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陽光總是令人覺得懶洋洋的,唐水煙努力撐著沉重的眼皮,卻怎麼也無法阻止意識越來越模糊。
「好困啊……」
打了個哈欠,唐水煙爬在榻上,耳邊听著窗外鳥鳴啾啾,半夢半醒的听到石榴在一旁小聲的嘟囔道︰「小姐,您再睡,就又要長胖了……」
長胖就長胖吧……
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覺得連骨頭都酥了。唐水煙迷迷糊糊的想著,意識就向著那香香軟軟的睡夢之中陷了進去。
時間已經是五月,褪去了初春的寒冷,即將迎來夏季的炎熱,氣候變得有些微妙,坐在那里會有些熱,可若是現在開始降暑又有些冷。石榴手上拿著明紗的團扇,上面繡著精致的鯉魚戲水,輕輕地,若有若無的扇著微微的風。
長胖什麼的……長胖……胖……
「長胖了?!」唐水煙突然的坐了起來,把一旁輕輕打著扇子的石榴嚇了一跳。
「小姐,您怎麼了?突然。」石榴睜大眼楮看著唐水煙,不明白這一驚一乍的是怎麼了?
唐水煙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糾結的看著石榴。昨天晚上,司儒墨摟著她的時候突然冒了一句,「煙兒,最近抱起來軟軟的呢。」
長胖了?果然是長胖了?
「石榴,我看著胖嗎?」
石榴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還好呀,「小姐,奴婢看著沒什麼變化呀。」
松了口氣,可唐水煙還是不放心,伸手捏了捏腰上的肉,覺得多出了不少。扁了扁嘴,「幫我拿一面鏡子過來。」
石榴走進內室,將梳妝台上的銅鏡拿了過來,舉到了唐水煙的面前。銅鏡中倒映著朦朧的面影,唐水煙仔細的端詳了許久,還是不得不承認一個讓她覺得天塌下來一樣的事實。
她!真!的!長!胖!了!
司儒墨從回府之後就發現唐水煙有點神游天外。雖說這幾天她經常時不時的走神,可今天卻明顯有哪里不一樣。有些擔心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司儒墨看著唐水煙,說道︰「怎麼了?悶悶不樂的。」
沒反應,唐水煙依舊像是和碗里的米飯有仇一樣,用力的戳戳戳。
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司儒墨嘆了口氣,一只手按住了唐水煙不停戳碗的手。寬大的手掌包裹著她的小手,將她拉過來面對著自己,看著她的雙眼,認真的問道︰「到底怎麼了?說來听听。」
唐水煙搖了搖頭,絕對不說啊這麼丟人的事情,「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些熱,吃不下。」
唐水煙說的也是實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天氣越來越熱的緣故,總是沒有什麼胃口,看到一桌的菜,就覺得夠了。
可司儒墨卻是有些擔心,這幾天看她都沒有怎麼吃飯,「多少吃一點,乖?」
點了點頭,看著司儒墨將一塊香酥鴨肉夾到了自己的碗里,唐水煙勉強的夾起來,剛送到嘴邊,就覺得那股油膩的味道順著鼻腔直接沖到胃里,引起了一陣的翻攪。胃中的酸水一陣一陣的向上翻涌,整個嘴里都在瞬間變得酸苦酸苦的,實在是無法忍耐,唐水煙將臉側過去,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司儒墨在一邊著急的一邊拍撫著唐水煙的後背,一邊轉頭對著一邊的石榴說道︰「快!快叫大夫!不對,請太醫!拿著本王的腰牌,去宮里請太醫!」
也不知道是怎麼和宮里說的,總之太醫很快就趕了過來,可惜迎接他的是司儒墨極度不悅和不滿的憤怒眼神。
「微臣參見王爺,王爺萬福。」
老太醫這就想要跪下來行大禮,卻被司儒墨直接打斷了。
「行了行了,這些虛禮就免了。快去看看王妃究竟是怎麼了,要不要緊?」司儒墨煩躁極了,剛才唐水煙的模樣真是嚇壞他了。如今天氣逐漸變熱,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橫了老太醫一眼,司儒墨還在心中不停的埋怨著,這也來的太遲了,難道不知道煙兒現在很難受麼!
老太醫要是這個時候听見了司儒墨的心聲,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拂袖而去。他可是被從宮里拉出來,一路上連跑帶顛的,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還想怎麼快,還要怎麼快?
