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以後也不用吃那麼多苦死人的藥,多好啊。」
看著突然變得無比開朗的女兒,唐老爺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畢竟這麼多年了,突然來了個大逆轉,有點不適應。還是說,這才是女兒的真正的性格?畢竟從小就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想到這里唐老爺就覺得有些虧欠,又看司儒墨小心翼翼對待自家女兒的模樣,那眼神他是最熟悉不過的,不免欣慰的笑了。
「女兒啊,八王爺人不錯,你以後可別老是使小性子,這不比在家里,懂嗎?」
唐水煙一嘟紅唇,顯然有些不滿自家老爹說話的方式。就算所有人都說司儒墨是自己的夫君又如何?她心底可是還沒承認呢!
司儒墨得到老岳父鼓勵的眼神,趕緊上前趁機摟住唐水煙的腰,沖著唐老爺子一拱手,笑眯眯的說道︰「小婿會好好對待煙兒的,這一生,能遇到煙兒是小婿的福分。」
「使不得使不得,王爺快別這麼說。老臣愧不敢當。」不管怎麼說司儒墨都是王爺的身份,唐老爺可不敢托大。可心里確是更加的滿意了幾分,他之前果真是沒看錯。
唐水煙嬌嗔的瞪了司儒墨一眼,用力扯了扯卻發現自己腰上的那只手就像是長了上去一樣,怎麼也扯不掉,氣惱的踩了司儒墨一角。
那一腳的力道絕對不輕,可司儒墨竟然硬是忍了過去,臉上的笑容臉瞬間的停頓都沒有,只是不動聲色的,放在唐水煙的腰上的那只手,輕輕掐了一下。
之後兩個人又坐下來與唐老爺說了些旅途的見聞,唐老爺留了兩人吃了晚飯,這才離開了護國公府。
馬車上,唐水煙氣鼓鼓的看著司儒墨,「喂!別以為我爹說了,我就會承認。我根本沒有咱們成親的記憶,不算啊!」
司儒墨有些想笑,他曾經想盡了方法,想要扯開她蒙在自己心上的那層紗,甚至于行差踏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如今,卻似乎是因禍得福,能夠看到真正的她。那樣的充滿活力,像是一個發光體,讓他更加的……愛不釋手。
「好好,那為夫讓你好好考察一番,可好?」眼底的笑意染進了聲音,司儒墨寵溺的看著唐水煙,只想從今以後,都將她捧在自己的手心上。
兩個人實在是兜兜轉轉的太遠了,那麼多的彎路,那麼多的坎坷,他的試探,他的自負,他的無用的驕傲,不過是因為實在是太蠢了。如今他終于懂了,愛情是什麼,愛情的表達方法。不是試探,不是等待,他愛她,便要讓她清楚的指導,他愛她,便不需要思前想後,只要讓她感受。
司儒墨的眼神溫柔的幾乎可以滴出水一般,他忽然拉過了唐水煙的小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掌心,細細的摩挲著,描繪著,不帶一絲的**,只是單純的,純粹的,想要感受她的體溫,觸模她的肌膚。
唐水煙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紅了臉,就算是兩個人已經成婚了,可在她的記憶中,卻沒有和男子這樣親近過。
有些不自在的下意識的移開了視線,這回卻沒有抽回自己的手,手心沁出了微微的薄汗,白皙小巧的柔荑緊張的攥成了一個小小的拳頭,嚅嚅說道︰「我……我可是很凶悍的哦。想娶我,就不許再看別的女子,不許贊美別的女子,不許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不許納妾,不許擺架子,不許……唔唔……」
唐水煙還沒說完,一張檀口紅唇便被堵住了。她驚訝的瞪大了眼楮,看著司儒墨那張驟然放大近在咫尺的俊臉,輕閉的狹長鳳眼上微微顫動著的縴長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羽翅一般。麥色的肌膚細膩的讓女子都忍不住有些嫉妒,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讓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整個人僵直在了那里。
濕滑的龍舌在她的紅唇上輕輕打著轉,流連著,徘徊著,忽然,下唇一陣酥麻,像是被輕輕咬噬。唐水煙驚得想要後退,卻被司儒墨牢牢的扣在了懷里,她伸出手想要推開對方,卻發現雙臂早已沒有了力氣。驚呼一聲,那一直在紅唇上打轉的龍舌便瞅準了機會,乘虛而入,緊隨而來的,便是天翻地覆的一陣狂風暴雨。
或許是很久,唐水煙只覺得肺里的空氣都被全部吸走,腦中一片空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醉人的嚶嚀。司儒墨這才放開了她,有些好笑的看著大口呼吸,滿面潮紅的唐水煙,伸出二指夾住她挺翹的瑤鼻輕輕擰了擰,哭笑不得的說道︰「用鼻子呼吸。」
唐水煙瞪了司儒墨一眼,竟然還敢嘲笑她,以為誰都和他一樣身經百戰嗎?
