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八王府燈火通明,幾乎照亮了大半條街。一輛輛馬車載著一箱箱的行李,排成了一個常常的隊伍,盡然有序的從側門處離開。那些之前還穿著華貴的衣服,百媚生笑的男男女女,此刻卻是一個個花容失色,哭喊著站在王府主院的門口,不願意離去。
「王爺!王爺您別趕賤妾走啊!」
「王爺,奴才對你是真心實意啊!」
「王妃,您宅心仁厚,勸勸王爺吧。奴婢們若是被趕出了府,可就斷了活路了啊!」
「王爺……!」
「王妃……!」
老管家站在後面,搖了搖頭,王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他們怎麼就看不穿呢。嘆了口氣,直接揮了揮手,那些個護院便一擁而上,直接將那群哭天喊地的美人們給拖走了。
主院內。
院外的喧囂穿過一片樹林,越過波光粼粼的池面,模模糊糊的傳進了房內。
房間內,石榴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角落里的花瓶,偷偷的望著珠簾後面兩道人影,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呼吸都變得小心至極。
內室里,氣氛壓抑。唐水煙端坐在太師椅上,動作優雅的喝著茶。司儒墨站在一邊陪著小心,大氣都不敢出,就像是個新進門的小媳婦。
「煙……煙兒……」終于是忍不住這壓抑至極的氣氛,司儒墨往前蹭了蹭,嚅了嚅薄唇,細如蚊哼的聲音就那麼飄了出來。
「嗯?」唐水煙橫了一眼,司儒墨立刻縮了縮肩頭,噤了聲。
唐水煙滿意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一只手撐著下顎,另一只手繞著垂在胸前的青絲,勾了勾紅唇,說道︰「剛才在馬車里……好像不知道是誰向我保證,說絕無二婦?」
「……」額上開始冒汗,司儒墨想說其實他很冤啊,明明走的時候這府里還清靜的很,怎麼回來就這樣了?
「還說……一生一世一雙人?」唐水煙像是沒有生氣,可正是這樣的態度,才讓司儒墨的心中七上八下的,模不準她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我……我是認真的。」司儒墨糾結了。
「哦,是嗎?」唐水煙听著外面那些哭喊求情的聲音,貓兒眼轉了個圈,又落回到了司儒墨的身上,「可這王府里,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司儒墨早就在心中把月璃罵了個千萬遍了,為這種莫須有的事情在唐水煙面前抬不起頭來什麼的,實在是太憋屈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司儒墨有點委屈,他也很無辜好不好,「煙兒,方才王府門前,管家說的那些話你應該也听見了。那都是月璃送的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啊。」頓了頓,還忍不住小聲的為自己申辯了一下,「況且,我這不是已經差人將他們都送出去了麼。」
看著司儒墨那副模樣,唐水煙差點忍不住就要破功笑出來了。好不容易憋住了,沉默了一會兒,調整了一下情緒,才恢復了最初的平靜無波,「你這是在……找借口?」
司儒墨趕緊搖頭,「煙兒,你要相信我啊!」
唐水煙看著司儒墨一會兒,才點頭,「嗯,相信你。」
司儒墨剛松了一口氣,唐水煙又接著說道︰「不過,要看你今後的表現。」
「啊?」司儒墨茫然的抬起頭,一時間不理解唐水煙說的是什麼意思。
「王爺……不,夫君?你不覺得,既然我已經失去記憶了,回到這個‘家’時還落下了這麼個不太好的第一印象,夫君,那你不覺得,你該做點什麼挽回一下已經所剩無幾的可憐形象嗎?」好整以暇的看著司儒墨,唐水煙心中早就笑了開去,面上卻是帶著三分委屈,氣氛天真,一雙蒙了水霧一般的貓兒眼,就像是兩個大大的問號,看向了司儒墨。
司儒墨啞口無言,第一個反應就是,是不是自己只要好好表現,唐水煙就不會計較這月璃留下的大烏龍?