不過他是听不見的,只能看到司儒墨鐵青的臉色,戰戰兢兢的低下頭,走到了唐水煙的邊上。老太醫先是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唐水煙的臉色,除了有些發白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問題,便說道︰「還請王妃容許微臣號脈。」
唐水煙並沒有伸出手,而是看著司儒墨說道︰「我沒事的,估計是有些著涼了。不用這麼麻煩的……」
「不行。」司儒墨想也不想的就直接駁回了唐水煙的請求。「太醫都請來了,就先看看吧。我一定要听到太醫親口說你沒事,才放心。」
司儒墨時真的怕了,曾經的他那唯一一次的大意,卻是造成了終生不可挽回的遺憾,即便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可他仍舊偶爾會想起,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最需要的他的時候,他竟然拋下她,去了千里之外。
當月璃告訴他一切的時候,他是多麼的絕望。曾經那樣深信自己對唐水煙的愛與關心,卻在那一刻被擊碎的沒有一塊完整。那份記憶就像是一個傷痕,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底,嘲笑著他,那口口聲聲說的愛,是多麼的可笑。
所以這一次,司儒墨絕不會簡單看待。一定要讓太醫看仔細了,確定真的沒有事,他才會放心。
見拗不過司儒墨的堅持,唐水煙認命的伸出右手,遞到了太醫的面前。
「王妃,冒犯了。」老太醫恭恭敬敬的將手搭在了唐水煙的手腕上,閉上眼,開始靜靜的觀察著脈象。
唐水煙倒是覺得無所謂,雖然之前干嘔的感覺還留在身體里,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可她能夠很確定自己是沒有中毒也沒有生病。空閑的手托著腮,一雙眼就看向了司儒墨。
司儒墨倒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一雙狹長的鳳眼里滿是毫不掩飾的濃濃擔憂。他焦急的走來走去,忍不住想要上去詢問,卻又不敢打擾老太醫號脈,只能越來越焦急。
就看到老太醫先是很淡定的號著脈,突然的,他「咦」了一聲,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一旁的司儒墨嚇得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個箭步就沖上了前去,再也顧不上是不是會打擾到老太醫問診,直接就開口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煙兒的身體有什麼問題?」
一旁的唐水煙直接默默白了司儒墨一眼,你什麼意思呀說的就好像希望我生病一樣。
老太醫沒有立刻回答司儒墨的問話,而是微閉著眼,再一次仔細的確認了一遍,這才捋著胡子,笑眯眯的站起來,想著司儒墨和唐水煙拱手行了一禮,說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這是有喜了。」
有……喜……了……?
司儒墨還沒能好好的理解這三個字所包含的意思,他呆呆的看著老太醫,機械式的重復了一遍,「有喜了?」
老太醫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微臣確定,王妃這是喜脈無誤。」
司儒墨瞬間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腦海中一片空白,大腦就像是罷工了一樣,幾乎無法消化老太醫剛才說的一切。
唐水煙也是驚訝的瞪圓了眼楮,看著老太醫。
她懷孕了?
手下意識的撫上了仍舊平坦的小月復,只覺得一切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在她的月復中,此刻竟然是已經有了一個生命?
老太醫看著那邊還在石化中的司儒墨,見怪不怪的搖了搖頭,轉而看向唐水煙,說道︰「王妃有些體寒,微臣給您開一副安胎的藥方,一日一次,三碗水熬成一碗。頭三個月要多多注意,千萬不要磕了踫了……」
直到老太醫告辭離開,司儒墨還站在那里,似乎仍舊沒有完全消化剛才的事實。唐水煙有些好笑的看著他那副呆呆的模樣,還特地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用手在司儒墨的眼前晃了晃。
沒反應啊。
扯了扯袖子,「司儒墨,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高興?」
唐水煙有些困惑,想一想司儒墨倒是真的沒有和她提過生孩子的事情,難道其實他並不高興?
這麼一想,情緒便變得有些低沉。唐水煙有些委屈的看著司儒墨,播種的是他受罪的卻是她,結果他現在還要嫌棄嗎?
好像是終于回神了,司儒墨定楮便看到了唐水煙委委屈屈的,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扯著自己的袖子,嚇了一跳。
「煙兒,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本王替你去教訓他!」
「你。」委屈的伸手一指,直直對著司儒墨。
「我?」司儒墨錯愕,他……他貌似沒干什麼啊。
「就是你!」唐水煙肯定的點了點頭,聲音里都是說不盡的委屈,「我懷孕了,可是你好像根本就不開心。」
「我……我自然是開心的。」司儒墨的神情有些復雜,倒不是對于唐水煙懷孕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而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當時月璃曾經和他說過,唐水煙因為中毒的關系,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受孕。他早就做好了不會有孩子的準備,甚至連這個可能都沒有去想過。可如今,他的煙兒居然懷孕了?