可是剛才那麼一瞬間,那感覺,那氣息是那樣的熟悉,靈魂深處好像被和狠狠的撞擊了,有些什麼在腦海中復蘇,卻又如同夏夜空中綻放的煙花一般,一瞬間的燦爛,然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方才你說的,本王答應你,都答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絕無二婦。」
司儒墨輕抵著唐水煙的額頭,兩個人鼻尖對鼻尖,兩手輕摟著她的腰肢,呼吸交纏在一起,低沉的嗓音帶了些許性感的沙啞。只見他薄唇微勾,一雙狹長的鳳眼中滿是魅惑。
「不然,再練習一次?為夫很樂意當夫人練習的對象。」
說完,輕啄了一下唐水煙還有些紅腫的唇瓣,笑得一臉得意。
回過神的唐水煙想都不想的就在司儒墨的腰間狠狠的擰了一把,司儒墨眉頭一皺,面色雖說是依舊平靜,可不用想都知道,那腰間估計是已經青紫了。
這女人最近是不是太張亞五爪了?還真是想什麼就做什麼,男人的威嚴全沒了。
不過……那又如何,他司儒墨願意。
滿足的笑了,司儒墨直接將唐水煙摟在懷里。
被擰都這麼開心?果然腦子不好使啊。
如果司儒墨知道,他這個印象已經徹底在唐水煙的心里定了行,不知道會不會去郁悶的撞牆?
馬車穿過大半個京城,終于停在了八王府的門口。
守門的小廝見到了司儒墨的腰牌,驚喜的扭頭就奔到了府里,大喊著︰「王爺回來了!王爺帶著王妃回來了!」
幾乎是一瞬間,本來還是點著幽靜燈光的八王府霎時間燈火通明,以管家為首的一干奴僕丫鬟全都呼啦一下的出了府,迎接著自己好幾個月不見的主子。
「王爺!王爺您總算是回來了!」
「王妃……嗚嗚,王妃你總算是回來了。」
「王爺……」
「王妃……」
司儒墨扶著唐水煙下了馬車,就看到這一府激動的下人,頓時覺得有些無語。他以前帶兵打仗也經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載,甚至三年五載的都有過,怎麼就沒見著他們這麼激動過?
「嗚嗚,小姐……小姐您終于回來了,奴婢擔心死了。」石榴抓著唐水煙的衣袖,哭的那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當初寧之盛的死亡似乎給石榴帶來了不小的打擊,即便是幾個月後的今天,她的神色依稀仍舊可以見到些許的憔悴。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唐水煙拍了拍石榴的手背,笑著說道。這回她是真的再也沒法逃避了,自己果然是已經嫁人了啊。不然石榴也不會在八王府了。
唐水煙頓時覺得真是太坑爹了,對她來說不過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事情,怎麼就嫁為人婦了?