這麼一想,趕緊點了點頭,「煙兒說的是,不知煙兒想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
像是被這個問題難到了,唐水煙有些苦惱的支著額,似乎是想了許久,這才說︰「嗯……首先,你不能惹我生氣。」
「那是當然。」司儒墨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他寵她都來不及呢,怎麼會惹她生氣?
「要會哄我開心。」
「好。」
「意見出現分歧的時候,你得听我的。」
「好。」
「要好好服侍我。」
「好。」
……
唐水煙一共列下了不下數十條的‘不平等條約’,司儒墨沒有任何異議的全部贏下了,最終在唐水煙無比滿意的目光之中,小心翼翼的問道︰「呃……煙兒,時辰不早了,不%休息嗎?」
他可真的是害怕她那小腦瓜子里再冒出什麼稀奇古怪的念頭來,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小野貓?
唐水煙點了點頭,似是有些累的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嗯,確實是困了。」
王府內那些哭哭啼啼的聲音也終于消失了,唐水煙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困了呀,「睡吧。」
司儒墨如蒙大赦,趕緊叫來了一直在外廳守著,還是不是好奇的探過來的石榴,「服侍王妃準備就寢。」
紗幔被輕輕的放了下來,玉簪從墨發中滑出,傾瀉了一地,更是襯得那瑩白如玉的肌膚,散發著淡淡的光華。
司儒墨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銅鏡中女子阮媚的眼,心中一動,便走過去,從身後摟住了她,將她圈在自己的懷里。
他的下顎輕輕抵在唐水煙柔軟的發頂上,發絲騷的他的下巴癢癢的,牡丹花的氣息若有似無的縈繞,薄唇微微一揚,眼中像是有著一團火一樣微微跳動,「煙兒,你真美。」
唐水煙眉梢微微一挑,透過銅鏡看的男人的線條,似乎多了幾許的柔和,朦朦朧朧的,只有那一雙狹長鳳眼中的情誼,如火一般的炙熱,那樣清晰,那樣鮮烈。
這一刻,她是清楚的知道,他是愛著她的。
柔弱無骨的小手向上攀附住了司儒墨的臂膀,唐水煙靠在他的肩頭,柔柔一笑,「是該睡了。」
「那……」司儒墨低頭看向唐水煙,眼中閃爍的火焰傳達著那樣清晰的念頭。
他想要她。
可是下一刻,唐水煙卻推開了司儒墨,徑自走到了床上,躺下,「我累了,你不會忍心看著我休息不好的,對吧?」
就像是剛有了些苗頭的火焰,本準備接著東風以燎原,卻在下一刻被狠狠地撲滅。司儒墨的表情有些尷尬的狼狽,一瞬間竟然有些僵硬在那里,反應不過來。
「煙兒說的是,那就……睡吧。」艱難的說完這句話,司儒墨郁悶的吹滅了燭火,忍著體內跳動的欲火,爬上了床,將唐水煙牢牢的圈在了懷里,「睡吧。」
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兩個人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時候,也是這樣,這個女人沒心沒肺的睡的不亦樂乎,自己卻……
低頭望了望兩個人緊密貼合的肌膚,司儒墨身上的溫度高的嚇人,就連呼吸都好像有些紊亂,變得有些粗重。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睡吧。
強迫自己不去想,閉上眼,司儒墨在心里無數次的念著清心咒,也不知道是念到了第幾百還是幾千遍的時候,終于昏昏欲睡的時候,唐水煙突然冒了一句︰
「說起來,我看到師兄送來的那些妾侍里,有男子?夫君,你有龍陽之好?」
「……」
瞬間氣吐血了有沒有!司儒墨鐵青著一張臉,什麼睡意什麼旖旎遐想都沒了,恨恨的磨了磨牙,吐出兩個字,「快睡!」
唐水煙才不怕呢,捂著嘴偷偷笑著埋進了司儒墨的胸膛里,藕臂自覺地環過了他精瘦的腰,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終于沉沉睡了。
第二日,唐水煙醒來的時候,司儒墨已經去上朝了。石榴守在床邊,看到唐水煙的羽睫微微顫動的瞬間,便驚喜的出聲,「小姐,您醒了?」