太過于巨大的驚喜讓司儒墨反而不知道要怎麼反應才好,那巨大的喜悅已經超出了他所能夠承受的範圍,大腦跟不上節奏,思考直接罷工。
可唐水煙可是不知道司儒墨心里這麼多彎彎繞的,看他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就更覺的委屈了,眼眶里的淚水想都沒想的就直接滑落,「你……你……你既然這麼不喜歡,以後就別出現在我面前了!這孩子是我唐水煙的,和你司儒墨一點關系都沒有!」
跺了跺腳,唐水煙直接叫了石榴轟人。
直到司儒墨
被推搡出房間,一床錦被直接被扔了出來,在半空中散開,不偏不倚準準的落在了他的腦袋上,四周頓時一片黑暗。
司儒墨伸手剛把腦袋上的錦被扯下來,房門就在眼前被用力關上,砰的一聲帶起了一陣風,吹得他兩鬢的直發微微飄起。眨了眨眼,司儒墨像是終于回過了神,伸手模了模差點被夾到的鼻子,臉上揚起一抹傻氣至極的笑容。
「我要做……父親了……」嘿嘿的傻笑著,司儒墨緊緊的抱著懷中的錦被,月光下那張俊臉傻氣的讓人不敢直視。
夏日的腳步越來越近,唐水煙的孕吐反應也是一日日的越來越嚴重。司儒墨在一旁看得著急,卻幫不上忙,真是急得上火,滿嘴是泡。
到最後,幾乎連飯都吃不下去,只要聞到那個味道,甚至于只要想一下,就會止不住的干嘔,看得司儒墨心疼的恨不得將這些都轉到自己的身上來。
老太醫一次一次的被請到八王府,卻也只能開一些安胎的藥方,吩咐煎了。
「就不能想點辦法嗎!」司儒墨一只手將唐水煙摟在懷里,一面凶神惡煞的看著倒霉的老太醫,一副你再無法解決我直接砍了你的模樣。
老太醫覺得自己實在是冤枉極了。這懷孕都這樣啊,他還能怎麼辦?
「回王爺的話,這……害喜癥狀因人而異,王妃這反應比較大也是因為體質的關系。微臣……微臣實在是無能為力。」
「沒用的東西!皇家養著你就是為了你听你一句無能為力?!」司儒墨嗎氣得直接拿起桌上的茶盞就砸到了老太醫的腳邊。對唐水煙的心疼和自己的無能為力此刻全都化成了濃濃的怒火,全數發在了老太醫的身上。
「墨,我沒事的……」唐水煙有些虛弱的拉著司儒墨的手臂,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老太醫,有些虛弱的笑了笑,「勞煩太醫了,石榴,先送太醫回宮吧。」
老太醫就像是撿了條命一般,趕緊的就行禮走人。現在的司儒墨就像是個陰晴不定的火藥桶,誰知道什麼時候爆炸。
「煙兒,你怎麼樣,現在還難受嗎?這個不行我們就再換一個大夫!」司儒墨擔心的看著唐水煙,這段時間她幾乎就沒有好好的吃過一口飯,總是吃什麼吐什麼,連喝口水都會趴在那邊吐個半天。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那雙靈動的貓兒眼也失去了神采,看得他就像是一把錐子插進了心髒深處,用力的攪動。
「我沒事的。懷孕都是這樣的,方才太醫不是也說了嗎,只要熬過這頭三個月,胎穩了,就好了。」唐水煙有些無奈的看著司儒墨,她知道他是心疼她,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呀。
司儒墨將唐水煙圈在自己的懷中,他的手自然的搭在她的小月復之上。那里依舊平坦,幾乎讓他難以相信,在那里已經開始孕育著一個小生命,他的骨血將一點點的成長。
唐水煙將頭輕輕靠在司儒墨寬厚的肩膀之上,連日來的折磨讓她也實在是沒有多少力氣說話,微微閉上眼,憔悴的臉上卻是掛著幸福的笑容。
司儒墨依舊有些糾結,他的視線緊緊的盯在了唐水煙的小月復之上,沉吟了半響,這才猶猶豫豫的說道︰「煙兒,要不……我們還是不要孩子了吧。」
原本迷迷糊糊的都快睡著的唐水煙突然睜開眼楮,想也不想的就在司儒墨的腰上用力掐了一下,凶巴巴的說道︰「你在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試試?」
哼,如果他敢說,今天晚上她就讓他在床前跪著!對,還要在地面上撒上一把黃豆,讓他跪在黃豆上!