「小姐,您要是再不回來,府里……府里可就要亂套了。」石榴抽噎著聲音,像是有些埋怨,也像是終于有人撐腰的底氣十足。偷偷的瞪了司儒墨一眼,哼,都是八王爺的錯。
唐水煙傻眼,她在府里有這麼重要?不在了就亂套了?
司儒墨也茫然,雖然少了主母確實是有許多不便,可不是還有管家嗎,亂套不至于吧……
「小姐,你看。」石榴指了指不遠處,不滿的說道,「您要是再不回來,這各院的主子可就要把奴婢們吞了呢!」
司儒墨和唐水煙順著石榴手指的方向一同看去,只見十幾個或妖媚,或清秀,或華貴,或淡雅的男男女女,穿著華美的衣裳,就站在一旁,在八王府通明的火光的照耀下,當真是百花齊放,男俊女美。
他們看到司儒墨的視線轉向了自己,先是一驚,然後便是綻放出了羞澀的笑容。一個個深情款款的看向司儒墨,絲毫沒有注意到邊上還有個唐水煙,也或許,就是故意忽略的。
只見這十幾個人齊刷刷的福身行禮,異口同聲的說道︰「妾恭迎王爺回府。」
司儒墨嚇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指著這群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人話都說不出來。
一旁的唐水煙則是完全當好戲看了,興致勃勃的拉過一邊的石榴就問道︰「這些都是什麼人啊?」
石榴看了司儒墨一眼,陰陽怪氣的說道︰「當然是府中的妾室。」
唐水煙驚訝了,臉上有點說不出的古怪興奮,指著其中一個風姿卓越的妖媚男子,繼續問道︰「這個也是?」
石榴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無比認真的點了點頭,「無論男女,都是。」
司儒墨整個人都石化了,這是什麼情況?!他不過是去了一趟仙醫谷,再和唐水煙一路游玩回來,怎麼府中就翻了天?這這這,這一個個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猛的將銳利的視線轉向管家,那神情恨不得將他給殺了。
府中沒有主母,自然這些事情都是管家來管的。沒他的點頭,這些人能進來?
管家模了模額角的汗珠,他就猜到王爺會生氣……
「爺,這都是月公子臨走前留下的。說是送給王妃,一同服侍王爺……」管家硬著頭皮壓低聲音小聲的回道。
月璃1又是月璃!
司儒墨氣得肺都要炸了,他好不容易近乎無賴的才讓失憶的小妻子接受他,甚至還答應了她絕不納妾。結果呢?結果剛一回府,就冒出了這麼一堆……這麼一堆……
指著那群鶯鶯燕燕的司儒墨的手臂氣得都發抖,他真恨不得找個坑把這些人都埋了,毀尸滅跡,就當從沒出現過。
倒是一邊的唐水煙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直接拽著司儒墨,仰起頭一雙貓兒眼里滿是閃爍晶瑩的求知欲,問道︰「司儒墨,你喜歡男人?」
……
一陣夜風吹過,春寒料峭,讓所有站在這里的人,除了興奮的發現了新大陸的唐水煙和氣得塊爆炸的司儒墨以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短暫的沉默之後便是巨大的爆發,只听得司儒墨一聲怒吼,驚醒了方圓十里的所有生物。那些原本眯著眼老實守著門的狼狗,也都紛紛站起來在夜間狂吠。
「把這群人,都——給——本——王——扔——出——去——!」
嘎嘎嘎,樹梢上的烏鴉同一時間全部飛起,撲騰著翅膀,落下了幾根如夜色一般漆黑的羽毛。
「王爺生氣了。」阿左坐在不遠處的牆頭,笑嘻嘻的搖晃著雙腳。
「谷主會開心的。」阿右幸災樂禍,手上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買來的糖葫蘆,咬了一口。
「回去吧。」
「回去吧。」
嘻嘻哈哈的聲音還在空氣中回蕩,而那牆頭處,卻早已不見了身影,只留下牆角那沾了泥土的,吃了一半的冰(禁詞)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