眨了眨眼,待眼前的世界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之後,才緩緩的坐了起來,詫異的看著一旁的石榴,「你怎麼了,這麼看著我。有什麼奇怪的嗎?」
石榴刷的一下眼淚就下來了,嚇得唐水煙一陣手忙腳亂,不知道這丫頭到底是怎麼了。
「嗚嗚……小姐……你真的回來了……嗚嗚……嚇死奴婢了……嗚嗚……討厭……」
有些好笑又帶著許多欣慰的抹去了石榴臉上的淚水,唐水煙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麼。病也治好了,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傻丫頭,哭什麼呀,都是好事兒,趕緊笑一個?」
石榴扯了扯嘴角,還掛著幾滴淚水的笑了,卻又隨即,夸下了臉,「小姐,听說您失憶了?」
唐水煙點了點頭,雖然自個兒覺得沒什麼,不過看石榴那麼緊張,還是將她所知道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從在仙醫谷中醒來開始,一件件的說給了石榴听。
全部听完之後,石榴驚詫的睜大了一雙眼,沒想到中間還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小姐,您現在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的。」唐水煙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對生活也沒有什麼障礙,就算想不起來,大概也沒什麼。」
石榴張了張嘴,不過想到之前王爺和小姐之間,總是斗來斗去的也沒什麼愉快的回憶,頓時也覺得如果就這樣一直是維持現狀,或許比想起來更好一些。
自從回了府中之後,司儒墨對于唐水煙果真是有求必應,捧在手心里的疼,頓時成了全京城的模範,羨煞了一群閨中婦人,紛紛在心中埋怨著自家夫君的不體貼。
這一日午後晴好,唐水煙躺在花園里曬太陽,石榴在一旁侍候著,那是一個愜意。
「……石榴,你說,王爺是不是不喜歡我?」
石榴嚇了一跳,這突然的是怎麼了?
「小姐,你說什麼呢。這京城里誰不知道,您可是王爺的心尖尖兒。王爺要是不喜歡您,還能喜歡誰?」這段時間司儒墨的努力可算是整個八王府都有目共睹,誰敢懷疑他對自己娘子的愛?
就連那麼不看好司儒墨的石榴,現在都是真心的覺得,王爺是個好夫君。這乍一听自家小姐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發言,突然就很想不顧尊卑的敲開她的腦子看看里頭都裝這些什麼呢。
「可是……」唐水煙有些不服氣的嘟起嘴,卻沒說下去。司儒墨對她是很好,可是她發現,他根本就不踫她麼!
除了兩個人回府的第一個晚上,司儒墨情動之後,每晚兩個人都是躺在床上蓋棉被純聊天,哪有這樣的夫妻?
「可是什麼?」石榴忍不住都要翻白眼了,自然那些閨房之事,她一個小丫鬟那是肯定不會清楚的。
「你不懂啊,你不懂……」唐水煙遺憾的搖著頭,越想越郁悶。這種事她又說不出口,也找不到人商量,真是憋死了。
這一整天,唐水煙都在煩惱這個問題,都有些魂不守舍了。自然,司儒墨也發現了,自家的小娘子,今天真的很不對勁。
「怎麼了,想什麼呢?」司儒墨終于是忍不住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著唐水煙手上的動作,嘆了口氣,「再戳下去,這碗底都要被你戳通了。」
可唐水煙愣是沒听見他說話,右手依舊是拿著筷子,無意識的在碗里搗啊搗。
司儒墨終于看不過眼,接過了她手上的筷子,揮了揮手讓下人將一桌的晚膳扯了下去。
唐水煙這才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看著司儒墨好一會兒,才突然冒了一句,「司儒墨,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這麼一問,就覺得太有可能了,忍不住緊張的反手抓住司儒墨的衣袖,咄咄逼問道︰「是誰?男的女的?好你個司儒墨,就知道男人沒有一個不偷腥,每一個好東西!」
司儒墨差點吐血,就沒想明白一頓飯吃的好好的,她怎麼會想到這上面去,這是什麼思考回路?