像是被唐水煙巨大的反彈給嚇到了,司儒墨嚅嚅的說道︰「我……我看你這麼辛苦,而且你身體本來就不好。懷孕這麼難過的話,那我寧願不要我們的孩子。」頓了頓,看著唐水煙越眯越小卻越來越銳利的雙眼,司儒墨不自覺的聲音就低了下去,「況且,我之前上朝的時候,听說生產是非常危險的,弄不好就會因為難產而……我不想失去你,若是我們的孩子的到來要用這樣的風險作為代價,那麼我寧願從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有。」
司儒墨緊緊的抱住懷中的唐水煙,卻又害怕過大的力氣讓她覺得不舒服,小心翼翼的,就像是懷抱著易碎的琉璃,就像是懷抱著絕世珍寶一樣。他的眼中寫滿了心疼與害怕,最初的喜悅早就被沖淡,看著懷中的人每日甚至連喝水都是奢侈,那越來越瘦的模樣,讓他疼的心都仿佛在滴血。
唐水煙嘆了口氣,無奈的看著司儒墨,「你呀……」說著,就伸出手,一左一右的捏住了司儒墨的臉頰,用力往兩邊一扯,就看到那張英俊的臉瞬間變形成了有趣的模樣,「我可是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我甚至不止一次在夢中幻想著他到底是什麼模樣,是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這是我們的孩子,是生命的延續。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一個生命在我的月復中緩緩凝聚,逐漸成型。」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唐水煙幾乎無法用語言準確的描述這種神奇的過程,她用力揉搓著司儒墨的俊臉,笑眯眯的說道︰「我愛你,所以我心甘情願的為你生兒育女。難道,你想要否定這樣的我嗎?你還是覺得,我所看重的,所重視的,在你眼里是隨時可以舍棄,不值得一提的?」
司儒墨身軀微微一僵,不是這樣的,她喜愛的就是他所喜愛的,她重視的就是他所重視的,可是……
看著司儒墨那還是有些不情願的想要反駁的模樣,唐水煙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司儒墨,別忘了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
「為夫永遠都听娘子的……」司儒墨的臉還被唐水煙的手揉揉來揉去,聲音變得有些模糊,卻依舊是吐字清晰。
唐水煙滿意的點了點頭,「既然你還記得,那麼現在該如何應該不用我說了吧?還是說……」她頓了頓,有些不高興的看著司儒墨,「這一年還沒到呢,你就要出爾反爾了?」
司儒墨趕緊搖了搖頭,這是他要遵守一輩子的誓言,絕對不會出爾反爾。
「好了,那我現在想喝酸梅湯了。」唐水煙揚起了一抹勝利的笑容,終于放過了兩掌中間的司儒墨的俊臉,往他的懷里一靠,理所當然的對著司儒墨吩咐道。
司儒墨點了點頭,轉過頭說道︰「快去讓廚房準備一碗酸梅湯,不要太涼。」
「我要涼的,熱。」
「不行,太醫都說了你體寒。」
「你剛才還說什麼都听我的。」
「這個不能算,我這是听大夫的。」
「……小氣鬼!」
唐水煙鼓著腮幫子,重重的哼了一聲,在司儒墨的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整個人蜷成了一團,就像是慵懶高貴的貓咪一樣,眯著眼楮睡著了。
自從懷孕之後,唐水煙似乎更加眷戀司儒墨的懷抱,似乎只有在他的懷中,自己才能安心入睡。為此,司儒墨將所有的公務都堆給了下屬,每日除了例行早朝之外,余下的時間全部陪在唐水煙的身邊,充當免費的人形抱枕,還帶陪聊的。
天大地大,娘子最大!
這是現在司儒墨天天掛在嘴邊的話,就連皇帝都無奈了,隨這個兒子去折騰吧,只要不延誤軍機便可。
京城里再一次有了茶余飯後的話題,八王爺化身妻奴,奉娘子為神明的模樣,更是成了所有女子羨慕的對象。
而這樣的留言,甚至越過了京城那高高的城牆,向全國傳播開去。