「別瞎想,是不是有人對你嚼舌根了?」司儒墨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月璃,無名城的探子想來無孔不入,看來他府里果然也混進來了?手伸的夠長的啊!
司儒墨這邊陰測測的想著,思考著怎麼把那個人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下一刻唐水煙的話就讓他瞬間想撞牆了。
「沒人和我說,就是突然這麼覺得。」唐水煙可是思考了一天了,這不就是外面有人了,他才沒精力踫她麼?
「……」想死的心都有了,司儒墨都恨不得把心掏給唐水煙看了,「煙兒,我只會有你一個妻子,這輩子也只有你一個女人。我愛你,到底你要我怎麼做,才能相信我?」
司儒墨覺得他太失敗了,努力了這麼久,竟然還會讓他的小娘子往那……那該死的方向想?
他到底做什麼了?
唐水煙也知道這些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看司儒墨鐵青著一張臉,一副相似的表情,一時間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武斷了,有些愧疚,「這……你別在意。我、我就隨便問問。」
這是能隨便問問的事情嗎!?
司儒墨差點就抱走了,他好想掀桌子啊,他好想怒吼啊,可看到唐水煙那歉意的眼神,所有怒火都被生生的強壓下去了。
「以後不許再這麼說了。」司儒墨板起臉,只有這個問題,一定要好好說清楚,絕不含糊。
「你凶我。」唐水煙指著司儒墨,一臉控訴。
「我沒有。」司儒墨覺得自己要被弄瘋了。
「你有,你還命令我!」唐水煙生氣了。
「……對不起。」
什麼叫無理取鬧司儒墨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他已經被氣得沒力氣爭辯了,只要能讓她不要揪著這個問題不停的循環下去,怎麼都好。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司儒墨扭過頭,一滴晶瑩的辛酸淚如流星一般劃過。
那一瞬間,唐水煙笑得像個狐狸,一雙貓兒眼里滿是慧黠的光。她也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可因為這個男人的縱容,讓她越來越得寸進尺,有些剎不住啊。
石榴在一旁默默的扭過頭,總覺得小姐回來後有些地方變化真大,真不是被掉包了?
這問題就這麼一直盤繞在唐水煙的腦海里,就連晚上做夢的時候,都不停的思考著,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就這麼思考了好幾天,某一日,唐水煙突然一拍桌案,兩眼放光的站起來,興奮的說道︰「我想到了!」
一邊正在沏茶的石榴給嚇得手一抖,滾燙的熱水便偏離了軌跡,灑了一桌。石榴趕忙拿出軟布擦拭,一邊還有些哀怨的看著自家嚇死人的小姐,說道︰「小姐,您這又是想到了什麼呀?」
「嘿嘿,當然是好事。」唐水煙笑得燦爛,如同夏日的向日葵,卻是讓一旁的石榴打了個冷顫,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自家小姐,絕對是在謀劃什麼不好的事情。
唐水煙想了好幾天,終于決定,去色誘司儒墨。所謂食色,性也。況且司儒墨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他最愛的女人,若真是如此,她就不信他能扛得住!
自古以來,美人計都是最好用的。司儒墨,你就等著接招吧!我唐水煙一定要把你變成我的男人!
空前強大的斗志在唐水煙眼中熊熊燃燒,一旁的石榴甚至覺得自己都能看見,自家小姐身後那紅蓮一般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